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災荒·糧食：太行抗日根據地的救災因應

劉夢苑

（太原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西 太原030024）

隨著人類對自然的認識不斷深化，學術界對自然災害的研究方興未艾。早在1937年，年方25歲的河南大學經濟系學生鄧云特（即鄧拓）就在商務印書館出版了《中國救荒史》。“作為第一部具有現代學科意義的中國災荒史，它是具有奠基性的扛鼎之作，從此開啟了現代中國災害史研究的序幕。”[1]迄今史學界對抗戰時期根據地“救災”和“救荒”的研究已有相當豐富的成果，代表觀點認為，在抗日政府的領導下，各個根據地采取了治標和治本措施，不僅密切了黨群之間的關系，使根據地人民安然渡過災荒，為抗戰勝利打下了堅實的基礎。①相關研究參見夏明方：《文明的“雙相”，災害與歷史的纏繞》，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0年版；魏宏運：《1939年華北大水災述評》，《史學月刊》，1998年第5期；高冬梅：《抗日根據地救災工作論述》，《抗日戰爭研究》，2002年第3期；郝平：《論太行山區根據地的生產自救運動》，《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張水良：《華北抗日根據地的生產救災斗爭》，《歷史教學》，1982年第12期。但既往的研究多注重于某一方面，缺乏對某個根據地救災的綜合性研究，尤其是對災荒中最重要的物資——糧食的論述尚屬不足。因此，本文以1942年到1945年太行抗日根據地的救災為例，探討中國共產黨領導太行軍民以糧食為突破口，著力解決民生問題的方法，總結科學應對嚴重自然災害的經驗，對當今提升應對突發性自然災害的能力，推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也具有借鑒意義。

一、1942年至1945年太行抗日根據地的嚴重災荒及影響

太行抗日根據地是中國共產黨在華北的重要抗日根據地之一，是晉冀魯豫抗日根據地的重要組成部分。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后，敵后戰場的斗爭愈演愈烈。尤其是1941年后，日軍在華北推行“治安強化運動”，把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根據地作為主要打擊對象，對根據地反復進行“掃蕩”“蠶食”“清鄉”，并在根據地實施慘無人道的“三光”政策。加之太行根據地連續遭受空前的干旱、蝗災等自然災害，使根據地雪上加霜。戰爭的破壞和自然災害疊加，使太行根據地的經濟遭受嚴重破壞，人民生活面臨嚴重困難，社會秩序也遭到很大沖擊，根據地進入最為困難的時期。

（一）旱蝗災情，接踵而至

抗戰期間，“有近一半的時間處于嚴重的災荒之中，其中以1942至1943年的旱災和1944年的蝗災最為嚴重”。[2]1942年至1943年間，根據地出現了50年來罕見的旱災，由于連續的旱情，導致了大面積的蝗災。1942年，特別是一、七兩個專區①專區是抗日根據地行政領導機構。1940年8月冀太聯辦成立后，設立冀南、太行、太岳3個行政區，設15個專區，其中太行5個專區。1941年晉冀魯豫邊區政府成立后，直轄太行區，設6個專區，1943年劃為8個專區。1945年成立太行行署后，改為6個專區。的大部分地區，夏收僅有三四成，秋田收成則更少。從秋末起，旱情持續蔓延發展，直至釀成1943年百年一遇的特大災荒，受災面積幾乎波及太行全區，其中又以四、五、六專區最為嚴重。再加上蝗災、雹災及秋季的水災，致使1943年太行秋收平均只有三成左右，軍需民食瀕臨枯竭的邊緣。全區災民占總人口的50%，六專區的缺糧戶達到60%至70%。[3]333

續 表

1944年，大面積的蝗災，使整個根據地寸草不生。時任一二九師的參謀長李達說：“一大片一大片的飛蝗，最大的一片，有方圓幾十里，它們一到地面，就把幾十畝地的糧食都吃光了。”[4]大片大片的麥田里，“密集的蝗蝻一爬進去，只要抽一袋煙的工夫……麥苗馬上就全光禿禿的……蝗蟲像秋天的洪水一樣，在一塊一塊地吞沒著莊稼”。“飛蝗來時，遮天蓋日……一落地就是幾座山、幾道溝，使人看不見地皮，嚴重的地方有一二尺厚。落在樹上，能把樹枝壓彎，甚至壓折。”[3]333

為躲避天災，很多人外出逃難，而年老體弱的人就只能在家餓死。據統計，1943年到1944年餓死人數占全區人口的4.9%，其中，晉城、高平、士敏、陽城、濟源、王屋、盂縣、垣曲八縣就有12.4%的人因饑饉而亡，分類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1943-1944年晉城等八縣災荒餓死統計表[5]

（二）糧食短缺，勞力減少

糧食是關系國計民生的重要物資，與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糧食在抗戰中一直是敵我雙方爭奪的焦點。日軍一邊進行軍事攻擊，一邊大肆進行糧食掠奪。1942年8月，日軍從長治、夏店等11個地方抽調600多人，分成十個方向，對宋莊和太行區的30多個村落進行包圍，搶走了350多石的糧食。[6]555

1944年，山西全省爆發了嚴重的蝗災并引起了一場大范圍的瘟疫，再加上日軍頻繁“掃蕩”，造成了根據地的災民數量不斷增長，有的被迫背井離鄉外出逃荒。根據1945年10月太岳區《連年災荒逃亡人口統計表》顯示，晉城、高平、沁陽、士敏等4縣合計逃亡220789人，死亡73596人，逃死兩項合計減少人口294385人，未死亡人口僅剩147189人。其中，晉城、高平兩縣最為嚴重，逃、死人口占到總人口的1/2（其中死1/3，逃亡2/3）。[7]勞動力缺失、耕地面積縮小、土壤質量下降，糧食產量大幅降低，各種經濟社會問題相繼暴露出來。

（三）物價上漲，市場蕭條

由于日軍實行“三光”政策以及連續幾年的大饑饉，造成根據地糧食緊缺、物價上漲。奸商投機囤積糧草，抬高糧價；地主和放債人借機撒“剝皮錢”，橫征暴斂貧農的衣物、田地、農具等。“在災區，糧食一分鐘一個價格，借一百塊錢，明天要還兩斗麥。”[8]為求生存，一些人將衣物、農具和家中雜物大量變賣，有些人將牛、羊、土地、種子等出售換取糧食。大量手工藝人失去工作，小作坊難以開業，乞丐們四處流浪。勞動力市場、生產工具市場、消費品市場，都出現供過于求的情況。

同時，為應對殘酷的戰爭，邊區政府開始大量發行冀幣，導致冀幣貶值，物價也隨之上漲，使得根據地出現了嚴重的通貨膨脹。[9]1156不僅如此，社會問題也越來越多：盜竊案頻發，離婚案件大幅上升，敵特、反動會道門趁機大肆造謠，使許多群眾認為蝗蟲是“神蟲”，是“天定劫數”，凡人不可抗拒。一些巫婆趁機磕頭上香，在地里插黃旗，裝神弄鬼。更多的群眾參加祈雨求神活動，有的人抱頭痛哭，有的甚至懸梁自盡，跳井自殺，造成根據地嚴重的社會問題。[10]面對如此嚴重的災情，中共中央北方局在《關于救災問題的指示》中明確指出：“如這一嚴重災荒的困難，得不到相當的克服，將影響根據地的堅持。”[11]23

二、以糧食為中心的應對之策

災荒的基本屬性是自然力量，但其發展的結果常常是毀滅性的社會力量。而鄉村社會歷來是中國農業發展的中心和政治根基，其巨大的變化必然對中國的整體社會產生深遠的影響。在旱、蝗、水等嚴重自然災害面前，根據地黨政軍齊心協力，一面堅持抗戰，一面組織救災，共克時艱。

1942年9月1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太行分局一成立就將抗災工作列為頭等大事，要求各級黨政軍要把抗災救災當作與抗戰同等重要的工作來抓。在1943年1月25日召開的溫村會議上，太行分局明確提出救災是根據地的一項重要工作。[12]2447月，中共晉冀豫區黨委發出了《關于救災防荒的緊急號召》，號召全體黨員和人民“盡一切可能的辦法，與饑荒作斗爭”。[13]606在如何組織賑災方面，同年8月的《關于饑荒問題的兩個報告》中指出：“總的方針是，生產、儲蓄、節約。”[13]700

1942年秋，晉冀魯豫邊區政府主席楊秀峰、副主席戎子和到各地區檢查受災情況之后，邊區政府立即召開緊急會議，提出“不餓死一個人”的響亮口號。[14]128會后，成立由楊秀峰擔任主任的太行賑災委員會，要求各地也要成立專門的救災委員會。之后，邊區政府頒布了《關于組織運輸救濟災民的命令》，宣布了賑災的方針，并決定給五、六專區調撥十萬元冀幣。[12]240-241

太行區八路軍為了減輕群眾的負擔，在全區范圍內開展大生產運動。八路軍前總制定的《總部伙食單位生產節約方案》（以下簡稱“滕楊方案”）規定：“一年內完成三個月的糧食生產者，只征收80%，其余20%用于生產”。[15]

在實踐中，太行根據地逐步形成了“黨委領導、政府主導、民眾參與”的救災機制，以糧食為中心，采取了一系列的應對措施，使根據地順利渡過了這段最為艱苦的歲月。

（一）動員民眾，抗旱滅蝗

災情發生后，根據地廣泛動員群眾抗旱、滅蝗。首先，及時組織群眾擔水、點種、澆苗。邢西二、三、四區一直不能澆灌的土地，由于組織了群眾集體擔水，205畝被澆活；沙河大臺村修建了三個蓄水池，澆活了20畝的青苗。[9]397武北擔水點種棉花11704畝，黎城擔水點種棉花僅二區即超過原有任務1200畝（原計劃3734畝），全區連一般莊稼共擔水點種達16660畝。[14]151

針對災后出現的迷信恐慌情況，根據地及時提出“打破迷信、人定勝天”的口號，號召動員和說服群眾，從縣到鄉緊急開展動員工作，呼吁群眾“同蝗蟲爭麥吃”，讓民眾認識到，任何迷信和求神都是不管用的，只有大家齊心協力消滅蝗蟲，才能克服和減少蝗蟲帶來的損失。[14]131

1944年5月3日，太行區黨委、軍區政治部聯合下發《關于撲滅蝗蝻的緊急號召》，要求各級領導和干部要積極動員人民群眾參加滅蝗。在專區至縣、區、村各級，設立治蝗指揮部或治蝗委員會，并由黨委統一部署和指揮。邊區還采取多種激勵措施，通過發動競賽、評選“捕蝗英雄”和“模范”的辦法，鼓勵和發動群眾多打蝗。在獎勵的鼓舞下，根據地普遍展開了打蝗比賽。[9]416士敏縣賈峰村村長潘永福領導村民打蝗，以身作則破除迷信，20天打了15里長10里寬，消滅蝗蟲5564斤，被授予“捕蝗英雄”稱號。[6]416

由于廣泛組織發動群眾，剿蝗工作取得明顯成效。1944年，太行區10個縣刨卵共計11萬斤，打蝗超過1825萬斤。如果均按成蟲計算，合計飛蝗共有1269萬斤，即1300億只。[16]234士敏一、二區刨蝗卵250斤，捕殺蝗蟲20951斤，炒吃3700斤，洪洞滅蝗蟲35萬斤，占蝗蟲總數的7/10。[16]4161944年8月末，根據地消滅了大部分的蝗蟲，保留了六七成秋苗，挽救了數以百萬計的人民，創造了歷史性的奇跡，還用事實教育了群眾。鄄北縣的“神娘娘”和“李善人”也主動地向群眾宣傳“燒香不管用，不打不中”的思想。這些例子經過報刊和干部的廣泛宣傳，有效克服了群眾的迷信思想。[16]415

（二）調劑糧食，救濟災民

1942年，邊區工商總局發出《關于糧食調劑與購買種子的通令》，要求：“在邊區設立糧食調劑所，由專人到糧調所購買，并將糧食送到村里，購買糧食的家庭都要填寫購糧證；需要救濟糧的人，則要經過村民大會的審核，不應領到救濟糧而領到者，一天到三天內不得購買。”[11]569最貧困災民的吃糧問題得到及時保障。

太行區根據災情和人口分析，1942年的糧食產量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從外地采購7.5萬公斤才能撐過去。太行分局按照太行地區“東人吃西米”、糧價東部高西部低的規律，從西線購買，向東線運輸了大批的糧食，大大緩解了東線缺糧的問題。1942年，太行區從西線購進315萬斤糧食，為東線受災的災民調撥了1336萬斤，又為游擊區和敵占區的災民調撥了一些口糧，使游擊區和敵占區的人民團結起來，為反“蠶食”和反封鎖斗爭提供了強大的支持。[17]131-132

為照顧受災群眾，太行分局還安排災民運輸救災糧食以賺取工資。如霍家山合作社組織臥虎莊極度困難的20家災民擔鹽到別處換黃絲，將換來的黃絲換玉米，又將玉米換成棉花，最后將棉花交回工商局，可賺取16石玉米，保障了臥虎莊20家災民的生活。[18]736在五專區，虹梯關至任村，河南店至雙岔口，災民運輸隊賺到701710斤小米的運費。[17]109義務運輸與組織災民商業運輸，既幫助災民順利渡過災荒，又改變了根據地內糧食不平衡的局面。

（三）減免公糧，減租減息

晉冀魯豫邊區政府對受災地區采取減免負擔的辦法。從1942年秋收時開始，邊區政府給受災嚴重的六專區減免公糧675萬斤；1943年夏收時，又減免公糧232萬斤。[17]1721943年到1944年兩年間，邊區政府共計減免公糧140500石。[6]366

邊區政府相信，通過減租和減息，可以使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使人民的抗日積極性得到激發。1942年10月1日頒布的《晉冀魯豫邊區政府減租減息布告》中說：“凡租地，不論活租或半種，一律實行二五減租，不足千分之三者，相同”。[9]545減租減息運動的開展，使農民的生活狀況有了很大的改善。在減租減息之前，一些稅務人員擔心貧農不能還清，所以很少或不給他們貸款。經過減租減息，貧農脫離了貧困，有能力償還債務，借貸也逐漸增加。1942年，全邊區發放農業貸款共計1657萬元，1943年又發放了9570萬元，同比增加近500%。[3]405

（四）搶種作物，發展生產

1942年7月中旬，久旱之雨降臨太行北部，《新華日報》（華北版）發表《搶種、鋤苗、防旱》的社論，號召廣大群眾搶種作物。[18]同時，邊區政府提出“爭取十日內搶種、改種、補種和多種作物，以渡過饑荒”的口號。秋末，又發動了大種小麥運動。據不完全統計，1942年全區共種小麥215萬多畝，其中一到五專區70%以上的耕地均種植了小麥。[9]2291942年6月2日，八路軍前方總部野戰政治部發布命令，命令所屬部隊立即幫助駐地群眾挑水搶種。根據地的軍民抓緊時間播種，不僅挽救了一批青苗，還補充了一批糧食和蔬菜。根據不完全的數據統計，磁武縣在五專區使用了2135斤的蕎麥籽，補種1433畝3分；用596斤的蔓菁種子，補種了20384畝；用1044斤的蘿卜種子，補種了1747畝；全縣共補種蔬菜16803畝2分。在偏僻地區進行了2925畝的補種。全區補植小麥面積達70000余畝。[9]399

1943年6月，太行分局召開太行區經濟發展座談會，把生產作為救災工作的重點。7月2日，鄧小平在《解放日報》發表《太行區的經濟建設》一文指出：“發展生產是經濟建設的基礎，也是打破敵人封鎖、建設自給自足經濟的基礎，而發展農業和手工業，則是生產的重心。”[20]79

在農業生產方面，根據地積極組織春耕、發放春耕貸款、購買種子、農具、牲畜、肥料等生產生活用品。軍隊也積極參加群眾生產活動：1943年大旱過后，北方局、八路軍總部彭德懷副總司令親自開荒種菜，一二九師政治部在一星期里種了60多畝蔬菜，六分區的荒地有8畝。[18]160麻田鎮靠清漳河邊，有一塊葦子地，在鄧小平的帶領下，也挖地三尺，除掉葦根，由北方局、前總、野政分配種菜。從北方局、總部領導同志到所有干部、戰士大家早起拾糞積肥，利用工作學習空隙時間精心種菜，完成上交食堂的任務，有的還超額完成[21]812。太行軍區部隊從1943年冬至1944年春，開荒十幾萬畝，人均3畝多；太岳大軍開荒8萬畝，人均3畝左右。[21]812

在紡織生產方面，根據地花費大量的人力和物力，通過貸款、貸糧、舉辦紡織培訓班、組織一批干部指導群眾等。從1942年秋到1943年底，太行區的紡織業有了長足的發展。五、六專區有44530名婦女參加紡花織布，得工資小米500900斤。[14]129林北縣成立1980個紡織互助小組，共有8561名女性，織布60594斤，所得工資小米204260斤，以平均每人每日半斤小米計算，四個半月就能供養四五千人。[22]紡織的推廣，不僅使部分受災群眾擺脫了大饑饉，而且解決了根據地的衣物問題，為發展家庭手工和合作社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紡織的開展，還改變了傳統的家庭生產關系，大大提高了女性的政治和經濟地位，為推動婦女的工作提供了良好的條件。

（五）社會互助，節約渡荒

所謂社會互助，就是在災區和非災區之間，黨政機關和人民群眾之間，節約糧食、募捐等各種社會互助活動。在邊區黨委、政府的領導和號召下，人民群眾自發參加了這一活動。1943年3月，鄧小平在《新華日報》（華北版）上作了一篇《動員全軍助民春耕、節約糧食、救濟災胞》的演說，號召民眾節儉救災：“每個人一天省下半兩小米，后方的機關里，一天省下一兩。”[23]太行分局、一二九師師部、冀南平原的人民群眾，都紛紛參加了節約抗災工作。僅六分區直屬單位，就節約、支援了26.66萬斤小米。[17]179在群眾中，許多地方發動了社會互濟運動，有的建立了義倉。如磁縣在社會互濟運動中，共借到粗糧1671石，炒面1720斤。[14]399

太行區在籌款活動上，打破了原有地域的限制，進行了一場大規模的群眾運動。首先，非受災地區民眾響應黨和政府的號召，積極開展“一把米一把糠”運動。其次，開明紳士的籌款活動，有些人不但自發地把剩余的糧食借給別人，而且還動員親戚朋友捐款。最后，政府機關和民間團體的賑災表演，也取得很好的效果。據不完全資料統計，邊區一級各部門捐款3萬元；第二軍分區政治部捐款985元；三專區各縣共捐小米960石，糠30萬斤；四專區各縣共募小米300石；一專區各縣共籌集糧食760石，糠31萬多斤；部隊與政府系統的劇團捐款12.2萬元，募糧4736斤、副食品2千余斤。[24]

三、科學應對的巨大成就

太行根據地人民在黨和政府的帶領下，經過艱苦斗爭和頑強拼搏，克服了敵禍和天災，不但使人民的生活有了基本保證，而且使根據地得到了鞏固和發展，為抗戰勝利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和群眾基礎。

（一）鞏固了根據地政權

歷史上，災荒的處理歷來是決定政權穩定與否的一個重要因素。太行根據地在抗災工作中，黨和政府通過廣泛而深入的宣傳，把各項政策貫徹到每一個家庭、每一個人，把中國共產黨的政治思想滲透到了鄉村，使他們意識到，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帶領人民渡過災難。[24]百姓們說：“我們一生中也曾遭遇過好幾次災害，但從未有哪一次，像現在一樣，軍隊和政府與民眾共患難。”[26]

在救災中，廣大黨員干部具有強烈的群眾意識和政治責任感，以實際行動引導廣大群眾自覺地追隨中國共產黨的腳步。在廣大工農中間，還有許多殺敵英雄、勞動英雄當選為邊區、縣參議員，他們成為了地方政府的中堅，代替了“營利性經營”對基層政權的腐蝕，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從邊區到縣村，只要是重要的事情，都會召開各種會議，由各個階層、各個利益集團共同努力，共同商討，共同制定政策，體現出前所未有的民主精神。

正因為中國共產黨始終以人民為中心，領導根據地軍民順利度過了災荒，贏得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與信任，從而提高了中國共產黨和地方政權動員基層資源的能力，在殘酷戰爭和嚴重自然災害的雙重壓力下鞏固了根據地政權。

（二）渡過了難關

太行根據地以糧食為中心，通過搶種、調劑、大生產等，既解決了吃糧問題，又發展了農業、手工業和副業，奠定了根據地發展的物質基礎。大生產運動發展的各類生產性事業，成為根據地經濟持續發展的推動力。據邊區幾個縣的統計，經過生產救災運動，實際產糧比計劃增加了很多，農業和手工業也有了發展。1944年，太行區軍民共開墾33萬畝土地，修筑14條水渠，新增灌溉面積1.3萬畝。[27]糧食產量增加了3億斤，種植了13萬畝棉花，比原來的計劃多了3萬畝。[28]在手工業方面，1944年春，武安縣柏林村有1720名婦女，其中1160名從事紡織，占全村婦女總數的67%。而1943年11月前紡織工人的數量僅有155人，有些地區的男子也加入進來，讓原本相當嚴重的災荒得以平安渡過。[9]273

經過充分動員和全力救災，根據地順利度過了最嚴重困難的時期，經濟建設得到發展，大量的災民從敵占區逃往根據地，僅太行、太岳兩地區，就有數萬名難民逃難而來。1944年8月29日的《解放日報》如此寫道：“隨著災難的發展，三個世界的對比也越來越明顯，安陽與玉峽關之間的防線，無法阻擋饑腸轆轆的難民，在清澈的漳河上，成群結隊的人流，源源不斷地涌入。”流民們在根據地安頓下來，生產渡荒，開墾土地，過上溫飽生活，用他們的話來說，“根據地是另一個世界”“從地獄到天堂，從死路到生路，把一個垂死的人救出來了！”[11]661邊區副主席戎子和說：“今日太行的生產如此興旺，其中一個很大的因素，就是在救災中發展起來的。”[18]201據統計，到抗日戰爭勝利時，晉冀魯豫邊區已有18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和2400多萬的人口以及超過30萬軍隊和40萬民兵。[29]完全可以說，在中國賑災史上太行根據地開辟了一條新的救災之路。

（三）增強了人民群眾的向心力

1943年1月，鄧小平在中共中央太行分局高級干部會議上所作《五年來對敵斗爭的概略總結》中指出：“敵我斗爭的勝負，決定于人民”，生產救災和人民的切身利益密切相關，“一切為保護人民利益打算，……才會得到人民擁護”。[20]40-41在根據地極其困難的時期，中國共產黨各級黨委和抗日政府，不僅制定了正確的方針和政策，發放了救災糧食和貸款，支持了根據地的糧食生產，廣大黨員干部還克勤克儉、積極開展募捐救濟災荒，八路軍將士們也與太行人民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八路軍總部命令，在村莊十公里范圍內，不準采野菜，要留給百姓；榆樹的榆錢也是留給老百姓的，戰士們只能吃榆樹葉和榆樹皮。受過救濟的廣大災民，對邊區政府、軍隊的各種工作給予了更多的支持：男性積極參軍，女性志愿參加軍隊的縫衣、制鞋等活動。另外，廣大女性也積極動員丈夫、兒子參軍。

1945年2月9日，《新華日報》（太行版）發表題為《開展普遍的擁政愛民擁軍優抗運動》的社論，指出：“我軍、政府與根據地的人民群眾，在戰時的情況下，經歷了多年的災荒，消滅了滔天的蝗霍，贏得了兩個季節的大豐收，根據地取得的成就，無疑不是一個歷史的奇跡，而這種奇跡之所以成為可能，是因為軍隊、政府和人民的戰斗的團結。”[30]可以說，太行地區在賑災工作中所取得的巨大“歷史性奇跡”，使中國共產黨、民主政權、人民軍隊在政治上的威望和影響力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加強了黨政軍和人民的聯系，提高了抗日根據地的凝聚力和戰斗力，從而促進了中國共產黨隊伍的壯大和發展，為中國共產黨最終領導廣大人民群眾贏得抗日戰爭勝利和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打下了良好的群眾基礎。

（四）豐富了太行精神

英雄的太行軍民在抗日戰爭中形成了“不怕犧牲、不畏艱險；百折不撓、艱苦奮斗；萬眾一心、敢于勝利；英勇奮斗、無私奉獻”的太行精神。根據地人民在渡荒中表現出的“百折不撓”“艱苦奮斗”優良品質，使太行精神更加豐富，黨的群眾路線、黨群關系、軍民關系的優良作風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據1944年8月17日《解放日報》記載：“籌集糧食、籌措政府債券、以工代銷，沿河賑濟。數以百萬計的民眾，在水利委員會的指揮下，從不同的河川中涌現出來”，雖然“敵軍在河岸上掃蕩，用大炮轟擊河岸，包圍了正在挖掘的人群，……但是，民眾都在堅持，在據點里的人民，也加入了這場運動。這一年，修筑堤壩，開鑿河道，總計14萬丈，耗資240萬。可以使雞澤等17個縣免于洪水泛濫，而且可以得3萬公頃的水田。如此浩大的工程，在冀南都是絕無僅有的。”[31]

太行精神是中國革命史上的一座豐碑，書寫了一篇篇中國革命的壯麗史詩，是中國共產黨和中華民族的寶貴精神財富。2020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山西視察時指出：“太行精神是我們黨寶貴的精神財富，要充分發掘和利用，為山西發展提供精神力量。”[32]太行精神將永遠激勵中國人民不斷戰勝前方的困難，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踔厲奮發！

（五）積累了災害治理經驗

太行抗日根據地在賑濟和渡荒的實踐和探索中，對糧食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并在社會治理、軍事斗爭等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1943年3月，太岳行署在《關于財政經濟工作報告提綱》中明確提出：“糧食斗爭已超出貿易斗爭范圍，變為戰爭勝敗的決定關鍵，生死存亡的決定點”。[33]1944年1月11日，鄧小平在《群眾》雜志上發表題為《太行區的經濟建設》的文章，指出：“敵后的經濟戰線，有兩個無法分離的部分：一是進行經濟上的斗爭，二是在根據地上進行經濟建設。”并進一步說明：“沒有了反對敵人的斗爭，就沒有了根據地的建立，沒有了根據地的建立，就沒有了反對敵人的斗爭。”[34]

太行的救災經驗還得到中共中央的肯定。毛澤東主席在中共七大的一次講話中說：“克服天災，太行有經驗。共產黨會抓蝗蟲，這些經驗很好”。[35]198-199毛主席還以太行抗災的奇跡為例語重心長地指出：“艱難困苦能使我們的事業成功，……共產黨有本領就是要在這種情況下打出一條生路來”。[35]196

總之，在極其嚴酷的戰爭條件下能否應對嚴重的自然災害，這既是關系到能否堅持抗戰的重要問題，也是考驗一個政黨和政府領導、組織和動員能力的重要環節。歷史證明，中國共產黨以糧食為突破口，采取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領導太行根據地軍民以百折不撓、艱苦奮斗的頑強意志，戰勝了嚴重的自然災害，為抗戰勝利創造了條件。

歷史的經驗值得注意。70多年前太行抗日根據地應對自然災害、戰勝嚴重困難的經驗，也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的“趕考”提供了重要啟示。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充分認識到我國糧食安全面臨的新問題和新考驗，用“治國理政的頭等大事”“國家安全的重要基礎”“一個永恒的課題”“國之大者”等鮮明論斷進一步強調糧食安全的戰略地位，立足國情，與時俱進提出了“確保谷物基本自給、口糧絕對安全”的新糧食安全觀，確立了新時代“以我為主、立足國內、確保產能、適度進口、科技支撐”的國家糧食安全戰略，進一步明確了保障國家糧食安全“黨政同責”的政治責任，推動黨和國家糧食安全工作取得了歷史性成就，使中國特色糧食安全之路越走越穩健、越走越寬廣。站在新的歷史起點，黨的二十大報告作出全方位夯實糧食安全根基的戰略部署。牢牢守住十八億畝耕地紅線、逐步把永久基本農田全部建成高標準農田、深入實施種業振興行動、強化農業科技和裝備支撐。“中國飯碗”必將端得更牢、成色更足。我們相信，在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下，中國人民一定能夠戰勝前進道路上的風險和挑戰，砥礪前行，奮力譜寫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