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方塊字釣魚術”

李景陽

文章能當釣魚竿使用？我說，沒錯。釣魚竿不過是釣魚人的伸長的手臂，釣魚，關鍵在魚餌，有魚餌，魚才上鉤。

文章的魚餌是啥？是標題。標題若起到“釣”讀者的作用，必須令其垂涎三尺。如今資歷很年輕的網文，在標題的磁力上可謂做足了功夫。其中最拿人的一招，就是“打問號”。它一定不把要說的東西擱在標題上，務必造出個懸念。就像魔術師，一定把真玩意包在盒子里，絕不讓你第一眼就看到。水中的魚見了吃食不要命，人見了未知的事情非要問個究竟，撰文者就狠狠抓住這個“人性的弱點”，調動起高級動物才有的求知欲，而后，你用手指頭一點，他就賺了一個點擊率。

只以保健類標題為例，請君耐心看幾則。

“煮米飯加點它，血管通了，氣色好了”;

“把它煮熟，只吃一口，專治咳嗽”;

“護肝吃它，補腎吃它，抗衰老吃它，從頭補到腳，一吃一個準”;

（注意：“它”，乃未知）

“枸杞和它是天生一對，每天泡水喝，給肝腎洗個澡”;

“花生和此物是絕配，每天一碗，失眠好了，氣色足了”;

（注意：先說的一物是引子，關鍵的那一物仍是“蒙面”）

“這兩種隔夜菜，一口也別吃”;

“這三種食物不怕過期，丟了虧”。

（注意：哪兩種隔夜茶，哪三種食物，絕不在標題上顯示）

此類文字大半是，等你點開一看，才知是重又翻炒的冷飯，帶了餿味兒也沒準兒。但大呼上當，為時已晚。

自從網文點擊率掛了帥，方塊字玩家與其說在那里擺弄文章，不如說是專門揣摩大眾心理和市場需要。同時緊緊抓住百姓最關心的幾大“民生”話題，變著法地炒冷飯，同時把冷飯名稱搞得神秘兮兮的。傳統文章一定要“開宗明義”的，亮出標題，盡量讓讀者知道這篇文章要說啥。此類“釣魚文”（暫稱其為“文”罷）則反其道而行之。明明一兩個字可以點明，偏偏給你造個幻象。像娶來的媳婦不入洞房，絕不摘下蓋頭。又像兒童玩捉迷藏，在黑暗中叫一聲，足讓同伴轉十個圈子最后還撲個空。世界電影史上有個懸念大師叫希區柯克，他最常用的懸念法就是汽車追逐，后來的電影都學他這一套。兩輛汽車追逐，觀者就非得看那后面的一輛怎樣追上前面的那一輛不可。如今拿方塊字釣魚（釣人）的，都是“懸念大師”。

當今一些方塊字玩家與其說是“撰文”，莫如說他們是魚餌制造師，如何讓魚（人）一見他的魚餌就猛撲過去，這是他們的職業追求。還須注意，他們的魚餌跟河邊的釣魚人不同，后者的一個魚餌只能釣一條魚，方塊字玩家的魚餌則有一本萬利之效。他們的一個魚餌下水，會引得千萬條魚（人）上鉤，那空幻標題只需虛晃一回，就可收獲萬千點擊率。這標題實際是個大網，一網下去，即可“船兒滿江魚滿艙”。

于是，這就形成了“一家歡樂萬家愁”的局面。方塊字垂釣者大獲點擊率，銀子嘩嘩流，稀里糊涂點擊者白費了工夫，屢屢做“慢性自殺”。

然而“網上釣魚”并非違法，你拿他沒辦法。在下今日嘮叨半天，只是想勸告各位，既然曉得那問號后頭沒啥真貨，就不必好奇心太強。不點擊那么一下子，照常下廚做飯或抱抱孩子、逗逗貓狗，不會有什么損失，你沒吃他說的那玩意，不一定就血管堵了，氣色差了，肝也壞了，腎也虧了，別信“切莫錯過”“后悔一輩子”那一套。你還得有個清醒的認識：面對網文，你的身份變了，你已不再是“讀者”，而是一條魚，一心要將點擊率賺得盆滿缽滿的下餌人正兩眼猩紅地盯著你呢！

我今日只說方塊字，而不用文章二字，只因這類所謂的文章不夠文章的規格。若干文字堆在一起不一定就算文章。古人說“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文章未必都能達到這樣的高標準，但起碼，撰文者既然讓文字面世總得有點責任感。而這類以釣魚（人）為目的的方塊字雜燴除了商品性質之外，實在與天下之道義文章（如李大釗所說“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風馬牛不相及。

讀網文，跟逛自由市場差不多，啥貨色都有。區別是，攤上的貨都明明白白地擺在那里，網文則用一塊漂亮誘人的布蒙著。還是謹防被釣住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