竇銀娣,葉瑋怡,李伯華
(1.湖南省人居環境學研究基地,湖南衡陽 421002;2.湖南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長沙 410000;3.古村古鎮文化遺產數字化傳承湖南省協同創新中心,湖南衡陽 421002)
隨著城鎮化的快速發展,城市作為區域系統的主要增長極正加速推進國家現代化建設進程,但長期以來重城輕鄉的戰略選擇忽視了農村、農民、農業的現代化轉型發展訴求(趙海林,2010),造成城鄉二元失衡格局及嚴峻的“三農”問題。基于此,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發展戰略,力圖緩解城鄉發展不平衡、農業基礎不牢固、鄉村“五化”日趨嚴重等結構性矛盾(劉彥隨,2018)。鄉村振興及其價值實現應凸顯城鄉地域系統間的差異及鄉村地域的多功能價值,而激活鄉村人口、土地、產業等多元要素,是統籌物質空間振興與精神內核提升,對接鄉村治理體系與空間重構的關鍵所在(龍花樓等,2018)。因此,應以鄉村功能價值與空間關系為基點,探索鄉村功能更新模式與空間重構機制同鄉村產業延展融合、社會轉型路徑耦合協調,實現物質與精神多元功能、空間與社區多樣層次的雙邊對接。以促進鄉村轉型發展,實現鄉村振興,構建城鄉協調的二元共生關系。
“三生”空間作為一種綜合性分區方式,以“三生”功能分類與空間識別為基礎,促進土地利用多功能的集聚與交互,構建生產高效、生活宜居、生態健康的空間格局(黃金川等,2017;黃安等,2020),最終實現鄉村多功能價值的發掘整合及鄉村物質空間的重構優化(龍花樓,2013;馬曉冬等,2019)。近年來,“三生”空間相關研究已取得豐碩成果,內容涵蓋“三生”空間的內涵辨析(江曼琦等,2020)、空間分類體系構建(劉繼來等,2017)、空間格局演變及驅動機制(趙瑞等,2021)、空間適宜性評價(張云路等,2019)、土地利用轉型及生態環境效應(楊清可等,2018)、功能識別與耦合協調性分析(李廣東等,2016;張路路等,2019)、功能特征及分區優化(李志英等;2021)等方面;研究方法多采用空間分析模型和定量指標評價;研究尺度逐漸由全國、省域的宏觀尺度(劉繼來等,2017;張路路等,2019)向市域、縣域、村域的中、微觀尺度過渡(李欣等,2020;焦庚英等,2021);研究對象上更多關注城市群(朱媛媛 等,2021)、資源密集區(黃天能 等,2021、生態功能區(勾蒙蒙等,2021)、旅游城鎮化地區(陶慧等,2016)等特殊地域單元。
鄉村旅游地受內生轉型發展和外源旅游市場需求的雙重驅動,其空間格局和空間功能在高密度的游居互動和多元主體參與過程中發生了劇烈變動(余汝藝等,2013)。旅游驅動背景下的鄉村“三生”空間重構與功能轉型研究逐漸受到關注。相關研究多從旅游發展過程和用地時間變化出發,分析各用地類型數量配比上的增減、空間配置上的集散,探討旅游鄉村空間格局演變特征與“三生”功能的變化趨勢。主要表現為由傳統農業生產與民居生活功能向旅游生產和生態休閑功能方向轉變,由單一功能主導向“生產-生活”“生產-生態”功能復合發展的趨勢(朱琳等,2019;徐倩等,2020;張涵等,2020)轉變,并從市場需求、政策調控、主體變化、產業轉型等方面闡述了旅游鄉村空間重構機制,以期利用旅游開發促進消費增長與服務提質,推動空間重構優化和就地城鎮化,實現鄉村社會經濟的轉型與振興(席建超等,2016;李伯華等,2018)。
綜上,已有文獻對不同類型區的“三生”空間格局和功能轉型做了深入研究,提出了相關的空間優化和功能提升建議,但總體上仍偏重省域、城市群等宏觀尺度,較少涉及旅游鄉村,尤其是旅游驅動型傳統村落等微觀層面。現有鄉村功能更新研究多從時間變化角度劃分功能類別的轉型階段,闡述“三生”功能類別的演化特征(朱琳等,2021),鮮有對傳統村落“三生”空間功能更新特征和發展模式的歸納總結,從多功能交互、多層次聯動的綜合視角探索功能更新邏輯的研究較為薄弱。基于此,本文試圖以中國傳統村落張谷英村為例,利用GIS技術構造土地利用轉移矩陣,分析旅游驅動型傳統村落“三生”空間功能更新的特征,歸納其功能更新模式,探討功能更新與旅游鄉村社會的互動機制。以期為傳統村落有機更新和活態化發展提供理論參考和經驗借鑒。
張谷英村位于湖南岳陽以東的渭洞筆架山下,傳承至今已有600余年歷史。村落基本呈現以傳統民居為主體的生活空間、耕地成片分布的生產空間、自然山體連綿的生態空間由內向外層層分布的空間格局。張谷英村2012年被評為首批“中國傳統村落”,其中當大門、王家塅、上新屋三大明清古建筑群因頗具中國傳統血緣宗親特色的“干枝式”格局,被譽為“湘楚明清民居的活化石”。村落因突出的民俗文化和建筑藝術價值吸引了大量游客,2018年接待游客60多萬人次,門票收入1 000萬元以上,從事餐飲、住宿、土特產加工和銷售、民俗表演、導游等人員近800人,村民70%的收入來源于旅游業①資料來源:岳陽縣張谷英村管理處文件《文物修繕結碩果產業惠民譜新篇—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張谷英古建筑群保護紀實》。。作為旅游驅動型傳統村落的典型代表,張谷英村有著完整清晰的旅游發展脈絡,“三生”功能在旅游驅動下呈現明顯的更新特征,并在空間形態上直觀反映出來;村落通過特定的“三生”功能更新模式實現空間重構優化,對于探索傳統村落的轉型發展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數據主要有:1)深度訪談法:課題小組分別于2019-05-01—03 以及2021-03-19—21 兩個時間段到岳陽市張谷英村進行實地調研。通過實地考察和逐戶訪談,對現有的土地利用類型和功能進行識別和標注,獲取每一棟建筑的建造年代、各類用地的功能轉變時間節點。其中,深度訪談11 人次(表1),包括村干部3 人、旅游從業者8 人,訪談樣本均為深入參與旅游開發多年的本地村民,且核心區內、核心區外圍、景區入口處等空間范圍均有涉及。主要的訪談內容包括旅游發展歷程、空間變化及功能演變歷程、村民旅游感知與參與情況等。2)文本分析法:從張谷英管理處獲取有關旅游發展的政府工作報告、旅游規劃文本資料、建筑年代分類數據(截至2009年),以做參考和補充。3)目視解譯法:基于Google Earth 高清影像圖(2020 年12月),通過GIS 人工目視解譯得到2020 年張谷英村土地利用現狀矢量圖,并利用實地調查和逐戶訪談獲取的相關信息,反演并核實1990、2000、2010年土地利用狀況,并繪制對應的土地利用矢量圖;再對4 個時期的矢量圖進行GIS 空間疊置分析,構建土地利用轉移矩陣,得到張谷英村各類用地面積之間相互轉化的動態過程信息,實現張谷英村“三生”空間功能更新狀況的矢量化。需說明的是,張谷英村空間功能有明顯的復合特征,主要表現為核心區內部的民居建筑通過修繕改造,增設食宿接待和民俗體驗服務,旅游觀光與旅游餐飲、住宿、娛樂功能疊加,故本文的土地利用功能劃分以主導功能為標準。

表1 張谷英村訪談樣本基本信息Table 1 Basic information of the in-depth interview samples in Zhang Guying Village
“三生”空間是生活空間、生產空間、生態空間的簡稱,內涵主要來源于土地利用功能分區,可做出如下定義:生活空間是承載居住環境、保障物質與精神需求的主要場所;生產空間是物質和非物質生產活動的空間載體;生態空間是生態過程、自然環境等空間的存在形式(黃金川等,2017;黃安等,2020)。“三生”空間實質上是土地多元利用與社會-經濟-生態復合系統協同耦合的產物,以生態空間的自然本底為基礎保障,以生產空間的產業活動為發展動力,以生活空間的人居和諧為根本目的,各主導功能空間在一定地域范圍內的動態變化反映不同性質人類活動和社會經濟要素的交互演進過程。
傳統村落轉型發展與旅游開發相結合,傳統功能空間的旅游吸引物類別和旅游服務供需方向不同,具體更新的旅游功能類別也不同,各類傳統功能不同程度地置換或疊加上餐飲、住宿、購物、娛樂、觀光、游覽、交通等新型旅游功能。本文借鑒“三生”功能識別相關理論(曲衍波等,2021),將生活、生產、生態三大主導功能進一步劃分為8類傳統功能,參照朱琳等(2019)的商旅服務型鄉村發展類型土地利用功能變化,并根據張谷英村旅游開發前后的功能類別演變現狀,提出各類傳統功能的主要空間表征及其旅游驅動下的功能更新方向和功能更新后的空間復合化表征(表2),并以此作為本文土地利用類型劃分的主要依據。

表2 旅游驅動型傳統村落“三生”空間功能構成Table 2 Functional composition of"Living-Production-Ecological"space in tourism-driven traditional villages
2.1.1 生活功能產居一體化 由于張谷英村生活空間核心區具有物質、非物質文化遺產觀覽體驗的接近性,在村民追求高質量現代化生活和旅游發展紅利等“趨利避害”行為轉變因素的驅動下,該區域生活功能逐漸趨于弱化,旅游功能得以強化(圖1)。1990-2000、2000-2010 年分別有22.33%、14.46%居住用地更新為旅游產業用地,2010-2020年有5.52%居住用地和15.12%公共服務用地實現旅游功能更新,更新總面積達88 257 m2(表3)。民居古建筑內化為旅游接待空間,周邊現代住宅居住承載和旅游經營并行,廣場、走廊等公共空間功能由居民社交型轉化游居互動型,生活功能與旅游功能疊加,傳統生活空間演化為產居一體化的復合型空間。

表3 1990—2020年張谷英村傳統空間功能更新情況Table 3 Updating of traditional spatial functions in Zhangguying Village during 1990-2020

圖1 1990—2020年張谷英村空間結構演化Fig.1 Spatial structure evolution of Zhangguying Village during 1990-2020
2.1.2 生產功能旅游化 張谷英村生產功能由傳統農業向旅游經營轉型調整,在空間結構上主要表現為農業用地向旅游用地和生態綠地轉變。首先,由于人口擴張和旅游規劃的需要,大量耕地被建設用地侵占,除去住宅建設外,2000-2020年共有25 337 m2耕地用于旅游開發,這是生產功能旅游化的直接表現;其次,生產方式非農化導致張谷英村耕地利用率不高,尤其核心區周邊耕地大面積閑置,加速其向生態用地轉化,2000-2010 和2010-2020 年分別有7.79%和12.36%的農業用地轉化為生態綠地,這是生產功能旅游化的間接表現。
2.1.3 生態功能景觀化 旅游開發的景觀需求促使村落生態用地脫離單一旅游及生態功能,向旅游觀光休閑多功能轉變。張谷英村充分利用核心區內渭溪河水域和周邊農田等生態環境要素,營造畔溪走廊和植物綠化節點,實現部分生態用地、農業用地的景觀化處理,體現“人與自然和諧”的景觀傳統;另外,生態功能景觀化的潛在需求映射于旅游規劃和生態保育之中,政府嚴格控制住宅建設規制,謹防現代化建筑對鄉村傳統風貌的破壞和對生態綠地的侵占,同時加強林木保護和生態景觀軸線建設,維系山清水秀的環境風貌和生態格局。在此基礎上,1990-2000 年生態綠地雖減少18 095 m2,但2000-2010 和2010-2020 年分別增加64 254 和127 996 m2,多為耕地轉換而來,為旅游觀景服務。
2.1.4 旅游功能多樣化 張谷英村旅游功能以旅游觀光、旅游住宿為主,向旅游住宿、餐飲、購物、娛樂、觀光、交通多功能綜合發展(表4)。1990-2000年旅游功能空間僅旅游觀光一種類型,2000-2010年增加了旅游住宿、餐飲、購物功能,但旅游觀光功能仍占65.92%,呈單一功能主導特征。2010-2020年旅游功能多樣化發展,新增功能體現在由公共空間轉化而來的鄉村民俗體驗的旅游娛樂空間和由耕地轉化而來的旅游交通空間,傳統的旅游住宿、餐飲、購物面積也保持著不同程度的增長。原以旅游觀光為主導功能的空間內部向多元旅游產業發展,其中36.36%和11.90%分化為旅游餐飲和旅游娛樂功能導向,而旅游觀光為主導的功能空間占比下降到29.22%。同時,村落旅游功能呈現由單純的民居建筑和人文風俗觀覽轉向自然生態和田園風貌景觀軸線的結合,結構日趨合理化。

表4 1990—2020年張谷英村旅游功能擴展范圍Table 4 Expanding scope of tourism functions in Zhangguying Village during 1990-2020
2.2.1 圈層分化性 張谷英村“三生”空間功能更新經歷3個層次的空間擴展(圖2)。其旅游功能定位以建筑觀覽、民俗體驗等人文感知為主,因此旅游吸引物富集的核心區生活空間作為歷史觀覽展示區,其整體功能更新程度最為深刻。隨著核心區旅游開發趨于飽和,為擴展接待容量,景區入口處道路兩側的大片耕地演變為旅游產業用地,是功能更新的中強度區域。外圍區鄰近旅游主線路的部分現代住宅提供基礎的食宿服務,進而內化為旅游接待空間,同時,周邊小部分耕地被政府收購用于農耕體驗項目建設,二者皆為功能更新的低強度區域。更外圍的生態綠地由于遠離核心風景區,未表現出明顯的旅游化態勢,但作為村落的自然基底,對其進行生態保育有助于延續鄉村風貌、保持環境質量、構建和諧鄉村人居環境,未來也可發展為生態綠化景觀區開展游憩活動,是功能更新的潛在區。

圖2 張谷英村旅游功能更新程度空間分異Fig.2 Spatial differentiation of the renewal degree of tourism functions in Zhangguying Village
2.2.2 階段有序性 張谷英村功能更新大體經歷4個階段的躍升:1)1991-2001 年旅游萌芽階段,由村集體統一管理旅游接待工作、發展旅游經濟,1990-2000年旅游功能更新面積達38 512 m2,但由于旅游基礎設施較為落后、經驗尚顯不足,旅游產品開發以當大門和王家塅主體建筑的觀光游覽為主。2)2001-2003 年旅游開發初期,經營模式過渡到政府經營階段,岳陽縣政府組建“張谷英村民俗文化建設指揮部”,著手對景區進行修繕和開發,但由于整體效益狀況不及預期,政府著手將經營權對外轉讓。3)2003-2008 年旅游探索階段,張谷英村迎來企業承包經營階段,2003年長沙匯谷公司進駐,大力營銷推介,旅游收入快速增長,但對古建筑的保護與傳承較為缺乏;隨后湖南金榮集團于2005年接手景區經營,但由于政府規劃與公司經營理念存在沖突,相關開發措施難以落地。這2個階段存在經營不善和規劃短視的限制,以致2000-2010年旅游功能面積僅增加了27 807 m2,且仍以旅游觀光為主導,其他功能類型發展不足。4)2008-2020年旅游發展階段,2008年北京中坤集團成立張谷英村景區管理公司接管景區開發,2015年后又重新由政府經營,這階段,制定了科學合理的旅游規劃,并進行有效落實,促使旅游開發建設和古建修繕保護行進有序。2010-2020年旅游功能面積新增63 263 m2,范圍涵蓋整個核心區并向集鎮區和外圍區延伸,旅游功能結構也更為多元合理。
3.1.1 人文景觀開發與民俗文脈挖掘 張谷英村生活空間主體部分由“當大門-王家塅-上新屋”三大明清建筑群組成,并依功能不同劃分為體現居住承載功能的居住用地和體現休閑交際功能的公共服務用地。1)居住用地功能更新著眼于歷史遺產的景觀開發,從古建筑修繕開始,開放傳統民居展示民房、廳堂、天井、巷道等的建筑形貌和“干枝式”建筑格局,并用于民間工藝品、民俗用品、歷史資料及文物的陳列展覽。私人住宅空間逐漸半開放或全開放為旅游觀覽空間,實現居住承載功能向人文景觀觀覽功能的更新。2)當大門前廣場、渭溪河畔廊橋、家風傳承館等公共空間更新著眼于民俗文脈挖掘,利用其進出自由交流便利的特性,營建歷史文化、地方風俗、民間工藝、節慶活動的展示體驗場所,穿插在歷史觀覽路線中,形成3個旅游休憩節點和鄉村非物質民俗體驗節點,實現功能需求和空間結構的有效整合。將傳統精神保障功能更新為旅游娛樂功能,促使游客旅游與村民生活融于一體,為游客提供獨特鄉村氛圍的原真性體驗。
3.1.2 多元高質量的旅游服務模塊構建 張谷英村旅游服務模塊化態勢明顯,內部歷史觀覽、旅游接待雙向并行,外圍農耕體驗、生態游憩同步擴展:1)歷史觀覽區由張谷英村生活空間主體部分改造而成,利用多元的人文景觀物質資源和民俗活動非物質資源,吸引大量游客。而在觀覽區內部及周邊住宅,為分享近鄰旅游線路帶來的旅游紅利,多在普通宅基地基礎上發展餐飲、住宿、購物等旅游經營活動,最終形成集旅游觀覽、食宿、娛樂、購物為一體的綜合模塊。2)綜合服務區主要涵蓋張谷英鎮通往景區的道路兩側的旅游接待設施,多由農業用地轉化而來,是農業產品供給功能向旅游服務功能更新的集中體現。政府在景區入口處投資建設賓館、餐館、旅游服務中心、售票處等接待設施,同集鎮原有的商業服務資源相銜接,并特劃出一片區域建設學生公寓、食堂,提供專項研學旅游服務。3)農耕文化體驗區和生態綠化景觀區主要包括核心區外圍的農業用地和生態綠地,分別以觀賞田園風光、體驗農耕文化和觀賞自然景觀、開展生態游憩活動為功能定位,政府規劃營建果木觀賞林、生態農業體驗園和山林游憩場所,擬增加符合功能定位的參與式旅游項目和游樂設施,實現傳統農業生產和生態功能向新興旅游觀覽、娛樂功能的轉型發展。
3.1.3 生態環境保育與自然景觀修復 張谷英村生態空間由3個層次構成,包括內部的綠化節點與渭溪河水域,中間以農業生產功能為主、兼具生態功能的耕地園地,以及外圍自然山體和生態綠地。當前張谷英村主要針對前2個生態空間層次采取對應的旅游開發策略,實現單一生態功能向生態-旅游生產復合功能的更新:1)村落首先對內部的植物景觀進行梳理,點綴于傳統民居建筑和公共休閑節點之間;同時利用畔溪走廊對渭溪河水域風光做景觀化處理,并與人文景觀軸線有機融合,形成貫穿歷史觀覽區的渭溪河沿岸觀景帶。2)利用核心區周邊梯田和農林作物,規劃生態農業園區,打造田園生態景觀軸線,實現農業生產、旅游體驗、生態觀景等多功能的融合發展。3)村落通過引進污水處理設施、落實生活垃圾處理的相關制度來實現污染物處理能力的升級。同時,政府嚴禁大規模建設,避免對外部生態綠化區和鄉村整體風貌的破壞,維護村落賴以發展的生態格局。以期實現村內環境整潔、村外山清水秀,營造出人文與自然和諧相融的人居環境意象。
3.2.1 “三生”空間功能更新的耦合關系 傳統村落“三生”空間功能更新不是各類別空間功能的獨立更新,而是表現出相互關聯、相互促進的共生耦合關系(圖3)。張谷英村“三生”空間功能更新首先從生活空間開始,依托宗族色彩強烈的建筑景觀資源和貼近鄉村生活的原真性氛圍,傳統生活功能與新型旅游功能逐漸融合,并隨著旅游發展進程的深入逐漸向外圍區和集鎮區輻射。生活空間的旅游功能更新為本地村民提供了相當數量的就業崗位,可觀的旅游紅利誘使部分村民放棄收益比較低的農耕生產方式而參與旅游經營活動,人口非農化進而導致土地非農化,大片耕地被棄耕撂荒,傳統農業生產功能進一步弱化。其中,小部分耕地轉化為旅游設施用地,留存的耕地也將成為農耕體驗和田園觀光的主要場所,旅游功能進一步強化。此外,有部分耕地轉化為生態綠地,促使生態空間向村落內部的斑塊化發展,生態功能有所加強。最后,傳統村落旅游可持續發展要求構建人與自然和諧相融的人居環境,因而對生態環境保育和鄉村風貌延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旅游核心區內部和周邊的自然景觀、農業景觀需要梳理,以實現與人文景觀軸線的交相輝映,外圍的生態用地雖無明顯的旅游化態勢,但已具備潛在的景觀功能,受旅游規劃保護,為旅游發展服務。

圖3 “三生”空間功能更新耦合關系Fig.3 Symbiotic coupling relationship of"Living-Production-Ecological"spatial function renewal
3.2.2 “三生”空間功能更新的驅動機制 “三生”空間功能更新是鄉村重構和鄉村轉型的主要環節,規劃了新型城鎮化和鄉村振興的前進方向。“三生”空間系統與旅游驅動型鄉村經濟社會系統通過供需關系構建、示范效應延伸、主客交往反饋等多個方面的交互作用推動空間功能的更新(圖4)。
1)供需關系構建的驅動作用。張谷英村作為傳統村落的典型代表,其建筑格局既是中國傳統風水理論的具體應用,也是家族聚居生活文化的突出表現,村落保留了豐富的儒家宗法禮制和歷史文物古跡,極富湘楚地域特征和鄉村地域特色,有著較好資源稟賦條件。村落外部的城市居民面對城市建設用地的擴張和城市景觀的蔓延,基于農耕文化感知、鄉村生活體驗的休閑娛樂需求日益上升;與此同時,村落內部的農業生產因耕地破碎化和勞動力外流難以為繼,缺乏經濟基礎和內生動力實現村落的現代化轉型,亟需尋找一條可行路徑以實現地方社會經濟發展。基于此,旅游資源稟賦、外部休閑需求、內生發展需求構建了張谷英村旅游開發的供需關系,在游客涌入-設施響應、開發宣傳-吸引客流的過程中驅動著村落空間功能更新和社會經濟轉型。
2)示范效應延伸的驅動作用。少數村民最先抓住旅游商機,在原來住宅的基礎上提供基礎的住宿、餐飲等旅游接待服務,生活功能產居一體化開始顯現。少數村民獲利產生的示范效應讓其他村民認識到村落旅游開發的可行性,村民紛紛參與旅游經營,村集體開始組織門票售賣工作,農業生產功能逐漸向旅游功能轉型。隨著示范效應的延伸放大,張谷英政府對張谷英村的保護開發給予高度重視,村落招商引資也先后吸引多個企業承包經營,旅游發展在經營主權的幾經轉移中步入正軌。示范效應帶來張谷英村鄉村治理主體的多元化發展,通過村民行為轉變的自組織發展和政府政策引導、企業投資規劃的他組織介入兩條路徑并行,村落探索出了依托“三生”空間特色的功能更新模式。旅游功能更新程度愈發深刻,核心區生活空間的旅游功能逐漸增強并占據主導地位,村外耕地的農業產生功能逐漸弱化乃至消失,生態空間的景觀功能逐漸顯現并得到重視。
3)主客交往反饋的驅動作用。游客的多樣體驗動機和多元行為偏好通過主客交往反饋給村內的旅游經營者,村落從旅游開發初期只提供基礎的觀覽、餐飲、住宿功能,到后來更新土特產加工和銷售、民俗表演和體驗等旅游購物、娛樂功能,并建設專門面向學生的食宿設施來增強研學旅游功能,張谷英村漸進實現了旅游多元功能的構建。村落還根據游客停留時空間節點合理擴展用于休憩的公共空間,并在此展示書法、剪紙、雕刻等傳統工藝品及孝友、勤廉、和睦的家風文化,增強了鄉村文化體驗氛圍。此外,為提升游客的鄉村體驗感,村落梳理了水域景觀和農田景觀,促使生態功能向景觀展示的旅游功能轉變。通過主客交往反饋和旅游需求響應,村落基本建立了物質與非物質文化結合、人文與自然景觀并行、“吃住游購娛”多元發展的旅游功能結構,并帶動了旅游基礎設施的完善和服務水平的提升。
3.2.3 “三生”空間功能、空間結構、空間屬性的協同演化 基于土地利用形態的顯性與隱性劃分(龍花樓,2012),“三生”空間系統可以看作是由定義土地利用類型的空間功能、描述各類空間數量配比及布局形態的空間結構、集合各種社會經濟隱性形態的空間屬性構成的開放系統。空間功能作為“三生”空間系統的一部分,其旅游化發展形勢也體現了旅游驅動下空間結構有序變遷、空間屬性質量提升的協同演化進程。
1)空間結構有序變遷。隨著生活功能產居一體化和生產功能旅游化,旅游產業用地增加,并向旅游資源集中、客流量密集的村內生活核心區集聚。同時,村外耕地大面積撂荒,農業生產功能減弱,村落生產空間實現了由村外向村內的集聚。生態空間因農業生產功能轉型和自然景觀功能需求而有所增加,核心區對綠化節點的營建逐步向村落內部發展。并且,為保護建筑文化遺產、維持傳統建筑格局,核心區及其周邊住宅的無序建設得到控制,而廣場、廊橋等公共空間也因旅游停留節點、文化展示功能的設置得到了擴展和重建。空間功能旅游化推動張谷英村空間結構逐漸走出原來的無序發展狀態,在旅游規劃協調下有序變遷。
2)空間屬性質量提升。旅游功能的多樣化直接推動了村落由傳統農業生產向現代旅游經營的轉型,張谷英村逐漸形成完善的旅游產業體系及相應配套設施,促使經濟結構的多元發展和經濟效益的提升。文物古跡物質遺產和民俗文化非物質遺產原是生活空間的構成要素,對旅游功能的追求為古建筑遺產保護開發提供了充足的資金支持和制度保障,村落依托各種文化活動和傳統節日,定期開展傳統民俗培訓,推動了民俗文化的傳承。同時,旅游經濟效益增長推動了水電等基礎設施的提質建設,極大地提升了村民的生活水平,吸引在外務工、經商的村民返鄉進行鄉村建設。政府逐漸獲得充足的經費投入于污水和生活垃圾處理、景觀林建設等生態保育措施中,加強了對自然景觀的梳理和利用,村落人居環境得到一定的改善。張谷英村實現了生產效益提升、生活水平增質、生態環境改善的“三生”屬性質量提升,這是功能旅游化帶來的直接效應,同時,也進一步推動了旅游功能的強化。
在新型城鎮化和鄉村振興背景下,從“三生”空間視角分析傳統村落的功能更新特征、模式與邏輯,在一定程度上可反映旅游驅動型傳統村落的多功能價值挖掘過程和社會經濟結構轉型過程。通過實地調查梳理張谷英村30 年間的空間功能演化狀況,利用GIS空間疊置構建土地利用轉型矩陣,對張谷英村“三生”空間功能更新特征進行了實證研究。得到的主要結論有:
1)張谷英村“三生”空間功能更新主要表現為生活功能產居一體化、生產功能旅游化、生態功能景觀化、旅游功能多樣化的旅游適應性特征,呈現出基于鄉村原真性體驗的“生產-生活”“生態-生產”功能融合發展態勢,以及表現為功能更新程度在空間上圈層分化、在時間上階段有序加深的時空分異特征。
2)張谷英村“三生”空間系統通過生活空間的人文景觀開發與民俗文脈挖掘、生產空間的多元高質旅游服務模塊構建、生態空間的生態環境保育與自然景觀梳理3大模式,實現傳統功能空間的旅游功能更新和功能融合發展,具有明顯的功能空間轉型融合指向和鄉村游居互動特色。
3)旅游驅動型鄉村社會通過供需關系構建驅動旅游開發和功能更新,通過示范效應延伸帶動多方利益主體參與旅游經營,擴展功能更新范圍、加深功能更新程度,通過主客交往反饋促進旅游功能多元發展。空間功能作為“三生”空間系統的一部分,在社會經濟各要素的交互作用下,其旅游更新過程也體現了住宅建設有序、生產布局集聚、生態空間擴展的空間結構有序變遷,以及生產效益提升、生活水平增質、生態環境改善的空間屬性質量提升,反映了鄉村“三生”空間系統各方面的協同演化進程。
旅游市場的多樣化需求引導傳統村落多功能價值的發掘,“三生”空間功能在旅游驅動下實現由傳統單一性功能向新型復合化功能的更新演進。基于人地關系地域系統的整體性和綜合性特色,“三生”空間功能更新通過物質空間系統與社會經濟系統的多層次聯動反饋,加速鄉村社會經濟形態重塑過程,推動傳統農村社會的現代化發展。作為旅游驅動型傳統村落的典型代表,張谷英村“三生”空間功能更新研究可為該類型傳統村落旅游適應機制和功能提升模式構建提供案例支撐。但需要說明的是,由于數據收集的局限性,本文采用的定量分析方法較為單一,雖補充了定性視角,闡述傳統村落“三生”功能更新特征和模式,但研究結果仍存在一定主觀性,因此,論文研究結果或與實際情況存在一定偏差。其次,本文以功能更新特征、模式與邏輯為主要分析內容,在后續研究中可以著眼于旅游村落的某個特定方面,吸取其他學科的相關理論和研究方法,進行功能更新影響的專題分析。最后,不同地域的傳統村落具有不同人居環境系統、旅游功能定位和重構轉型路徑,需因地制宜地分析其“三生”空間功能更新表現及其在鄉村活態化發展中的作用和影響,并通過多區位、多案例的對比分析,最終取得普適性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