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貞子本草考證

周 彤， 張 欣， 尚 坤△

(1.長春中醫藥大學， 長春 130117；2.吉林省中醫藥管理局穴位貼敷重點研究室， 長春 130117)

中藥女貞子為木犀科植物女貞LigustrumlucidumAit.的干燥成熟果實，具有滋補肝腎、明目烏發的功效[1]。研究表明，女貞子有較高的藥用價值且應用廣泛，2010版藥典收錄含女貞子的中成藥已達119種之多[2]。現今市面上存在有以鴉膽子、水蠟、小葉女貞子、冬青子等[3-6]充作女貞子藥用的現象，因外觀形態與女貞子相似，可根據性狀、薄層、顯微等鑒別。冬青子既為冬青科植物冬青IlexpurpureaHassk.的果實名稱，又為女貞子別名，在處方調劑時需要加以區分。

女貞子入藥始載于《神農本草經》：“女貞實，味苦平。主補中。安五藏。養精神。除百疾。久服肥健。輕身不老。[7]”歷代本草多有收載，古籍文獻中記載的女貞子有時以冬青子代之，出現女貞子與冬青子二者名稱同用、混用的情況。明代李時珍[8]在《本草綱目》中記載女貞實：“別有冬青與此同名。今方書所用冬青，皆此女貞也……女貞、冬青、枸骨，三樹也。女貞即今俗呼蠟樹者，冬青即今俗呼凍青樹者，枸骨即今俗呼貓兒刺者。東人因女貞茂盛，亦呼為冬青，與冬青同名異物，蓋一類二種爾。”而清代吳儀洛[9]在《本草從新》提出：“女貞、冬青。時珍作二種。實一物也”，出現視二者為一物的情況，汪昂[10]對此也持贊同觀點。關于古代文獻中女貞子與冬青子是否為一物，本文通過梳理歷代方書、本草文獻中女貞子的植物形態、文圖記載，對女貞子名稱及品種、產地進行考證，以期為女貞子進一步應用提供參考。

1 名稱及品種考證

1.1 女貞子別名

女貞，《山海經》中名為“楨木”，文中記載“太山多金玉楨木，女貞也，葉冬不凋”[11]。明代李時珍[8]在《本草綱目》中記載女貞釋名為“貞木”并提到“此木凌冬青翠，有貞守之操，故以貞女狀之。”女貞子原名女貞實，載于《神農本草經》被列為木部上品[7]，歷代本草、方書古籍中大多沿用這一名稱。《名醫別錄》曰：“女貞實生武陵川谷。立冬采。[12]”唐代蘇敬等[13]修撰的《新修本草》中記載：“女貞實，味苦、甘，平，無毒……葉茂盛，凌冬不調，皮青肉白。”北宋唐慎微[14]《證類本草》對女貞子依舊稱女貞實，并提到：“女貞，葉似枸骨及冬青樹”，指出女貞與冬青非一物。

李時珍[8]在《本草綱目》中記載女貞釋名“冬青”。明代盧之頤[15]在《本草乘雅半偈》言女貞，“亦名冬青，負霜蔥翠，振柯凌風故也。雖與冬青同名，共種實異。冬青即凍青”，提出女貞與冬青同名異物。冬青子這一名稱在古代方書中比較常用。明代吳正倫[16]在《養生類要》中記載大補陰丸，其中一味藥即女貞子，書中曰：“女貞實，即冬青子冬至月采蜜水九蒸九曬”。另外，加味坎離丸、二至丸皆提到女貞子即冬青子。清代汪昂[17]在《醫方集解》中描述二至丸配方時以冬青子代指女貞子：“冬青子，即女貞實，冬至日採，不拘多少，陰乾，蜜酒拌蒸，過一夜，粗袋擦去皮，曬乾為末，瓦瓶收貯，或先熬乾，旱蓮膏旋配用。”冬青科植物冬青別名萬年枝、凍青[18]，所以冬青子又叫凍青子。

女貞子又名蠟樹子[19]。《本草綱目》記載：“今人不知女貞，但呼為蠟樹。立夏前后取蠟蟲之種子，裹置枝上。半月其蟲化出，延緣枝上，造成白蠟，民間大獲其利。[8]”盧之頤[15]的《本草乘雅半偈》亦有相似記載。明代徐光啟[20]的《農政全書》引玄扈先生曰：“女貞之為白蠟，勝國以前，略無記載，今則遍東南諸省皆有之……女貞，吳下稱冬青；產蠟處皆稱蠟樹。此冬青，吳下稱水冬青，或稱細葉冬青”，指出女貞又名蠟樹與冬青。

女貞子這一名稱出現于明清時期并作為學名沿用至今。趙學敏[21]的《本草綱目拾遺》中出現女貞子都是用此名稱。清代楊時泰[22]在《本草述鉤元》中記載：“女貞子入血海益血而和氣以上榮”，并指出女貞與冬青葉與果實的差異：“女貞葉與冬青葉，俱厚而長，綠色，面青背淡。但以葉長而子黑者為女貞。葉微圓而子赤者，為冬青”。《本草從新》《銀海指南》等皆采用女貞子[9,23]這一名稱。

1.2 植物果實形態考證

《證類本草》引陶隱居云：“葉茂盛，凌冬不凋，皮青肉白。[14]”《新修本草》記載：“女貞葉，似枸骨及冬青樹等，其實九月熟黑，似牛李子。[13]”《本經逢原》對果實顏色描述為“其子黑者為女貞實，若紅色者即為冬青”[24]。明代張志聰[25]在《本草崇原》中記載：“葉似冬青，凌冬不落。五月開細青白花，結實，九月熟，紫黑色。”《本草新編》對果實形態進行描述：“冬青子大，而女貞子小，冬青子長，而女貞子圓也。[26]”《浪跡叢談》記載：“女貞實，用冬至日摘園林中腰子樣黑色者”[27]，提出了女貞子腰子樣這一形狀，即今天所說的腎形。《植物名實圖考》中對蠟樹的記載為：“柳葉稍圓，秋結細角，似椿莢而薄。[28]”《本草綱目》引《救荒本草》云：“凍青樹高丈許，樹似枸骨子樹而極茂盛。又葉似楂子樹葉而小，亦似椿葉微窄而頭頗圓，不尖。五月開細白花，結子如豆大，紅色。[8]”對冬青的形態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并對二者之間異同做了總結：“其葉濃而柔長，綠色，面青背淡。女貞葉長者四、五寸，子黑色；凍青葉微團，子紅色，為異。其花皆繁，子并累累滿樹，冬月鵒喜食之，木肌皆白膩。”《本草述鉤元》《本草乘雅半偈》對二者的葉與果實也有相同記載[15,22]。可見女貞與冬青同名異物，二者外觀有部分相似但易區分。此外，《本草崇原》還記載：”放蟲造成白蠟者，女貞也。無蠟者，冬青也。[25]”《本草乘雅半偈》提出：“冬青即凍冬，葉微圓，子紅色，蟲不造蠟為別也。[15]”有無白蠟亦是二者之間的差異。

歷代本草藥圖中女貞子原植物(見圖1)，冬青子原植物(見圖2)。

注：A.《本草蒙筌》；B.《經史證類大觀本草》；C.《修政和證類本草》；D.《本草綱目》；E.《本草便讀》；F.《植物名實圖考》圖1 本草中的女貞子原植物

注：A.《本草綱目》；B.《本草求真》圖2 本草中冬青子原植物

1.3 女貞子古代入藥記載

女貞子入藥記載較多，其中最著名的經方為二至丸，又名女貞丹、女真丹并沿用至今。《銀海指南》記載二至丸由女貞子和墨旱蓮2味藥組成，可“補腰膝，壯筋骨，強腎陰，烏須發”[23]。2015版中國藥典對二至丸的制法也有規定：“取酒女貞子、墨旱蓮各500 g，酒女貞子粉碎成細粉；墨旱蓮加水煎煮2次，每次1 min，合并煎液濾過，濾液濃縮至適量，加煉蜜60 g及水適量，與上述粉末泛丸，干燥。[29]”《本草綱目拾遺》引《醫鈴》對濟陰保元湯方的記載中亦有女貞子：“陳土炒女貞子三錢、以白芥車前水浸干用”[21]。

《神農本草經》對女貞子性味定義為甘、苦、平，無毒，明清時期涌現出其他觀點。劉珊等通過對女貞子四性考辨得出女貞子性涼的結論，這與現今對女貞子藥性的認知一致[30]。冬青子一般不入藥，《本草新編》言：冬青“更為寒涼，尤無功效”[26]。而《本草綱目》認為冬青子及木皮氣味“甘、苦，涼，無毒”[8]，浸酒可“去風虛，補益肌膚”經“鹽酒浸一夜，九蒸九曬”后能治療痔瘡。冬青葉燒灰入面膏，可治皸瘃、滅瘢痕。經過對古代文獻的梳理，可見古籍文獻中記載入藥的多是女貞子，冬青子也有藥用價值，但入藥較少。

2 產地考證

《神農本草經》中記載女貞子“味苦平……生川谷”[7]，提到了女貞子的生長環境。《名醫別錄》記載“生武陵，立冬采”[12]，《新修本草》亦有相同記載[13]。書中的武陵就是指今天的湖南常德市。《證類本草》曰：“其樹以冬生而可愛，諸處時有。[14]”《山海經》記載：“太山多金玉楨木，女貞也，葉冬不凋”[11]，太山即現在的山東泰山。《握靈本草》云：“女貞實處處有之，泰山者最有名”[31]，指出泰山產的女貞子最好。《本草崇原》記載：“女貞木始出武陵山谷，今處處有之。[25]”《本草乘雅半偈》對女貞子產地也有相同記載：“女貞實出武陵川谷，諸處時有”。另外書中還記載：“蟲白蠟，蠟蟲營造女貞木上者也。出川、滇、衡、永者力勝。土人多種之，即名蠟樹，狀似凍青，負霜蔥翠，振柯凌風，因名女貞”[15]，書中川、滇、衡、永者即現在的四川、云南、湖南衡陽、湖南永州等地區。明代徐光啟[20]在《農政全書》中記載：“女貞之為白蠟，勝國以前，略無記載，今則遍東南諸省皆有之。”民國時期的《藥物出產辨》記載：“女貞子產廣東北江、連州、樂昌等處”[32]，現今女貞子主產于浙江、江蘇、湖南、福建、廣西、江西以及四川等地，與古籍中記載的產地一致。

3 功效主治

《神農本草經》最早記載女貞子功效為：“主補中，安五藏，養精神，除百疾。久服肥健，輕身不老。[7]”《名醫別錄》《新修本草》等都有此記載[12，13]。而清代醫家張璐[24]在《本經逢原》中對女貞子以上功效提出質疑，并認為“枸骨，《本經》諸家本草皆誤列女貞條下。苦味甘平有補中安五臟、養精神、除百病、久服肥健輕身不老之功，皆指枸骨而言”。枸骨原附女貞下后分出[8]，經過考證歷代文獻中女貞子的功效，證實張璐《本經逢原》中的認知有誤。周巖[33]參考鄒謝的《本經疏證》于《本草思辨錄》中對張璐的觀點做出指正：“女貞當春夏秋生長之會，被蠟蟲蝕肌吮血，身無完膚，仍不廢開花結實，而其所成之蠟，非他膏脂可及。是故中之所以補，五臟之所以安，精神之所以養，百疾之所以除，皆人于熱氣耗敗之余之大效，非本經無端加以隆譽。”《本草便讀》對本經記載功效進一步闡釋:“女貞子，入腎臟以益陰。目昏復見。達下焦而退熱……稟少陰之精。故能入腎益陰。水足則目明熱退。如是則五臟可安。精神可養”[34]。《本草崇原》亦記載：“女貞稟三陰之氣，歲寒操守，因以為名。味苦性寒，得少陰腎水之氣也。凌冬不凋，得少陰君火之氣也。作蠟堅白，得太陰肺金之氣也。結實而園，得太陰脾土之氣也。四季常青，得厥陰肝木之氣也。女貞屬三陰而稟五臟五行之氣，故主補中，安五臟也。水之精為精，火之精為神，稟少陰水火之氣，故養精神。人身百病，不外五行，女貞備五臟五行之氣，故除百病。久服則水火相濟，五臟安和，故肥健，輕身不老。[25]”《本草求真》中女貞子被列補劑之下[35]，《千金翼方》中女貞被列入補五臟的條目下[36]。可見，《本經》所列功效非誤列女貞條下，而是確有其效。

《本草綱目》中記載女貞子除以上功效外還能“強陰，健腰膝”[8]，與墨旱蓮、桑葚子同用治虛損百病，“久服發白再黑，返老還童”，另外能治療風熱赤眼。《本草從新》記載女貞子：“明耳目。烏須發。補風虛”[9]。《珍珠囊補遺藥性賦》記載：“冬青子養精益腎輕身，調和五臟”[37]。《本草問答》記載“冬青子色黑，則入腎滋陰”[38]，這里的冬青子即指女貞子。《景岳全書》：“女貞子，味苦，性涼，陰也，降也。能養陰氣，平陰火，解煩熱骨蒸，止虛汗消渴，及淋濁崩漏，便血尿血，陰瘡痔漏疼痛。亦清肝火，可以明目止淚。[39]”《得配本草》記載：“女貞子甘、苦、涼。入足少陰經。養陰氣，平陰火。一切煩熱骨蒸，虛汗便血，目淚虛風，因火而致者，得此治之，自無不效。其能黑須發，善行水，乃補腎補脾之力也……脾胃虛寒，腎陽不足，津液不足，內無虛熱，四者禁用”[40]，指出了女貞子使用禁忌，其治療虛損百病、陰虛患者適宜。

4 炮制方法

4.1 女貞子古代炮制方法

女貞子的炮制品應用最早出現在宋代，北宋唐慎微[14]的《證類本草》記載：“子浸酒去風血，補益”，首次提出女貞子“酒浸”的炮制方法，并指出女貞子酒浸后能夠去風補血；竇漢卿[41]在《瘡瘍經驗全書》提出“飯上蒸”的方法。女貞子的炮制多集中于明清時期。關于凈制，《友漁齋醫話》曰：“揉去粗皮”[42]。切制方面，《銀海指南》《成方切用》要求 “曬干為末”[23,43]。

女貞子的加熱炮制多用液體輔料蒸制或炒制，主要有酒蒸、蜜水拌蒸、鹽水炒等。此外，還有加藥汁制，如明代陳嘉謨[44]在《本草蒙筌》中提出墨旱蓮、地黃制：“黑實遇冬至采收，衣皮將布袋挼凈。酒浸一宿，日曝待干。研末為丸，用旱蓮草熬膏合妙；搗碎漬酒，同生地黃投罐煮良”。繆希雍[45]的《炮炙大法》記載了酒、黑豆制，“俱霜后采，陰干，去粗皮，內更有細皮，實白色，酒拌黑豆，同蒸九次”。《遵生八箋》中女貞子用“芩連水浸一夜，次日蒸曬，如法三遍”[46]。《本草綱目拾遺》中還記載了女貞子“陳土炒，白芥車前水浸干用”[21](女貞子歷代炮制方法沿革見表1)。

表1 女貞子歷代炮制方法沿革

4.2 女貞子現代炮制研究

女貞子現代炮制方法沿用古代文獻中酒蒸、清蒸、鹽水炒、鹽水蒸等方法，并對這些方法進行了工藝優化，新增了醋制，制法為凈女貞子用醋拌勻，吸盡后置籠內蒸至上大氣，取出干燥，每 100 kg女貞子用醋 15kg[55]。現代研究表明，女貞子主要含有三萜類、黃酮類、苯乙醇苷類、環烯醚萜苷類、多糖、氨基酸、微量元素等成分[56]，炮制可以使各化學成分發生變化。肖薇[57]等探究酒制、醋制、鹽制對女貞子中齊墩果酸和特女貞苷的影響，發現鹽制女貞子特女貞苷含量較其他炮制品高，酒制女貞子齊墩果酸含量高于其他炮制品。化學成分變化與藥物加熱炮制有一定關系,對藥物的功效也有一定的影響。

5 結語

女貞子為藥食兩用中藥材，臨床應用廣泛。現代研究女貞子具有延緩衰老、抗腫瘤、抗炎、抗骨質疏松、保肝、抗氧化、降血糖、調節免疫等藥理作用[56-60]。在查閱古籍時發現，存在女貞子與冬青子名稱同用、混用并有視二者為一物的情況，這給人們參考古代文獻帶來了困惑。經考證，歷代本草中，女貞子多記載為女貞實，偶有稱冬青子，明清時期用女貞子這一名稱較多，方書文獻中女貞子多用冬青子代指。兩者果實形態有所區別，女貞子黑，呈橢圓形、卵形、腎形；冬青子色紅，大多呈橢圓形。另外，女貞，蟲食化蠟；冬青，無蠟。女貞子歸肝、腎經，能夠滋補肝腎[1]。《神農本草經》對女貞子的評價非常高，“主補中，安五藏，養精神，除百疾。久服肥健，輕身不老。[7]”古代女貞子入藥記載頗多，其中二至丸最具代表性并沿用至今。冬青子也具一定的藥用價值，但入藥記載甚少。后世在參考古籍時，可依據二者植物果實形態、功效進行區分。根據所查方書、本草等古籍發現，女貞子產地主要集中于南方諸省。最初產于湖南常德市，后諸處時有；明朝時期產地較多，江南山谷、四川、云南、湖南衡陽、湖南永州、東南諸省等地區；清代時期泰山產的女貞子最好；民國時期廣東北江、連州、樂昌等地亦產女貞子，與現今的產地基本一致。古代方書記載的女貞子炮制方法多樣，多集中于明清時期，現代對女貞子的炮制方法既有沿用也有創新，但有些古代炮制方法沿用較少且缺乏研究。女貞子藥材資源豐富，具有很高的藥用價值，本文通過考證女貞子名稱及品種、產地、功效主治、炮制方法，為女貞子進一步研究與應用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