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大女主：阿基坦的埃莉諾

雪夜林邊

阿基坦的埃莉諾是唯一一位參加過“十字軍東征”的王后。

埃莉諾可能出生于1122年或1124年（即使是貴族，也不會保留女孩的出生記錄）。她是阿基坦公爵威廉十世和埃諾·德·沙泰勒羅的第一個孩子，出身名門的女性常常把自己的名字給予自己的女兒——事實上，埃莉諾也將她的名字給了自己的一個女兒。

阿基坦位于現代法國的西南角。在12世紀，所謂的“法國”指的是巴黎周圍的一小塊土地，即現在被稱為法蘭西島的地方。在威廉十世時代，阿基坦是最富有、最強大的公國，也是文化、時尚和高等教育的中心，相比之下，12世紀的巴黎就像一潭死水。

埃莉諾從小接受了最好的教育：算術、天文學、歷史以及包括家政、縫紉和紡紗在內的“管家才能”。威廉十世唯一的兒子去世后，6歲左右的埃莉諾被父親指定為繼承人。弟弟還活著時，埃莉諾所受的教育是成為一個有權勢的男人的妻子。在弟弟死后，她必須學會自己掌握權勢。

威廉十世于1137年去世，于是埃莉諾成為全歐洲最有資本的待嫁女子，同時以她的智慧和美麗名揚四海。威廉在遺囑中指定法王路易六世（兩人是表兄弟）為埃莉諾的監護人。在得知威廉去世的幾個小時后，路易六世安排埃莉諾嫁給他17歲的兒子，名字也叫路易，這樣他就可以控制阿基坦了。

與法國國王組織第二次“十字軍東征”

不過，根據婚姻協議，只有當埃莉諾的兒子成為法國國王時，阿基坦的土地才歸法國王室所有。在此之前，阿基坦將保持獨立，由埃莉諾領導。路易六世在兒子與埃莉諾結婚一周后去世，于是埃莉諾的丈夫成了路易七世。路易七世本來不應該成為法國國王，這個頭銜屬于他的哥哥菲利普，但是在1131年，15歲的菲利普的馬被一頭突然從糞堆里跑出來的豬絆倒了，菲利普因此而送命。作為皇家次子，路易七世小時候被安排從事教職，為此他在巴黎的圣坦尼修道院里接受教育。

菲利普死后，路易重新進入宮廷，準備有一天繼承王位，但修道院教育對他的性格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僧侶般的路易七世與意氣風發的埃莉諾的婚姻注定了要失敗。埃莉諾告訴朋友，她曾想嫁給一位國王，卻發現嫁給了一個僧侶。可以說，埃莉諾在氣質和所受教育上都比她的丈夫更適合當統治者。這樣怯懦的男人不僅是她的丈夫，而且是她的君主，這一點讓埃莉諾惱怒不已。路易七世對于命運的反轉興奮異常，然而，埃莉諾卻發現巴黎乏味無聊。

虔誠也限制了路易七世成為政治家的能力。繼位不久后，路易七世卷入了與香檳公爵西奧博爾德二世的戰爭，因為他允許韋爾曼多瓦的拉烏爾一世與他的妻子，也就是西奧博爾德二世的侄女離婚，并與埃莉諾的妹妹——阿基坦的彼得羅尼拉結婚。教皇的軍隊也參與進了反對路易七世的戰爭。作為停戰合約的一部分，路易七世于1145年圣誕節宣布他將進行“十字軍東征”。而教皇也承認他對法國的統治。

1147年，法國國王路易七世和王后埃莉諾接受教會的祝福后，發起了第二次“十字軍東征”。

與此同時，在結婚8年后，埃莉諾終于有了一個孩子，一個名叫瑪麗的女兒。瑪麗出生8個月后，埃莉諾決定親自參加“十字軍東征”。雖然是和路易七世一起同行，但是她花的是自己的錢。1147年，埃莉諾身著鎧甲，帶著數千名阿基坦的騎士、300名女士和許多輛裝載著物資的馬車，前往耶路撒冷。這就是歷史上的第二次“十字軍東征”。到了第三次“十字軍東征”時，羅馬教皇明確禁止女性參加。

可以預見的是，這場“十字軍東征”完全是一場政治作秀。路易七世一行人飽受奔波之苦，終于到達了安條克公國（領土包括現在土耳其和敘利亞的一部分），當時，安條克由普瓦捷的雷蒙德統治，雷蒙德是埃莉諾父親的兄弟，同時代人稱他為“世上最英俊的王子”。埃莉諾很高興見到雷蒙德，他的宮廷讓她想起了她在阿基坦的宮廷，他們說著同樣的方言，他對她真的很友好。所有這些都讓埃莉諾愿意跟雷蒙德在一起喝酒、歡笑，用路易七世聽不懂的語言無休止地交談。每個人都認為埃莉諾和雷蒙德有私情。

無論謠言是否屬實，反正埃莉諾拒絕返回巴黎，并表示她希望因血緣關系而取消與路易七世的婚姻——她和路易七世是第三代表親。埃莉諾最終離開了安條克，而路易在耶路撒冷周圍閑逛了一段時間。他們來不是為了打一場仗嗎？是的，這是他們的初衷，但是當他們到達安條克時，路易七世發現他打算拯救的城市埃德薩已經被夷為平地了，可以想象，路易七世肯定松了口氣。雷蒙德建議，既然埃德薩已經沒有了，也許他們可以去別的地方打一場“圣戰”，比如說去“解放”阿勒頗，但是路易七世只想離開。

從安條克回法國的旅程并不順利。埃莉諾和自己的隨從乘船從海路回法國。結果，他們乘坐的船遭遇了拜占庭海盜，然后被迫在北非登陸。當九死一生的埃莉諾最終到達西西里島時，卻得知她心愛的雷蒙德叔叔在阿勒頗被斬首。另一個壞消息是，教皇拒絕了埃莉諾解除婚姻的請求。埃莉諾一回到巴黎就懷孕了，并在1150年生下了她的第二個女兒。

與英國國王的愛恨情仇

其實，路易七世最大的對手是諾曼底公爵（英國國王亨利一世的外孫，因此也是英國王位的繼承人），即17歲的亨利·安茹。路易七世擔心安茹家族勢力的增長會威脅到他，所以他先發制人，挑起了與亨利的戰爭。亨利的父親安茹伯爵建議亨利與法國國王達成某種妥協。當亨利來到巴黎敲定和平協議時，他第一次見到了大他十幾歲的埃莉諾。在這次見面半年后，埃莉諾與路易七世的婚姻就被一群法國主教宣告無效。

左圖：阿基坦的埃莉諾曾經是全歐洲最有資本的待嫁女子，同時以她的智慧和美麗名揚四海。右圖：金雀花王朝的首位英格蘭國王亨利二世。他與同時期的德皇腓特烈一世及羅馬教皇亞歷山大三世，被認為是當時歐洲最有權力的三個人。

真實的原因可能在于，埃莉諾只生了女兒，路易七世準備娶一個可以給他生個男性繼承人的妻子。埃莉諾離婚后回到了阿基坦，然后向亨利提出了婚約。在離婚僅僅兩個月后，埃莉諾就和英國王位繼承人站到了結婚的祭壇前。一年多后，埃莉諾生下了一個兒子。

埃莉諾與亨利（很快成為英國國王亨利二世）結婚時，她的兩個女兒留在了法國，但她給英王帶來了阿基坦的領土。1154年亨利接替他的表兄斯蒂芬成為英格蘭國王時，他所統治的安茹帝國已成為西歐最廣闊、最富有、最強大的政治力量。亨利二世的金雀花王朝將在接下來的330年里統治英格蘭和歐洲大陸的部分地區。

亨利二世有很多土地需要巡視，不過他和埃莉諾還是生了不少孩子。在他們婚后的頭6年里，埃莉諾生了5個孩子——威廉、亨利、瑪蒂爾達、理查和杰弗里;在接下來的8年里，埃莉諾又生了2個女兒——埃莉諾和瓊，還生了最后一個兒子約翰。

他們的婚姻幸福嗎？這真的很難說。很明顯，亨利和埃莉諾在氣質上更加相似，這既好又壞。亨利很早就認識到埃莉諾的領導能力，他在國外期間放心地把英格蘭交給她去管理，后來任命她為阿基坦的統治者。亨利二世無與倫比的勇氣和敏銳的政治嗅覺與埃莉諾對權力的野心相得益彰。另外，他們有著相似的背景，兩人的故鄉離得沒有那么遠，有著相似的文化。

一些歷史學家將他們早期的婚姻描述為“動蕩”——這意味著家庭生活中充滿了大喊大叫、扔酒杯的時刻，沖突大多起因于埃莉諾對亨利情婦的嫉妒，但這有點令人懷疑。當然，亨利從不忠于妻子，他有幾個私生子——他承認了其中的兩個，但埃莉諾對此應該是司空見慣，因為中世紀的花花公子都是這樣的。

據說羅莎蒙德受到亨利二世的寵愛，因此引起了王后——阿基坦的埃莉諾不滿。亨利二世將羅莎蒙德藏在一個迷宮里，但埃莉諾在亨利的馬上拴了一團紅線，從而穿過迷宮找到了羅莎蒙德，讓她在匕首和毒藥之間作出選擇，羅莎蒙德選擇了后者。這個故事流傳廣泛，并成為許多繪畫、小說的故事原型。

埃莉諾和亨利的孩子們漸漸長大，他們自然要開始計劃如何劃分領土。大兒子威廉3歲夭折，但他們還有4個兒子。1169年，他們的次子亨利決定與路易七世第二任妻子的長女瑪格麗特結婚，并繼承英格蘭、諾曼底和安茹。另外，亨利二世承諾，理查將得到阿基坦，而杰弗里娶了布列塔尼公爵唯一的女兒和繼承人，并最終繼承了該公國。亨利二世沒有留給最小的兒子約翰任何土地，約翰因此被稱為“無地王”。

在這些計劃發布前不久，亨利二世和埃莉諾一起前往阿基坦，埃莉諾作為公爵夫人統治這里。埃莉諾保留了一個獨立的法庭，從技術上講，該法庭仍受到英國王室的監督。這意味著亨利二世不必過多擔心如何統治他領地中最大、最陌生、地理上最遙遠的領土。另一方面，阿基坦人在他們自己人的統治下更穩定（不太容易反叛）。事實上，埃莉諾真的很擅長統治一方。

埃莉諾在普瓦捷市的活動，揭示了這位好斗的女人溫柔的一面。被亞瑟王的浪漫傳說和他的圓桌騎士的故事所吸引，她的宮廷中充滿了騎士精神和宮廷愛情的氛圍。吟游詩人的故事吸引了埃莉諾，因為這些故事與她冷酷無情的現實生活形成了鮮明對比。

埃莉諾在阿基坦的日子非常舒心。她終于回到了她生來要扮演的角色中。幾年后，兒子理查來到阿基坦，埃莉諾一直是以他的名義進行統治，而查理終有一天得接任阿基坦公爵的職位，在此期間，母子兩人變得非常親密。

埃莉諾最喜歡的兒子理查，因為在“十字軍東征”期間作戰 3英勇而被稱為“獅心王”。

阿基坦的埃莉諾的故事多次被拍成影視劇。

埃莉諾與亨利二世的石棺。

亨利二世對他的兒子們作出了承諾，比如說讓小亨利在一場奢華的儀式上加冕為英格蘭國王，但他又不肯放棄權力。這可能是因為他的兒子們很無能，也可能是因為亨利二世本身就是一個控制狂。我們所知道的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兒子們對父親越來越不滿。

當亨利二世想為他的兒子約翰促成一紙婚約時，事情就變得不可控了。法國莫列訥公爵亨伯特，即約翰未來的岳父，顯然聽說過約翰的綽號“無地王”，于是他就問亨利二世，約翰到底會給他的女兒帶來什么土地。亨利二世有點措手不及，慌忙中說了安茹的3座城堡。要知道，安茹本應是屬于小亨利的，于是小亨利立即去找他的岳父路易七世，而路易七世對亨利二世的仇恨已經積累多時了。

小亨利顯然聽從了路易七世的挑唆，組織了一場匆忙的反叛，他的弟弟理查和杰弗里也參加進來。然而，這可能并沒有讓他們的父親感到驚訝——他們是熱血的年輕王子，但不可思議的是：埃莉諾公開反抗她的丈夫。

歐洲皇族的“老祖母”

當埃莉諾的兒子們在1173年發動叛亂時，埃莉諾為他們提供了軍隊和金錢。甚至有一些歷史學家認為是埃莉諾挑起了這個事件。為什么埃莉諾會公開反抗亨利二世？這是一個令歷史學家感到困惑的問題。鑒于埃莉諾的智慧、悟性和政治敏銳度，我們可以縮小答案的范圍。她和亨利二世早已疏遠，11歲的年齡差是他們婚姻中無法跨越的障礙。埃莉諾憎恨亨利的不忠，尤其是他與情婦羅莎蒙德（英國詩人們稱贊她美麗無雙）的公然交往令她蒙受了羞辱。然而，比埃莉諾的怨恨更重要的是她對權力的追求。如果她的一個兒子登上王位，她自己就能實際上統治英格蘭。

但是，亨利二世迅速平息了叛亂，并原諒了他的兒子們，卻將埃莉諾囚禁起來。亨利二世又活了16年，在此期間，沒人知道埃莉諾在哪里。偶爾，他會在圣誕節允許她像小馬一樣出來放放風，然后又把她關起來。埃莉諾并不是被關在監獄里，她有仆人、有絲綢衣服和豪華的生活區，但她肯定不自由。即使小亨利死了——28 歲時死于痢疾，亨利二世也不還埃莉諾自由。

亨利二世于1189年去世。理查繼承王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釋放他的母親，并問她有什么愿望。埃莉諾說她希望沒有人忍受監禁的殘酷，于是理查大赦天下，把監獄中的犯人都放了。埃莉諾一下子從囚徒變成了最有權勢的女人。

此時的埃莉諾已經60多歲了，但她仍然很健康。第三次“十字軍東征”正在進行中，“十字軍”的熱情籠罩著英格蘭。然而，埃莉諾認為從土耳其人手中拯救“圣地”并非當前的頭等大事。她認為真正要關心的不應該是薩拉丁，而是金雀花家族的利益，尤其是他們家族在英格蘭的統治。理查不顧母親的建議，決定加入“十字軍東征”，這一決定無疑是由于在普瓦捷時他深受騎士文化的影響。像亞瑟王的騎士一樣，他希望自己帶著勇氣和榮譽拯救被圍困的耶路撒冷城。

在理查參加“十字軍東征”（在此期間他獲得了“獅心王”的稱號）時，埃莉諾鎮壓了發生在英格蘭的叛亂，從“圣地”返回時，理查被奧地利公爵俘虜。埃莉諾以自己的足智多謀贖回了兒子，她親自前往奧地利，護送他返回英國。1199年，“獅心王”理查在圍攻一座屬于反叛封臣的城堡時在阿基坦附近去世。

理查沒有繼承人，于是理查的弟弟約翰被加冕為國王。從他的統治開始，針對法國卡佩王朝的領土戰爭就開始了。即使約翰心術不正（他付錢給俘虜理查的人，讓他在監獄里關押更長時間），當他意外繼承王位時，埃莉諾仍然幫助他適應國王的身份。

埃莉諾決定讓她的孫女布蘭奇嫁給法國國王的兒子，從而開始金雀花王朝和卡佩王朝之間的和平。令人驚訝的是，在1200年，將近80歲的埃莉諾騎著馬越過比利牛斯山脈，從卡斯蒂利亞宮廷接回布蘭奇。

她的工作還沒有完成。同年，為了保護約翰國王的大陸財產，埃莉諾幫助他保衛安茹和阿基坦，而對抗她的孫子——布列塔尼的亞瑟（杰弗里的兒子，杰弗里28歲時在巴黎神秘去世），這顯然是她最后的謝幕之戰。戰斗結束后，她退隱到安茹豐特弗羅的修道院，并于1204 年在那里去世。據說，《權利的游戲》中攪動風云的荊棘女王奧蓮娜夫人身上就有埃莉諾的影子。

埃莉諾享年80歲（或82歲），死后與亨利二世合葬在一起。到她去世時，她的丈夫和8個孩子中的6個已經死去。她曾是兩個國家的王后，曾多次穿越歐洲。她目睹了金雀花帝國的鼎盛，然后眼睜睜地看著它在她無能的兒子們手中崩潰。

埃莉諾和亨利二世的棺材上各有一尊雕像。其中的埃莉諾戴著王冠，身穿一件鑲有寶石的長禮服，頭靠在枕上，手捧一本《圣經》在閱讀，顯得美麗而優雅、威嚴而謙遜，一如生前，好像刻意無視那個讓她的生活變成純粹痛苦的男人——盡管還要與他分享最后的安息之地。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