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X千萬條，Y第一條”的構式研究

【摘要】 本文從“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等類似句型當中總結出構式“X千萬條，Y第一條”，從構式的定義、基礎例句來源、組配構件以及構式特征幾個方面進行論述，可以看出這個構式在前后都不能省去的情況下，具有一定的整體功能，并且前后兩部分的對比形成了一種比較意義，突出了后半部分，此外，對比與強調都是人主觀性的反應。

【關鍵詞】 “X千萬條，Y第一條”; 語法理論基礎;來源;組配構件;語義特征

【中圖分類號】H14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4-0123-03

科技的進步帶來社會的發展。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指出，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到9.89億，互聯網普及率高達70.4%。手機網絡新聞、手機網絡購物、短視頻等的大量興起，人們越來越離不開網絡，各式各樣的網絡用語也逐步走進人們的日常生活。2020年度的漢語盤點活動中，“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入選了年度十大網絡流行語之一，隨后以該句式為基礎，衍生出了眾多相似句型。而從這些眾多相似句型中提取出來的相同部分“X千萬條，Y第一條”可以看作是一個簡單構式。

一、“X千萬條，Y第一條”的構式語法理論基礎

邵敬敏先生在《漢語框式結構說略》（2011）中提到“框式結構”，這個詞最早來源于建筑學領域，后引用至語言學領域，指“前后有兩個不連貫的詞語相互照應，相互依存，形成一個框架式結構，具有特殊語法意義和特定語用功能。如果去除其中一個（主要是后面一個），該結構就會散架，使用起來，只要往空缺處填裝合適的詞語就可以了，這比臨時組合的短語結構具有某些特定優勢①”。從定義對“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等相似的句式進行分析發現，假設對結構的前后兩部分，任意去掉其中一個，所表達出來的意思和原意完全不同。也就是說在這樣的句式當中，“千萬條”和“第一條”屬于不變成分，而“道路”和“安全”屬于可變成分，是可以被其他成分所替代的，又在這個句式中，可變成分有兩個，且并不同形，因此可分別用“X、Y”表示，形成“X千萬條，Y第一條”的固定框架格式。

國際語言學界普遍將“框式結構”歸入構式語法理論當中。構式語法主要源自“格語法”和“格式塔語法”，它們把句子結構視為整體而不是各個部分的組合的思路，成為構式語法理論的基礎。各語法學家紛紛據此對“構式”進行不同形式與程度的定義，其中Goldberg的認知構式語法影響較大。Goldberg認為“任何語言結構，只要在形式或功能的某個方面不能從其組成部分或其他已知構式中嚴格預測出來，就可視為構式。即使是能夠被完全預測出來的語言結構，只要有足夠的出現頻率，也可被視為構式②”。

文中提到的“X千萬條，Y第一條”主要想表達的意思在于：在前半句的眾多現象實例當中，后半句對這些所做出的反應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從構式角度進行分析，句式的整體意義和功能既不能從前半句推出，也不等同于前半句，還不能從后半句中推出，等同于后半句，整體就只能是整體，合在一起才能傳達出想要表達的意義。因此，這個結構可以看作一個構式，根據空缺處可替換成分的位置，屬于后置標記框架構式。

二、“X千萬條，Y第一條”的來源

2019年度春節賀歲檔電影《流浪地球》中多次呈現在屏幕上的“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范，親人兩行淚”行車安全守則成為一時間經典語句。根據對搜狐、百度等相關網站進行檢索，發現該句行車安全守則早在20年前就已經被某位警嫂提出，并由交通運輸部門采用，現今再次大火。據采訪，警嫂創制該口號標語是受到丈夫作為一線交警對交通安全的重視的感染，對于日益錯綜復雜的交通道路，行車安全顯得更加重要。

此口號除了出現在各大道路交通宣傳語的標牌上，各大網友們還以其中的“千萬條，第一條”為基礎，創造出眾多詼諧幽默式的仿句。根據對BCC語料庫報刊類語料中關鍵詞“千萬條”“第一條”的相關檢索結果可知，首次出現“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的類似句型是在1958年3月20日的人民日報上，提到說“增產措施千萬條，干部領導頭一條”;在1959年1月21日，“增產措施千萬條，干部帶頭是第一條”。判斷其為類似結構，而不完全相同，是因為在之后的語料檢索當中，出現了一些帶有“有”和“是”動詞的句式。例如1961年11月27日的人民日報上提到“豐收原因有千萬條，政策貫徹得好是第一條”;1964年2月11日同樣出現“具體經驗有千萬條，做好思想政治工作是第一條”。也就是說在這個固定框架格式當中，前后“X”與“Y”的詞性方面也存在一些差異。

在互聯網百度百科搜索引擎中輸入“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的詞條，發現這個語句的瀏覽次數已達到447470次。人們在原句的基礎上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編，產生了諸如此類的標語，如“道路千萬條，創新第一條”“網絡信息千萬條，文明上網第一條”“網紅千萬條，守法第一條”“節水千萬條，行動第一條”等。根據這些同時期批量化的仿句，進一步明確了“X千萬條，Y第一條”的簡要構式。

三、“X千萬條，Y第一條”的組配構件分析

“X千萬條，Y第一條”作為一個簡要框架式結構，主要由不變成分“千萬條、第一條”和可變成分“X”與“Y”兩個組配構件組合而成。

（一）不變成分“千萬條、第一條”

“條”根據許慎的《說文解字》，可以知道，“條”本為形聲字，從木攸（yōu）聲，徒遼切，小枝也，為名詞;后來詞性發生改變，用作名量詞，多修飾長條形的東西，例如“一條街、一條河、一條褲子”等，之后所修飾對象再引申用于人體或某些抽象事物，例如“一條生命、一條心、兩條建議、十條罪狀”等;此外，除了名詞、量詞，“條”還可以作為形容詞、副詞和動詞進行使用，常見的有“條扇、條印、條桌;條析、條分節解;條寫、條敘”等。

“條”具有眾多不同的屬性，但在進入具體的句式結構當中，用法立即變得單一起來。在“X千萬條，Y第一條”中，“條”受到“千萬”和“第一”的修飾限制，在已有的現代漢語知識的基礎上，可以判斷出“條”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是用作名量詞。而通常情況下，名量詞的后面會直接加上所修飾的名詞，但在該構式當中，所修飾的名詞成分被調換了位置，位于“千萬條”“第一條”的前面。

以“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來看，可以看出前半部分的“道路千萬條”也可以說成“千萬條道路”，那么“條”所修飾的名詞便是“道路”，是一個實體名詞。而后半部分的“安全第一條”，如果按照調換語序的方法，得到的則是“第一條安全”，但是現代漢語當中常見的說法多為“第一條安全守則”“第一條安全逃生通道”等，這里的“安全”作為一個形容詞，話語突出的重點在后面的中心名詞上。而“第一條安全”中的“安全”并不是作為形容詞的用法，如果補充完整的話應該為“第一條是安全”，它與前半部分中的“道路”相聯系起來，無論是行車安全、交通安全還是出行安全，排在首要位置的都是被統稱為“安全”的這個部分，是一個典型的抽象名詞。“條”在此處作為名量詞，和前半部分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所修飾的對象是抽象的。

（二）可變成分“X”“Y”

根據從人民網評和微博語料庫中收集的部分語料來看，前半句的可替換成分X有這些類型：套路、廣告、資源、基層治理、新聞、減肥、網絡信息、企業價值觀、人生道路、防疫道路、致富道路、炒股、養寵等;與此相對應的后半句中可替換成分Y有：謹慎、優化、正版、依法治理、真實、自律、文明上網、有人性能守法、幸福生活、接種疫苗、守法合法、止損、安全等。

從詞性的角度上，“X”多為具體名詞，表示具體事物，但是“基層治理”“炒股”卻屬于動詞系列;而可以充當“Y”的成分卻有多種，從以上所收集的部分語料來看，有形容詞，如“正版”“真實”等，有動賓短語，如“有人性能守法”“接種疫苗”等。也就是說“X”和“Y”的成分性質并不是同時都一樣的，除了詞以外，動賓短語也是可以的。

從前后兩個可替換成分之間的關系上來看，以套路和謹慎、廣告和優化、資源和正版等之間的關系進行一定的分析后，可以看出后者其實是人們在面對前者的情況下，最應該具有的一種狀態或者最應該實施的一種行為。比如在當下日益發展變化的世界中，或多或少都會遇到一些套路現象，什么叫作“套路”，根據《新華字典》的解釋，在指成套的武術動作以外，現泛指成套的技巧、程式和方法，是一個中性詞。但是在2016年，該詞出現了新的用法，其中的“套”由“成套、成系統”的意思轉變為“用計謀哄騙或者詐騙”，是一種圈套和陷阱，含有一定貶義色彩。因此在眾多“套路”面前，要求要謹慎對待，不能盲目確信。而生活中的廣告眾多，對于商家而言，只有將廣告宣傳到位，并且最大限度地將廣告做好，產品的銷量才能穩步提升，所以在激烈的競爭中，優化廣告是首要的，是最關鍵的。

所以，“Y”是人腦在面對前半句中所出現的“X”時，經過大腦的分析判斷后，認為最應該做出的反應，同時這個反應也是在所有反應當中最為重要的，應該被放置于首要位置的。

四、“X千萬條，Y第一條”的語義特征

（一）整體性

通過對組配構件的分析，可以看出各構件之間并不是相互獨立、自成一體的，而是相輔相成、不可分割的，所以對于整個構式的意義，也是由全體構件成分一起組合而成的。無論前后空缺處的“X”與“Y”怎么發生改變，整個結構所表達的意義是整體性的，是在前者的眾多情況中，后者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前后兩者之間重點突出的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和后者意思的簡單相加。這也符合認知語義學的觀點，他們主張把整個句子結構視為整體而不是各個部分的簡單相加，強調“整體大于部分之和”。

在所收集的語料中，“減肥千萬條，自律第一條”也強調，唯有保持自律，堅持控制飲食，堅持進行身體鍛煉，才能達到減肥瘦身的效果，并不僅僅是指世間客觀存在眾多條減肥的道路和方法，還有一條不管是做什么都需要保持自律的道路，且自律這條路和千萬條減肥的路之間并不存在任何聯系。再例如“人生道路千萬條，幸福生活第一條”，即使世界上客觀存在千千萬萬條不同的人生道路，但是唯有讓自己幸福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兩部分同時存在，才能凸顯出結構后半部分的意義，這是一個整體，不能進行分割。

（二）差比性

“X千萬條，Y第一條”是在對論述主體進行一定比較判斷后，從中挑選出來的做恰當的一部分，與比較范疇有一種很自然的關系。關于比較的范疇，學者一般將其分為“平比”和“差比”，其中《馬氏文通》當中還提到一個“極比”，但是“極比”也可以直接歸在“差比”當中。在這個構式當中，前后兩個比較項的數目是不對等的，前者數量較多，有千萬條，而后者只有一個，所以屬于“差比范疇”。在構式當中，直接引進出現比較對象是比較常見的。通過對構式義的理解與分析后，可以看出強調重點在于結構的后半部分，同時通過“第一”這個次序色彩交濃的詞突出。

以語料“資源千萬條，正版第一條”為例進行分析，可以看出，在各式各樣的資源面前，支持、保證正版性質的資源是首要的，是在和眾多非正版資源的比較之下，最先應該做到的最重要的。在無形的差比之下，給人呈現出一種很自然的超常量的比較關系③。

（三）主觀性

沈家煊先生（2002）曾指出，“主觀性”是指語言的這樣一種特性，即在話語中多多少少總是含有說話人“自我”的表現成分，也就是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度和情感，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按照沈家煊先生的觀點，“主觀性”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說話人的視角、說話人的認識以及說話人的感情，其中，說話人的視角是產生主觀量評價的重要動因，不同視角下對待事物的看法不一定相同。

以“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為例，可以看出，這個句子是作為交通安全宣傳標語來使用的。標語，尤其是和交通安全相關的，那么決定它予以使用的是公安機關，本著對人民生命安全、財產安全的原則，所以在道路上，安全大過于一切，永遠排在首要位置。

其次，該構式既然存在著“差比”的現象，那么也就必然會有突出。而強調作為一種很普遍的語言現象，實際上是語言主觀性的形式標記，也就是說，對構式后半部分的強調也體現了語言的主觀性。

再者，“主觀性”的存在，極大地增強了“X千萬條，Y第一條”構式的能產性。不同領域可以創造出不同類型的句子，從上文的不同語料的分析中，可以看出這些標語除了存在于道路安全的宣傳上，減肥瘦身、工作行為與要求、行事作風等方面都有相關涉及，這也就從側面展現出該結構的能產。

五、結語

在對“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等類似句型的研究后，總結出基本構式“X千萬條，Y第一條”。通過對構式的來源，各組配構件以及整體構式所涉及的相關語義特征的分析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具有明顯主觀性質的產物。此外，該構式是從當下的流行語當中所總結出來的，對于流行語，還應該謹慎選擇使用。

注釋：

①邵敬敏：《漢語框式結構說略》，《中國語文》2011年第3期，第218頁至第227頁，第287頁。

②吳為善：《構式語法與漢語構式》，上海學林出版社2016年4月，第6頁。

③王光和、趙球：《極比義構式“X千萬條，Y第一條”》，《綿陽師范學院學報》2021年第40期。

參考文獻：

[1]吳為善.構式語法與漢語構式[M].上海：學林出版社，2016.

[2]孟德騰，黃芙菊. “X千萬條，Y第一條”何以躥紅[J].語文建設，2019，（17）：7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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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劉宇紅.從格語法到框架語義學再到構式語法[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11，34（01）：5-9+6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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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史欣艷.現代漢語差比范疇研究述評[J].牡丹江大學學報，2019，28（05）：17-20.

[7]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04）：268-275+320.

作者簡介：

尹興艷，女，漢族，四川眉山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字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