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王爺”之患

張樹民

說實話，“灶王爺”這個群體也真不容易，時時同家家戶戶打交道，屬基層的底層，一年三百多天，總是接觸東家長西家短，無論遇上“橫碴兒豎碴兒”，都得往肚里咽。論品級，“灶王爺”乃毛神一個，地位卑微，僅管轄“灶臺”一座。以現今的官階打比方，頗似村官兒或社區頭頭，頂大天相當于鄉鎮小吏。

不過，一年到頭，過小年這天，“灶王爺”還是很風光的——家家戶戶供香燭、奉灶糖、燃放鞭炮，供品豐盛，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大家對“灶王爺”似乎很有幾分“厚愛”，而“灶王爺”也都一一笑納。當然，“灶王爺”很清楚，鄉里鄉親無非是有求于他，企望他“匯報工作”時能多美言幾句，傾斜一二，以便為自家爭得利益——諸如享“低保戶”待遇，爭得扶貧項目之類。

黎庶面對某些“灶王爺”的所為，多有詬病，視為禍患。因此，“灶王爺”之患，著實忽視不得。其患幾何？且容老夫慢慢道來。

一曰不公之患。“灶王爺”在底層蹲久了，雖然沒有升遷的指望，但自感沒有功勞總有苦勞，一個小小毛神，不過草芥堆里的一根，早看輕了自己。于是，對吃吃喝喝，以及供品、香火一概不拒，此謂“王法不犯，小錯不斷”。俗話說，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短。這就關乎是否說瞎話、胡話;是否能夠堅持公平正義;是否優親厚友;是否遇到問題偏著瞅，處理問題一頭沉。黎庶患不公久矣，不公，最能積累民怨，離散民心。

二曰躺平之患。不擔當不作為，信心喪失，斗志消沉，不爭功，不求績，遇到問題，左躲右閃，口念“拖字訣”，但求無過。面對百姓訴求，笑容可掬，滿口應承，到頭來卻是“食言而肥”。凡事得過且過，“不喊號子不拉纖，占著牌位一邊看”，安于現狀，不思進取，庸碌無為“混日子”，太太平平一年年。百姓生活苦與樂，同我“灶王爺”有何干？躺平，致問題不斷積累、矛盾激化，小患釀大禍。

三曰欺瞞之患。哪家百姓本來生活窘困，“灶王爺”“匯報”時卻按下不提;哪戶百姓本來生活寬裕，“灶王爺”“匯報”時卻大談如何困苦。欺瞞，讓精準扶貧失了準星，脫了靶，影響惡劣。而毀壞的形象，絕非僅是“灶王爺”本身。對于直接和百姓打交道的“灶王爺”來講，面對諸如此類的事情，天平不平，百姓自然深感不公。欺瞞之患又同不公之患糾纏，黎庶忿然，不平則鳴，眾鳴則亂，事涉社會和諧穩定，事涉人心向背。

四曰不潔之患。“灶王爺”雖然地位卑微，然而，卻是聯系眾生的紐帶，是下情上達的信息通道，是所有政令的執行終端，他的品行操守若何，他的思想作風若何，他的廉潔自律若何，是否干干凈凈，是否“大嘴通吃”，是否樂享人家香火，黎民百姓看得一清二楚，感受真真切切，總會把“灶王爺”的做派，同各路大神聯系起來，正所謂“毛神歪得邪乎，大神又正到哪去？”老百姓的認知方式，大抵如此，很容易讓“一條魚腥了一鍋湯”。

五曰顛倒黑白之患。若從“灶王爺”所擔負的職責論，還是相當重要的。如果作用發揮得好，盡職盡責，沒有被香火熏蒙，沒被糖瓜粘住嘴，沒被美酒灌暈，頭腦保持清醒，凡事實事求是，不浮夸，也不掩飾，把家家戶戶最真實的情況，原汁原味反映上去，讓大神們掌握最底層、最真實的一手材料，作決策就更可能接地氣收效佳。倘若“灶王爺”凡事依照“上天言好事”的信條，只報喜不報憂，只言善舉不談惡行，基礎信息的虛假，必導致善惡不辨，黑白顛倒，善不揚，惡難懲。那決策的結果，便有謬之千里之虞。

竊以為，對某些“灶王爺”，一旦疏于管束、監督，其患也甚。有些被曝光的“灶王爺”，就是縱惡謀私，翻手云覆手雨的高手，為害鄉里的黑惡勢力。如何完善切實可行的約束激勵機制，監督“灶王爺”說真話，辦實事、好事，拒香火，不貪吃，是大神必須要做的功課。身為“灶王爺”，更不可“負患忌醫”，渾渾噩噩;應立潔身自愛之心，不負鄉親重托，帶頭奮斗，做百姓心中的吉神、喜神。

“灶王爺”一旦成為百姓的吉神、喜神，自會贏得信賴，造福一村一屯，從而加深“血肉聯系”。反之，只因惡小而輕之忽之，不絕自身之患，天長日久，是否變作令人切齒的惡鬼亦未可知。尤可懼者，出一惡鬼，必喪一方民心，割裂“血肉聯系”，此患蔓延，豈不憂哉？

王鐸/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