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英紅,肖新華
(1.懷化學院 初等教育部,湖南懷化 418000;2.懷化學院 圖書館,湖南懷化 418000)
“睹喬木而思故家,考文獻而愛舊邦。”文獻作為人類文明的印記,已然化為文化的基因流淌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地域的骨血之中,其作用和功能已不必多言。早在孔子時代,他就無不感慨:“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征之矣。”本文的寫作目的之一便是不復孔子之嘆惋!
五溪地區歷史悠久,因沅水的五條支流在此地匯合而得“五溪”之名稱。歷代關于“五溪”具體指哪五條溪流有多種說法,現學術界比較認可的觀點是“五溪”即今天的巫水(雄溪)、渠水(滿溪)、酉水(酉溪)、氵舞水(潕溪)、辰水(辰溪)[1]。 早在秦一統天下之時便在此設置黔中郡,此后的歷朝歷代中央均在此地設置行政機構:漢代設武陵郡,隋設沅陵郡,唐設黔中道,宋設辰州盧溪郡、沅州盧陽郡,元設辰州路、沅州路、靖州路,明設一府(辰州府)二州(沅州、靖州),清置有二府(辰州府、沅州府)、一州(靖州直隸州)、一廳(晃州直隸廳)[2]。五溪地處湖南西南部,位于武陵山脈和雪峰山脈之間,素有“滇黔門戶”“全楚咽喉”“湖南西大門”之美譽,為我國南方重要的少數民族聚居區,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五溪地域文化。然而受地域、經濟、文化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五溪文化始終處于一種神秘難以彰顯的狀態。
本文以狹義概念上的五溪,即現今懷化市為研究范圍,從地方志、地方輿圖、人物詞典、氏族家譜、出土文獻等資料中收集整理懷化地區民國以前,著作在1912年完成或者作者主要活動時期在清朝的本土人物和長期遷謫于此的他籍人物、個人創作的詩文集及他們編纂的著作,論題中的著述不包含單篇的詩文和不成文集的文獻資料。將收集得來的著述編輯成目錄,以反映五溪人物著述的概貌。在此目錄的基礎上,發現并總結這些著作的特點與內在聯系,文以載道,人以書傳。人物與著作交相輝映,讓人得見五溪文化的來龍去脈。
目前,五溪人物著述研究從著作方面看,多散見于地方志書和湖湘人物著述方面的研究。21世紀初,湖南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輯出版了 《湖南省志·著述志》,之后又有湖南圖書館尋霖等人整理出的《湘人著述表》。這兩部概述湖南省著述全貌的著作并沒有全面地總結概括出五溪人物著述的情況。本文以后者——《湘人著述表》為主要參考資料[3],佐以其他相關資料,希望更全面更真實地反映五溪著述情況。五溪流域也有一些本土人士對五溪著述做過一些小范圍的整理,主要為專題性的資料匯編和文化叢書,如楊帆編著的《五溪詩選注》,王輝等編著的《五溪音樂論文集》,羅康隆主編的《五溪文化叢書》,懷化學院楊高南、肖新華主編的《五溪文化研究論文選集(2008—2017)》等。可見,現階段多為一些零散的編著,未見五溪流域著述較為系統的目錄和專題性的著述研究。從論文方面看,未發現有相關課題論文,但近年來,隨著地域文化研究的興起,不少學者,特別是在圖書館界,已經有不少同仁將目光投向了地方人物著述的研究。地方人物著述的研究,現階段大致有以下3種情況:第一,地方著述的概述性的研究。岳陽和廣西等地已經開展了這方面的研究工作。岳陽圖書館管莉萌對岳陽著述情況進行考察,撰寫了論文《岳陽地方人士著述研究》,該文從岳陽地方人士著述的概況、著述的特點,以及地方人士著述與地方文獻之間的關系3個方面進行了論述,重點討論了岳陽地方人士著述的開發與利用[4]。桂林圖書館呂立忠等人撰寫《歷代廣西著述述略》論述了廣西宋元以前、明代、清代3個歷史時期廣西著述的概貌及特點。第二,專人著述研究。擇一地域一事業中人物之代表,考察其生平,論述其著作。懷化學院吳波《麻陽滿朝薦研究》、尹海江《沅陵吳大廷研究》,王余光 《張舜輝早年著述述略》《王重民先生的生平與著述》,趙靜的《汪瑗生平及著述》,陳曉紅的《方東樹著述考略》。第三,斷代史的地方人士著述研究。這一類研究多以一個朝代或一個時間段為限度,研究某朝某代的地方著述情況。例如,上海師范大學張晶晶博士的《明代湖廣作家作品研究》,陜西師范大學田富軍博士的《寧夏明清人士著述研究》等。
游覽岳麓山,所有的湖南人都會為一幅“惟楚有才,于斯為盛”的對聯打動。但還有一個基本事實并不能因為這副對聯掩蓋過去,那就是“湖湘大地”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一直被視為荒蠻之地。湖南獨立設省是在清朝康熙年間,相較其他省份屬于比較晚的。在宋朝以前,不要說五溪大地,就是湖南整個省幾乎都處于籍籍無名的狀態。最有名的大概要算那些被朝廷流放的官員,從屈原的自我放逐,到后來的賈誼、柳宗元、王昌齡……縱觀中國的文化史,湖南的文化覺醒大概要從宋朝的書院興起開始,現今如果把文化事件縮小到地方人物的著述,湖湘人士主要集中在明、清兩朝,五溪地區亦不例外。這不僅受到地方文化氛圍的影響,也有文獻自身發展規律的影響。明、清時期,是中國文獻繁榮繁盛的時期,雕版印刷已經普遍應用,士人及國家層面都開始有意識的整理文獻資料,他們比之前任何一個時代都更看重文獻的出版、流傳、保存。
五溪地區,明代以前的著作情況比較簡單,可查的作者有兩位,分別是宋代黔陽地區的單煒和辰州地區的向通漢。單煒著有《絳帖辨證》《黃宋書錄》著錄;向通漢有《五溪地理圖》《玉海》著錄。兩書均失傳。另有兩位被貶至此的著名人物——唐代的王昌齡和宋代的魏了翁。王昌齡主要留有作品 《王昌齡集》《王少伯詩選》《芙蓉樓碑集》等。魏了翁在靖州期間主要創作了《九經要義》《渠陽詩》《自庵類稿》《鶴山集》等[5]。
明代五溪地區設置設一府二州:辰州府(領沅陵縣、瀘溪縣、辰溪縣、溆浦縣)和沅州(領黔陽、麻陽二縣)、靖州(領會同、元故、通道、綏寧四縣)。明代五溪地方人士著述情況如表1所示。
從表1中看出,明代沅陵著述最豐,共14人19部作品。整個明代五溪地區地方人士作者共計54人,作品85部。3部留存至今,分別是:滿朝薦的《滿朝薦遺作》抄本、唐文絢等編纂的八卷本 《會同縣志》、鄧啟愚的《宛疋》十六卷。值得注意的是偏遠的西南一隅靖州的著者和著述數目并不少,也排在前列。這與宋儒魏了翁的貶謫不無關聯,公元1226年魏了翁被貶靖州并在此創辦了后來赫赫有名的鶴山書院。“鶴山書院的建立,實現了儒家文化在湘西地區的良好傳播,加速了南北文化融合。隨著書院教育的持續發展,其為當地不斷地培育人才,移風易俗,是通過教育改變社會的重要體現。”[6]

表1 明代五溪地區著述情況表
清代在五溪地區設置有二府一州一廳:辰州府(領沅陵、瀘溪、辰溪、溆浦四縣),沅州府(領芷江、黔陽、麻陽三縣),靖州直隸州(治靖州縣,領會同、通道、綏寧三縣),晃州直隸廳(治新晃縣)。清代五溪人物著述情況如表2所示。
清代可謂文獻的集大成時代,從表2看出,五溪也涌現出可考的作者239位,作品共計436部。較之明代在作者人數與作品數量都是翻倍的增長,甚至超過了歷代作家作品的總和。作者數量以黔陽70人為最,作品數以溆浦143部為最。書籍保存以沅陵最好,沅陵馮家建有“十都山莊”藏書樓,為當時省內知名藏書樓之一[7]。馮本溥著有《沅陵馮氏聽彝堂藏書目》,馮家著述基本得以保存,可見著述的保存和主人的藏書意識不無關系。清代流傳下來的著述有121部,雖然亡軼嚴重,較其他朝代而言,是保存和流傳最好的了。

表2 清代五溪地區著述情況表
流寓人士主要為受朝廷任命的官員,多為一地之知縣、教諭等。
目前從資料查找到20位流寓人士,有一半都在黔陽任守[8]。作品36部,存留至今的有20部:易燮堯的《黔陽縣志》《須學齋詩存》,王光電、張扶翼的《黔陽縣志》《望山堂集》,李逢生的《通道縣志》十卷本,李大翥的《靖州志》六卷本,黃本驥的《郡縣分韻考》《歷代職官表》《湖南方物志》《避諱錄》《三長物齋叢書》,龍光甸《字學舉隅》,黃本驥與龍光甸合著的《邱園集詠·芙蓉樓集詠》《圣域述聞》,王昌齡的《王昌齡集》《王少伯詩選》《芙蓉樓碑集》,魏了翁《九經要義》《渠陽詩》《鶴山集》。
明清兩朝五溪地區留存下來可查找的著者近300位,這些著者的分布呈現出相對集中的特點。主要表現為著者所在地域的集中、著者家族的集中、著者身份的集中。首先,著者所在地域的集中。五溪地區管轄的州府與十幾個鄉縣中,基本每個州府、每個鄉縣位都有著者和著述。數量分布上,可以明顯看出各地不均衡的情況。明代,沅陵、黔陽、沅州(芷江)著述數量高于其他縣區。清代,溆浦、黔陽、沅陵三地著述數量明顯超過其他縣區。形成這樣的地域分布,主要受到當時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因素的影響。沅陵作為明清兩朝府治所在地,在著述方面領先其他縣區。黔陽地處沅水、巫水交匯處,擁有得天獨厚的水運條件。明代中后期開始出現資本主義萌芽,黔陽抓住了這一時機,以出產桐油為主的商業活動迅猛地發展起來,形成了當時頗具影響力的“洪江商城”,獲得“小南京”的美稱。經濟發展的同時也帶來文化的繁榮,報館、出版社也相繼涌現。“明末清初時期,大西南地區豐富的木材、白蠟和桐油等優質的自然資源和發達的水路交通成就了商埠碼頭的建設,頻繁的商貿及大量外來經商人口的遷入,帶動了文化的繁榮與發展。”[9]其次,著者家族的集中。溆浦在清代崛起,主要依賴于向、舒兩大家族。在清代61位溆浦籍的著者中,向、舒兩家分別占到11位、22位之多。黔陽主要有邱、危、易、楊四大家。沅陵有自明代遷至此的馮家。最后,著者的身份集中。這些著者據不完全統計,以世家子弟居多,基本上都是通過科舉走上仕途的地方官員,而且大多數肄業于岳麓書院,這又回到那副有名的對聯,“惟楚有才,于斯為盛”,這副對聯放到湖南省來說,非常適宜!像新晃縣羅汝亮因家貧故,以訓課為業的貧寒子弟較少。讀書求學的目標比較明確,像沅陵覃世維、溆浦舒俊鯤、會同唐仲濟這種或謀得一官半職不就,或直接隱居家中著書立說終身不仕的也很少。更多的是如沅陵龔元燮一樣,屢應試不第,仍不放棄,直至85時始得以恩例賜副貢。
民國以前五溪地區著述共達550余部,按照經史子集四部分類法,集部所占作品數量最多。特別是別集,個人詩集、文集、作品集就達到近280部,占據作品總數的一半之多。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五溪的人才情況和學術水平,沒有成群的大家出現,也沒有大量的專業人才的涌現。除去集部,其次是史部著述,史部著述相對來說也是保存最好的。然后是零星的經部和子部著述。
宋代2部著述留存0部。明代著述共86部,流傳至今3部。清代共436部,121部留存。流寓著述30部留存20部。民國前共留存著述144部,約為著述總數的四分之一。就版本方面看,現留存下來的144部著述,基本為印本,保存了少量的寫本。印本以雕版刻印本為主,偶有木活字本、鉛印本和石印本。寫本有少量稿本、抄本。稿本13部,分別為黔陽邱開來的《瑞錦堂詩》、黔陽易孔昭的《平定關隴紀要》十三卷及《光緒元年由蘭州回湘奔喪路程日記》、黔陽易佩岳《上趙留守書》、沅陵馮士杰《馮給事中年譜》一卷、沅陵馮本溥《沅陵馮氏聽彝堂藏書目》、沅陵馮士修《十柳山莊友人手札小傳》一卷、沅陵馮忠麟《誥授中議大夫先府君馮公行述》一卷、沅陵許顯振《沅陵縣志》三十五卷、溆浦嚴正基《嚴正基文稿》、溆浦嚴如熤《三省邊防形式錄》、溆浦舒正《戛柯堂詩集》、溆浦舒立淇《漱香館詩存》一卷。除《沅陵縣志》藏湖南社科院圖書館、《三省邊防形式錄》藏國家圖書館外,其余11部稿本皆藏于湖南圖書館。抄本13部,分別是:黔陽易孔昭《易孔昭歸喪成服奠章》及《致母函》、黔陽易良俶《春秋撮要》、沅陵馮士造《醒省廬詩草》一卷、溆浦嚴如熤《撫苗備覽》二十二卷、溆浦舒其锳《荽園詩集》五卷、辰溪《余善祥遺稿》一卷、辰溪《余國熙遺稿》一卷、會同梁嘉瑜《會同縣志》十卷、通道《楊家培詩鈔》、明代麻陽《滿朝薦遺作》、靖州李大翥《靖州志》六卷、王昌齡的《王少伯詩選》。大體為清、民國時期抄本,其中2部縣志,遺稿3部,詩集4部。現皆藏于湖南圖書館。
本文以《湘人著述表》為主要參考資料,輔以地方縣志和相關資料,考察了民國以前五溪地區著者、著述的基本情況。得著者近320人,著述550余部,作品至今保存于世的有140余部。因資料和個人能力的有限,這個數據只是大概。如果加上每個地區不同時期的地方志、流傳的家族家譜、各個縣市的圖書館和方志辦的資料、其后人或當地文化傳承者的所知所聞,這個數目一定是要增加不少的。
亡軼的已經亡軼,目前對留存著述的整理和研究也還比較薄弱。嚴如熤[10]、黃本驥、滿朝薦、許潮、魏了翁、王昌齡這6人是關注度最高,研究最為深入。他們的著述都已有后人進行點校再版,著者和著述都得到全方位的研究。特別是嚴如熤、黃本驥、魏了翁,他們留下的著述頗豐,且極具價值,3人著述皆入選《湖湘文庫》叢書。嚴正基、吳大廷、舒正載、黃忠浩、潘士權、易孔昭、舒俊鯤7人著述皆有整理再版,或以大型叢書或以單行本行世,對于著者和著述本身都還有待于進一步的研究。危道豐、龍光甸、向文煥、張兌、王世隆、粟榮訓、張日侖、李成謀、修承浩、楊兆李、艾作模等11人,有少許的研究論文出現。320余位五溪著者中,目前得到關注的僅有24位,其他人和他們的著述基本還處于不為人知曉的狀態。黔陽人危道豐曾命其侄撰文《黔陽人要為黔陽人做事》,借此,五溪人的文獻要五溪人自己去整理,希望這些珍貴的地方士人著作得以保存、整理和流傳,為地方文化、地方經濟乃至地方發展做出應有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