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馬加里托·奎亞爾
飛機
在夜晚閃耀的燈海中
緩緩駛入滑行道
天空因此而有了片刻消停
滑行道沒有盡頭
似乎更像是連著陸地
樓宇都已就寢
巨龍不想知道其他洲發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送了我一部最新型號的智能手機
我搭乘出租車前往酒店
司機佯裝聽不懂我蹩腳的英文
我討價還價
司機全程保持微笑
我在亮著燈的客房里小憩了幾個小時
怪物時不時醒來噴出火焰
照亮了其他徐徐降落的航班
飛機徹夜在酒店上空掠過
機翼都快碰到了星星
出租車前往機場
此刻,我的祖國
正沉浸在夜幕里
這就是我凌晨在上海
所知道的一切
我把這些都記在了本子里
因為我不太相信我的記憶
而巨龍的火焰也至多在空中
留下一柱白色的煙霧
1
空白的記事本
慷慨地呈現著它的線條
我在紙上劃來劃去
仿佛筆尖是我指尖的延伸
我的血液如同墨水
為了對得起這個世界
該是面對現實而不是一味地空談了
你是在用手寫字嗎
夫人問道
眼睛瞪得溜圓
仿佛星星在閃爍
我喜歡紙張吮吸我手指上的水分
紙張的空白處會接納我寫的字母
至于用什么語言并不重要
我的記事本
在血一般殷紅的夕陽和星光熠熠的銀河之間
形成了一行行文字,字體
小的有芯片那么小
最大的有早期字盤里的字母那么大
2
我在上海只睡了一個晚上
太多的燈光
出租車司機的笑既不令人開心也不令人傷心
但卻充滿了一股商販的味道
在普林斯頓
也許會有人對你的記事本感興趣
如果不是這么回事的話
我就用它來建一棟房子
造一輛竹制的自行車
或者組建一支飛行小隊
有些頁面只留下了幾筆涂鴉
(我不敢稱其為繪畫)
一頭輪盤上的大象
圣誕節期間被用作圣誕樹
樹枝上掛滿了小汽車、小房子、小飛機
還有張開雙臂
額頭上長著一顆痣
走路踉踉蹌蹌的小矮人
還有缺胳膊少腿的昆蟲
和疾馳奔向大海的馬匹
灼熱的陽光
灑在我的桌面上
我把它分割成一個個圈圈
第一口下去
我的骨骼便閃閃發光
如果僅為悲痛而歌唱
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當我收拾起餐具
陽光已在四下里濺溢
白晝又開啟了
盡管現在還只是晚上
—— 致一位中國詩人
我以為鋼制的門
就是風或水
呼一口氣就可以把它吹開
我深深地呼吸著
哼著古老的歌謠
一扇厚厚的玻璃門或
鐵制的門給了我一條通道
仿佛我們是老熟人一般
某些物體的表面
由嫉妒鑿成
戰斗還沒打響
就已經認輸
我曾遇到過能進不能出的門
也曾遇到過隱形的門
我被切割成兩半
但總有另一扇門
把這一頭和那一頭連在一起
一如在灼熱的陽光里
焊上了詩句
我不是捕蠶的獵人
可我已越過海路和陸路來到了這里
我撫摸她的絨毛
手指卻好像什么也沒碰到
我將繼續前行
直到世界的盡頭
我將騎著竹馬
穿越綿延兩千公里的俄羅斯大草原
從西伯利亞到貝加爾湖
然后沿著阿穆爾河下行到中國邊境
我要用手指輕輕觸摸她絨絨的毛發
猶如撫摸一只優雅的、沉睡中的動物
就是在那里,生命在低聲流淌
文字隱藏在陽光下的巢穴里
請允許我用不同的語言在她臉上偷一個吻
作為回饋
我要送她十籠鳥
它們可不是一般的鳥兒
而都是優雅漂亮的珍禽
放飛時它們會輕快地直上云霄
一邊飛一邊和著音樂
無憂無慮地歡唱
給天空帶來驚艷的一幕
我從不贈人以珠寶
因為珠寶既不會飛翔也不會歌唱
人們將看到我在湖邊為她奏響竹樂
重現所有鳥兒的歌唱
如果黑夜消失在大海的氣息中
人世間將不再有任何美麗
我閱讀她的留言
上面的表意文字在我如同一本
圖畫書里繪著的烏鴉足跡
又如同書寫在宣紙上的瘋狂字符
如果有一天我們相互道別
我們不會說“再見”
啊,因為“再見”是個單調無味的詞語
而單調無味與我們的生活方式是背道而馳的
在生命尚未走到盡頭前
任何不合時宜的鳥叫聲
都會讓我們迷失在黃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