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鵬
五年前,我能憑借本能,全程低頭玩手機,從教學樓準確無誤地走到宿舍。
五年后,我已經忘記了宿舍的樣子,記憶到了宿舍樓的門禁后便戛然而止。
我帶著自己的影子,重新走進分校區。在秋日紛飛的落葉里,打開季節的檔案袋,找尋當初那個天真的自己在這里留下的細碎時光。
很多事物的記憶都已經封存了起來,在我離開的時候,把鑰匙都留在了它們的手里,需要我逐一地拜訪,才能解鎖那些故事。比如藏在致高樓樓梯口的零食店,比如疊翠山上貓咪最常待的幾個地點,比如我們做早操和參加社團活動的廣場。
懷舊的心情,總是帶著半分的惶恐與半分的期待。害怕那些熟悉的,可以稱之為生命中一段時間的某個節點的事物被拆除了,也期待那些老舊的、笨重的事物被更新,像老人認真地洗了一把臉,重新顯出朝氣蓬勃的模樣。
有一些宿舍樓被拆了,幾十屆學生的回憶從此被流放到了時間之中。他們的思念沒有了居住的地方,只能在操場上、在樹冠里流浪,忍受著風吹日曬。我們在讀時沒建好的宿舍樓終于蓋好了,高大聳立,充滿了現代化的都市氣息。我們住的老宿舍樓與之相比簡直就像是二十世紀殘留下的蝸居,老眼昏花、駝著背,咳嗽的時候身體都漏著風。
宿舍永遠是校友之間一塊話題的礁石。繾綣的緬懷就在抱怨與調侃聲中找到了共同的認同,而跨時間的友誼便能很快握住彼此的雙手。
愛情則是懷舊的坐標系另一個原點。那些點點滴滴的時光,無論是只有一兩秒的瞬間,還是日復一日的常態,重要的是里面都有對方的身影。愛情讓我們擁有了另一張校園的地圖,上面按照情緒的濃淡、色彩與劇情的發展順序,將許多個平凡或特殊的地點串聯了起來。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我突然有種預感,此時天南地北的我們,今晚又會在夢里相見——趴在課桌上,我剛剛醒來,便看見你對我笑著。那時候,窗子送進來的風溫柔得恰到好處。
在分校區,我度過了大學的前兩個年頭。那時候,身上還有著高中留下的木訥的氣息,渾渾噩噩,不知所往,會希望自己的腳步走得很遠,繞一個圈子,把整個學校都圈在里面。我們忙著參加各種活動,見各種各樣的人,用自己的磕磕絆絆換來大大小小的傷痕留作紀念,一步步地成長,直到我們重新用大學生這個身份定義了自己,然后拖著行李,前往本部度過接下來的兩年。
如今,我已研二,如果大一的我與現在的我對視,能認出現在的自己嗎?成年后,我們的身體便停止了發育,器官定型,但另一個“我”開始發育——氣質、精神風貌,這類與靈魂的內外有關的詞語。我們學會了巧妙而穩妥地安放自己的精力和生活的重心,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和應該走的道路,我們開始只在乎自己在乎的東西,讓自己生命的形狀從統一的制式變成了獨特的個體。我們變得簡單而又復雜,距離曾經的自己越來越遠。
這就是時間帶來的成長,也是獨屬于青春時光的饋贈。我們用一次次選擇、一次次試探與一次次奮不顧身與毅然決然塑造了今天的自己。要么遺憾,要么感激,要么慶幸,我們都在時間的鏡子前,重新對自己進行了一次素描。
我很喜歡把自己放縱在懷舊的情愫中,在越發透亮而溫暖的陽光下,在撲面而來的微寒的風里。我們都如此虔誠,飽含熱愛地用盡心血去敘寫青春的華章,用最稚嫩、最純真的情感去傾瀉與收割。走在舊時光的回憶里,每一步都是時光與時光的疊加,都讓生命的厚度有了新的增長。
我突然意識到,我們是如此生動、飽含溫情地活過啊!在我們仿造著大人修建的城府前,我時常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作者系河海大學水文學與水資源專業2020級工程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