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斷與規制：高質量發展視角下的數字經濟

◎陳哲

一、數字經濟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一環

（一）數字經濟的作用凸顯

數字經濟是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以數字技術為核心驅動力，以數字化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并通過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不斷提高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水平，加速重構經濟發展與治理模式的新型經濟形態，數字經濟亦稱網絡經濟或者平臺經濟。平臺溝通了各主體，讓各類主體直接對接和溝通信息、尋找最合理的合作方式，重構了社會經濟關系。在平臺的作用下，更高效的新型經濟關系沖擊著傳統經濟關系，這種新型經濟關系取消了冗長的中間環節，使信息流、商品流、產業鏈運轉更加便捷，資源配置更加合理，提高了商業運行效率。數字經濟之父泰普斯科特早在1996年就明確指出，隨著信息技術的改革，社會上出現了迎接新時代的數字革命，助力產業升級，實現數字化改革。我國進入十四五發展階段，數字經濟的重要性不斷凸顯，在中國深化改革的過程中，逐漸成為中國參與國際競爭的重要組成部分。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多次提到了數字經濟發展規劃，為培育壯大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網絡安全、智慧城市建設等新興數字產業，促進網絡經濟健康發展提供了綱領性的意見。平臺經濟作為打造數字中國的主要經濟業態，是構建新發展格局必不可少的關鍵環節。《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0年）》指出，我國數字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達到7.8%，且保持加速度增長，助力我國成為2020年全球唯一實現經濟正增長的主要經濟體。從平臺數量來看，數字經濟已經在中國各領域發揮了較大作用。從數字平臺規模來看，截至2020年底，中國價值10 億美元以上的數字平臺的數量為197個，市場價值35043 億美元。中型和大型平臺數量和價值都處于不斷上升的趨勢。

2021年我國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入融合，經濟社會數字化、產業化、智能化水平不斷提高，經濟發展模式不斷創新。數字經濟面臨著高速增長和高質量發展的雙重攻堅任務。數字經濟在國家的發展格局中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各項數據和事實表明，數字經濟已經成為了促進新發展格局構建的重要一環，數字經濟健康持續發展是高質量發展的題中應有之意。數字經濟成為驅動我國國民經濟增長的新引擎，深刻影響著我國新發展格局的構建，培育了多元化的就業需求，擴大了更廣泛的就業領域。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發布的《中國數字經濟就業發展研究報告：新形態、新模式、新趨勢（2021年）》聚焦數字經濟就業問題，闡述了數字創新為國家創造了新型就業崗位，為變革社會推動社會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在數字經濟高速發展的情況下，網絡主播、快遞物流等行業應運而生。在互聯網飛速發展的背景下，數字經濟為社會提供了更多就業崗位的同時，對相關從業人員提出了更高職業要求，如網絡主播可能需兼具廣告經營者、廣告發布者以及廣告代言人等身份于一身。

二、數字經濟壟斷造成的社會負面鏡像

數字經濟的興起改變了我國國民經濟的生產、消費和分配方式，重構了全球產業發展格局，給全球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新動能，與此同時數字經濟發展弊端也逐漸凸顯出來。2021年國務院印發《“十四五”市場監管現代化規劃》，文件提出加強平臺經濟等重點領域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執法，防止資本無序擴張。數字經濟資本無序擴張問題逐漸暴露出來，翻車事件頻發，其中最讓人擔憂的是數字經濟資本無序擴張帶來的壟斷問題。

馬克思曾對壟斷的二重性進行過闡述。在一定限度內的壟斷，能對社會資源進行整合，提高資源利用率，形成規模經濟。但是壟斷一旦超越一定限度，就會造成剝削和兩極分化，不利于社會實現公平正義。數字經濟壟斷問題也在不斷侵擾著國民經濟健康發展。2021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要正確認識和把握資本的特性和行為規律”。“要為資本設置‘紅綠燈’，依法加強對資本的有效監管，防止資本野蠻生長”。資本擴張既是經濟增長的原因，也是經濟增長的結果。資本在擴張過程中具有雙重性，一方面，資本追求利潤最大化，可以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另一方面，如果沒有有效的制度、規則加以約束，資本無序擴張會給社會經濟帶來巨大傷害。如何發揮資本的積極作用，約束和管控其無序擴張的負面效應，直接影響國家的經濟安全。平臺資本的壟斷邏輯最終目的是為了形成一個贏家通吃的寡占市場。擴張過程中壟斷問題在經濟高質量發展過程中逐漸凸顯出來，呈現出多維度壟斷負面鏡像，這些負面鏡像是對資本無序擴張帶來的負面影響的展現。

（一）資本無序擴張綁架民眾的選擇

2019年一篇名為《外賣騎手，困在系統里》的文章聚焦于外賣騎手的生存困境，引發了人們的關注。文章指出在外賣平臺系統的算法驅動下，外賣騎手配送時間一再縮短，危及交通安全的情況屢有發生。2019年中國全行業外賣訂單平均配送時長比3年前減少了10 分鐘。算法系統吞掉配送時間，對于平臺來說，這是值得稱頌的進步，但對于送外賣為生的外賣員和他們的家庭這樣的進步卻是剝削他們的瘋狂手段。一份份外賣背后很有可能是他們以安全為代價跑出“生死時速”，他們只能用超速去挽回超時。資本無序擴張不斷擠壓外賣騎手的生存空間，外賣騎手生產的剩余價值被平臺無情占有。作為困在算法系統中的騎手，無法抵抗資本無序擴張設定的剝削算法。資本無序擴張是給中國經濟“雙循環”添堵。

在購物、打車、外賣這些熱點之后，疫情的發展推動一大批互聯網巨頭相繼投入大量資源入局生鮮社區團購，將壟斷之手伸進民眾的“菜籃子”。平臺為形成壟斷局勢一開始大量補貼用戶，使得用戶對社區團購產生依賴，在將小攤小販擠出生鮮市場之后取得壟斷地位，并抬高價格，收割利潤。數字經濟利用海量數據、先進算法和雄厚資本，研究如何拿下社區的生鮮團購，對用戶瘋狂補貼，嚴重擾亂了市場價格體系，對眾多中小企業、個體戶、普通百姓的生活造成擠壓，最終民眾失去了自主選擇的可能。平臺巨頭將目光聚焦于“幾捆白菜”，但卻忘了追逐科技創新的星辰大海。數字經濟雖然給社會生產生活方式帶來了深刻變革，但數字經濟通過壟斷無情利用民眾攫取利潤，不利于推動國民經濟健康持續發展。

再比如非此即彼的電商平臺“二選一”，即具有優勢地位的電商平臺以明示或暗示手段，要求合作商家只能入駐自己的電商平臺，不能同時入駐競爭對手平臺進行商品售賣，商家如果不配合，就不能獲得平臺許多優惠政策和優勢資源的支持，甚至會被逐出平臺。“二選一”實際上是要求商家與其簽訂“獨家合作協議”，保證產品只通過該平臺銷售，其實質是一種霸王條款，是一種違法行為。如果占市場份額大的平臺，可以以強勢的“二選一”手段驅逐商家和企業，那么間接被“踢”出去的，是每個賴以生存的家庭，最終限制的是每一位消費者的選擇。

（二）資本滲透媒體并操縱民眾的判斷

《新聞1＋1》電視節目也曾將目光聚焦于外賣員的生存困境，并對廣大網友進行意見調查。其中有一個調查問題是：平臺設置“多等5-10 分鐘”按鈕，您認為能緩解外賣員的“時間”嗎？主持人白巖松說，在節目開始前選擇第二個選項“不能，平臺該優化算法，而不是‘甩鍋’消費者”的網友要多于第一個選項“能緩解”，而在節目開始前幾分鐘一股神秘的力量使得第一個選項快速增加，白巖松調侃道這神秘的力量難道姓“水”嗎？媒體外賣小哥拼命，到底“餓”了誰，又“美”了誰？資本力量操縱媒體報道，數據開始失真，真實越來越遠，人們對于壟斷司空見慣，習以為常，那么真正挨“餓”的就是被算法黑箱蒙蔽雙眼的每一個人，“美”的是既賺了錢又收割了流量和注意力的平臺巨頭。

算法是數字經濟運行的核心，算法對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產生極大的影響，改變著人們的思考內容和思維方式。在流量為王的時代，算法通過搜集和分析用戶的行為數據（包括但不限于瀏覽記錄、搜索記錄以及用戶標簽等），結合算法推算，將用戶可能感興趣的內容推送給用戶。人們的生產生活暴露于算法之下，算法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人們的生活。當購物平臺為你推送“猜你喜歡”的相關商品，資訊平臺為你“精選”了你喜愛的內容，算法“讀懂”了每一位使用平臺的用戶，以便利之名行窺視之實。人們或在信息繭房中享受到愉悅，或在被窺視中感受到憤怒。

資本無序擴張真正讓人擔憂的是平臺通過社交媒體來改變人們的態度。媒體是人們認識世界和了解世界的重要窗口，是揭露社會真相為人民發聲的重要途徑。但是當資本滲透進社交媒體，并操控輿論時，人們很有可能被誤導，進入“算法的漩渦”。資本的誘導對受眾的生活方式、價值觀、行業選擇等都會產生很大影響，對構建新發展格局造成影響。

（三）平臺壟斷遏制創新環境的營造

注意力經濟時代，媒體是注意力價值的聚集者，也是注意力價值的交換者。互聯網巨頭們通過滲透媒體和企業，將目光聚焦于流量變現，在流量爭搶和“最后一公里應用”上搞名堂，流量成為了掠奪資本的關鍵。我國的數字經濟發展主要依靠互聯網人口紅利和市場紅利，“消費端”較為成熟，“技術端”和“創新端”相對薄弱。在數字經濟時代，數據壟斷中的數據封閉問題使得行業創新存在被扼殺的風險。科技創新的發展離不開資金投入，但在流量經濟時代的利益驅使下，大部分的資源和財富匯集于平臺，形成規模經濟，但真正需要資金技術的領域卻無法獲得支持。深耕技術基本意味著放棄短時間快速變現的能力，平臺巨頭們對于如何實現快速變現的需求卻是不斷增加的。

數字經濟不斷發展壯大，對中小企業進行“殺手并購”，[]平臺通過并購阻礙科技創新，打壓中小科創企業的生存空間，將未來競爭對手扼殺于“搖籃之中”。2021年7月10日，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關于禁止虎牙公司與斗魚國際控股有限公司合并案反壟斷審查決定》公告，以行政禁令的形式否決合并，被稱為“互聯網并購禁止第一案”，對互聯網公司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做出了處罰。顯然，資本無序擴張的價值導向必然不利于新發展格局打通科技創新堵點，不利于改善科技創新生態，不利于激發創新創造活力，不利于營造創新創業環境。

（四）資本逐利性阻礙營商環境的優化

十四五規劃提出，我國進入新發展階段，要貫徹落實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而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關鍵就在于促進消費，尤其是促進內需。但是資本具有天然逐利性，資本一旦失去限制和約束，市場很有可能朝著惡性競爭方向發展。當資本的公益性被逐利性所拋棄，社會化大生產的格局成為了巨頭們收割流量和財富的天然優勢，數字經濟壟斷最終會阻礙“雙循環”格局建構。

一些平臺和企業在搶占市場獲得用戶粘性后，根據算法推算對用戶進行“殺熟”，不僅對傳統商業道德、社會道德生態產生沖擊，侵犯了消費者的知情權和選擇權，消費者與市場之間形成不信任屏障，也破壞了市場秩序，直接影響營商環境的優化。對構建暢通高效繁榮的國內大循環產生不利影響。

三、合理規制數字經濟

2021年3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九次會議上強調，我國平臺經濟發展正處在關鍵時期，要著眼長遠、兼顧當前，補齊短板、強化弱項，營造創新環境，解決突出矛盾和問題，推動平臺經濟規范健康持續發展。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年10月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四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數字經濟發展速度之快、輻射范圍之廣、影響程度之深前所未有，正在成為重組全球要素資源、重塑全球經濟結構、改變全球競爭格局的關鍵力量。基于我國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面臨的壟斷問題，數字經濟規制問題成為實現國家高質量發展必須關注的問題。

（一）加快完善數字經濟發展規則制定

為了預防和制止平臺經濟領域壟斷行為，保護市場公平競爭，促進平臺經濟規范有序創新健康發展，維護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等法律規定，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印發了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這距離該指南的征求意見稿的公布僅不到3個月的時間。指南以如此迅速的時間頒布并生效，表明了政府對平臺經濟領域加強反壟斷執法的決心，標志著數字經濟發展進一步規范化，逐漸開啟數字經濟發展法治化進程。

發展與規范并重，支持與監管齊抓，新時代不再信奉傳統的弱肉強食般的“叢林法則”，而呼喚建立一種“天高任鳥飛”的“天空法則”，所有人雖然在同一天空下，但生存維度并不完全重合，每個參與者都能找到自己的生存維度。雖然數字經濟發展規則不斷完善，但仍有許多矛盾需要通過規則去平衡，比如數據保護和數據開發之間的矛盾，促進經濟發展與平臺壟斷之間的矛盾。未來數字經濟反壟斷應該進行“全鏈條監管”，即事前監管，預防壟斷的產生；事后監管，禁止平臺通過壟斷協議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實施壟斷行為。

（二）引導資本服務于科技創新

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的。我國實現高質量發展仍然面臨著許多關鍵技術難題，國家希望更多的資本能夠進入到國家發展短板領域來，解決中國經濟短板，提高國家國際競爭力。但一些巨頭賺了錢之后并不想進入科技創新的領域，想靠壟斷賺快錢，賺中小企業的錢，賺消費者的錢，資本沒有進入國家所需要的領域，這叫資本無序擴張。而市場監管總局對阿里巴巴開出的182.28 億元的天價罰單就是對資本壟斷的警示。

如果只顧著低頭撿六便士，而不抬頭看看科技創新的星辰大海，那么再大的流量和數據也難以轉變成硬核的科技成果，難以改變我們在核心技術上受制于人的被動局面。市場呼吁資本特別是頭部資本擔當社會責任，以資本的力量去創造一些小微企業或者普通資本無法做到的事情，奮力奔向科技創新的星辰大海。

（三）提高消費者的警惕意識和權利意識

在大數據時代，當大型平臺企業能夠對消費者的選擇形成壟斷時，平臺對消費者行為進行分析，進行信息壟斷，進而提高商品價格，消費者將花費更高的價格獲得商品和服務，消費者消費行為很有可能被平臺操控。面對平臺經濟野蠻生長，除了國家層面的規制外，消費者也可以有所作為。消費者對平臺經濟的野蠻生長要有警惕意識。比如注意隱藏消費習慣，警惕大數據殺熟，刪除相關瀏覽記錄等。另外，消費者要學會用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共同推動數字經濟規范健康持續發展。

總之，規制是為了更好地發展，“扯袖子”也是一種愛護。數字經濟作為拉動中國經濟發展的新引擎，國家要規制平臺壟斷和資本無序擴張，更要以規制促發展，為數字經濟插上“翅膀”，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