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間

雨后的校園，經過一夜的休憩，水靈靈地立在晨光里。水珠抑或露珠，兀自在葉片上做著濕潤的夢。穿過校園小徑，我看到廣場連廊旁有個女教師正彎腰撿著什么，樣子似乎有些躊躇。

我走過去一看：一片白紙蓋在一條肥胖的蚯蚓身上，蚯蚓扭來扭去，她手探過去想拈又不敢拈。我有些奇怪，問她在干什么。她說想把這條蚯蚓抓起來放進草叢里，但是又不敢抓，可一會兒太陽出來了，如果這蚯蚓爬不回去，就會被曬死在堅硬的廣場上。每次雨后天晴，她都會在廣場上發現一些曬死的小動物。我順手拈起蚯蚓，放進旁邊的花叢里。她連聲道謝，說沒想到我膽子這么大啊。我說謝謝她才對，是她救了它一命。

我看到她朝竹林邊走去，低著頭尋找著，我靜靜地走過去，看到她用腳輕輕地把一只吊在磚壁上的蝸牛拂進草叢。她轉身看到我，平和地笑了，說這一塊爬出來的小蟲特別多。她的背影沐浴在陽光和綠蔭里，我仿佛看到一顆顆水珠在枝葉間晃動，空氣里彌漫著清新的愉悅。

這段短短的插曲治愈了我。我們常常覺得社會人情日漸寡淡，但這微小而無私的愛像草葉上的一滴露珠，折射出太陽的光輝。一所學校有著這樣溫柔對待小生靈的教師，這所學校就是有希望的。凡塵俗世，有這樣的愛存在，這人間就是值得的。

朋友要回省城了，一切都交接妥當，唯一放不下的是陽臺上陪伴了她五年多的花草。她住在城郊一個荒僻的廠區里，一到夜晚，附近樓房林立，卻只閃著零星的燈火。我們都感慨她膽子大。她淡淡地說，現在還算是有些人氣了，她剛住進來時，這一帶就她這一戶夜晚是有燈光的。

朋友是個律師，家人都在省城，她為了事業，獨自在異鄉打拼。雖是一個人住，卻把房子布置得簡潔舒適而有文藝情調：長木條凳，木質的桌子上擺放著書，一盞玻璃杯里插著盛開的月季——這是她自己種的花。

她的陽臺猶如一個小花園，月季、三角梅、鐵線蓮……開得枝繁葉茂，花團錦簇。這個生機盎然的小花園里，盛開的不僅僅是花，還有主人對待生活的心。我能想象，在無數個漆黑的夜晚，當鏗鏘的步伐敲擊著一個個空蕩蕩的樓梯時，是那一叢花草在等著她，見證著她的柔韌和深情。

我欣然領命，接替她繼續照顧那些植物。三角梅來到我家一個星期后，蓬蓬勃勃地開出一串串的花來，煞是好看。我拍了照片給她。她用這照片發了條朋友圈：“從光禿禿到生機勃勃，是因為有值得重托的人，花兒和我都安心。”

我心里一暖。人間有味，草木有情。

楊蓉：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著有散文集《蓮心》《明月照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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