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墨

我決定翻倒眼前這一堆墨

模糊山水的界限，讓它們在混沌中

找尋各自的脫氧核糖核酸和基因

這樣，它們再也不會否認誰對誰

有毫無血緣關系的依戀。所謂情殤

不過如此，把山說成出于海，或者

把海說成隔著山，還說什么山海可平

興奮時，左手都會和右手繾綣溫柔

或者上唇親吻著下唇，以為是愛情

所有的形式都已經嘗遍，我找不到

更好記錄這個永夜的方法。于是打開

心的窗戶，我從你原來緊閉的眼睛里

縱身一躍，在地上開出一簇墨色的花

辣 椒

火紅的手心燒透了手背

綠色的生命就此香消玉殞

這是一只青椒的使命

希望的色彩并不只是總能

打開身體的每一個毛孔

有時愛情來了，我就會緊緊

沾附在一個桃子的身上

讓整個夏天都為我輕癢

我知道你不愛我了，所以

你把我切開，丟進鍋里

用油烹，用水煮，用火燒

你想讓我化成灰燼，可是你

又失算了——我變得香醇

美滿，每一個細胞壁爆裂時

都會迸射出更加鮮艷的思念

讓整個夏天也備受熬煎

四 月

這個四月恰如其分。冷而且淡。從外而內鉆進來。

外面是冷的氣息。淡色的紅色綠色。淡色的云。

淡色的一切。傳染。悄無聲息。眼皮耷下來。

無精打采。因為這冷淡的四月。沒有陽光。

淡色移居到心堂。淡色的心。淡色的血液。

流遍全身。淡色身體。蒼白。多添幾根白發。

也渾不覺。我他媽怎么了。我他媽冷死了。冷。

鉆進被窩。還是冷。從外而內。因為四月非空間。

四月是時間。充斥一切。回憶。欲望。還有丁香。

不出意外

不出意外，我會愛你至死

頭顱不能給你做花瓶，但我的骨灰

可以做養料化入你的姹紫嫣紅

不出意外，粉紅色的雪會一直下

覆滿春天的衣架與媾和的床，讓

一切曖昧的光融化在太陽的心尖上

不出意外，手指撥掉白天就會唱歌

黑夜走進瞳孔后流下英雄的血

而我把你影子緊緊地包上我的孤獨

不出意外，我會坦誠對待每一個

愛上我小腹便便額頭閃亮的人

我會告訴她們，我只想靜靜

不出意外，這是一首雜糅主義的詩

浪漫后隱藏胸臆，超出現實后回歸

口語，萬變不離四月的宗旨

圖書館

半個世紀的尋找

失落的魂靈，而今安在否？

一節節思緒上坐滿

顫動的音符，敲動路德維希

凡的偉大樂章。命運從我眼前

奔馳而去，目力所及是已經

跨越的四十個橫欄，而身后

還有無數只翅膀吊起的飛屋

我置身其中，俯瞰高山和紅葉

繼續向后退去，退回一切的起點

一個聲音說，什么是一種信仰

我沒有聽清這個什么是什么

什么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

信仰，在鱗次櫛比的書架上

紛紛滾落下來，踮起我的雙腳

再給巫山云

再疼也得把傷口縫合

再美的春色都不足以麻痹

失去你后變銳利的神經

用啤酒消毒，生銹的狠話作針線

每扎一次念一聲我還愛你

每縫一針就喊一次曾經的誓言

我會用劫后僅剩的余生換取

更高貴的乙醇，用一把透支的夏火

燃盡所有蒙昩于唯一的癡情

詩人簡介：木樨顏，本名顏海峰，山東政法學院副教授，北京外國語大學博士研究生。著有詩集2種，譯有《愛的教育》和20余種詩集，主編“東西文翰大系”叢書等，曾獲中國當代詩歌獎翻譯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