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布式創新：多元視角研究

汪建康

(南京審計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 江蘇 南京 211815)

一、問題的提出

在科技創新全球化背景下， 特別是在當今社會，科技革命加速演進，商業模式不斷創新，新型技術不斷涌現，企業越來越難在競爭激烈的市場上維持和提高競爭能力。 為了應對創新環境和市場需求的劇烈變化，企業紛紛采用分布式創新（Distributed innovation）， 主動創建并利用創新網絡， 以實現資源、活動和目標在全球范圍內的整合與協同。

自熊彼特提出創新理論以來， 學界歷經開發性、系統性以及綜合性研究，對技術創新領域中的要素、過程、類型、模式以及技術等進行探討，以探尋促進技術創新成功的發展規律與內在奧秘。 從實踐發展層面來看，諸多跨國公司，如波音、寶潔、微軟等，充分利用當地創新人才和先進技術，不斷將技術創新成果廣泛應用到新產品開發、新技術應用之中，采用跨地域、跨時區、跨邊界的創新形式，取得經營模式與組織管理上的巨大成功。

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全球化態勢業已形成，企業不能僅局限于封閉式創新（Closed innovation），即僅依靠整合內部資源，難以適應瞬息萬變的市場需求以及日漸激烈的市場競爭。 企業的競爭優勢源自獲取、利用與整合超越邊界的技術知識和能力①。 為了應對知識經濟的挑戰，企業需要進行開放式創新（Open innovation）來加速創新進程。

隨著市場、生產、運營、研發的全球化發展，現代企業為了獲取持續競爭優勢， 需要跨越邊界，跨組織交換與轉移知識，構建高效運行的創新網絡或者創新生態系統，力求最廣范圍、最大限度地利用先進科學技術和優秀科技人才。 這種跨地區、跨時區、突破邊界的創新模式，被稱為“分布式創新”。 它是開放式創新的一種表現形式。 全球化創新、世界技術標準和主導設計、ICT 技術推動知識轉移及整合、供應鏈整合及戰略協同等因素都在促進分布式創新組織模式的形成②。 中國企業采用分布式創新，如海爾、聯想、中集、吉利等通過建立自己的核心能力逐步整合全球的優質資源，積累了分布式創新實踐經驗，同時在各自的行業領域內提高了參與國際競爭的強大創新能力。

二、分布式創新的內涵與特征

對于分布式創新的內涵界定，還未形成一致性觀點。 國外學者，如Coombs 等認為，為了快速尋找商業機會進行合作創新，相互交換知識的跨組織合作即為分布式創新③。David O’Sullivan 指出，分布式創新是在供應鏈或特定聯盟內的一種特殊形式，可稱之為合作創新、項目創新和單獨創新等。 國內學者，如黃國群與李佩璘則認為，由一家主導公司發起， 在研發伙伴或者分支機構之間分配創新任務，并對研發、創新成果進行集成的研發模式是分布式創新④。 高小芹則指出，基于資源共享在企業內部或企業之間， 在不同地域依托網絡平臺進行創新活動，既是一種分布式組織，也是一種分布式合作⑤。從以上內涵界定可以看出，學者們對于分布式創新的認知不盡相同。 但總體而言，分布式創新強調：創新資源在多個地點分布， 包括不同組織或機構、不同地域等。 是一種開放與集成相統一的創新，強化創新足跡、溝通與協調以及技術人才的管理，此種創新適合產品、新的平臺、商業模式以及客戶定制的解決方案等。

基于分布式創新的不同認知，學者們也開始探討分布式創新與其他創新概念的關系， 如集成創新、開放式創新等。 其中關系最為密切的是集成創新，二者之間既有區別又有聯系。 集成是一種融合、演進及創新的動態過程，側重于依托各種技術與工具，對創新要素進行選擇、集成和優化。 既關注內部資源的整合，又強調外部資源的獲取，這是形成優勢互補、有機整體的動態過程。 集成創新不僅集中在技術領域方面，還涵蓋組織、戰略、知識等領域，是技術融合的進一步延伸，即集成創新是針對跨領域的交流并且也在相同領域產生作用⑥。 而分布式創新是由主導企業發起， 采用分布式的結構安排，將創新所需要的技術、 相關能力分布于多個公司，側重于不同地域聯動的分布式特點。 正是由于創新主體分散在不同地域的特殊性，具有開放性、網絡性、知識互補性等特征。 分布式創新的針對領域主要體現在技術領域，在主導公司與各個參與主體之間，構造循環知識流進行技術交流，從而達到創新成效，即針對同一領域之間的技術交流。

三、分布式創新的研究視角

縱觀以往針對分布式創新領域的研究，學者們大多沿著“要素獲取”“過程演進”“網絡結構”“知識治理”的研究邏輯推進，可以劃分為要素、過程、網絡以及知識等研究視角。

（一）基于要素視角的研究

創新要素是企業創新活動的基礎，以往學者從不同角度對創新要素進行了劃分。 如從系統與環境角度分，包括主體、資源和環境等要素。 從結構和功能角度分，包括主體、支撐和市場等要素。 從直接和間接角度分，包括直接要素和間接要素。 鄭剛以國內大中型企業為研究對象， 總結出六大創新要素，并實證驗證了這些要素對創新績效的重要作用。 同時還強調不能孤立考慮單一要素的作用，需要將各個創新要素全面協同，以促進企業的全方位創新⑦。許慶瑞等認為，創新要素的作用發揮離不開全員參與和全時空的背景，提出了全面協同鉆石模型⑧。 陳勁等將要素分為分布式結構、認知和協同，認為其多維度特征在于：成員多元化，運作模塊化，關系模式影響績效，需要信息技術支撐和相關制度支持⑨。

為了更好地促進分布式創新，需要對創新要素進行充分整合。 分散在不同地理位置的創新要素具有異質性特征，分布式創新正是通過獲取和整合這些創新要素，從而實現創新目標。 如何有效獲取并整合外部異質性創新要素正成為成功開展分布式創新的基礎與關鍵。 同時，分布式創新是一個動態過程，需要不斷共享和轉移各類創新要素以及不斷更新互補知識、信息等。 當外部獲取大于內部耗散時，企業才會持續成長和發展。

（二）基于過程視角的研究

創新過程不是一個串行過程，而是同時或并行的過程。 創新過程是實現創新的系列流程，是創新環節、階段或步驟的有機構成，是實現創新的重要保障。 以往學者基于不同視角對過程進行劃分，如Cooper 的階段-關卡模型， 包括初步評估、 確定產品、開發等過程⑩。 Koen 等將之分為模糊前端、新產品開發及商業化?。 高小芹將上述三個模型相結合，分為模糊前段、產品確定、產品開發、測試和商業化等五個階段。 明尼蘇達大學技術創新研究中心將創新過程概括為三個階段，并細分為12 個過程。

以上劃分對理解分布式創新過程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基于創新過程的不斷認知，也有學者（如Hildrum）比較了分布式和一般性的創新過程，認為兩者相互接近，但也存在差別：地理上高度分散但業務緊密結合，依賴信息網絡技術溝通協調，不易解決復雜技術問題， 涉及權力關系與配置問題，需考慮文化制度因素。

分布式創新分為配置 （Configuration） 和溝通（Communication）過程?，其中配置過程涉及有形、強硬和客觀方面；而溝通過程則更多地與解釋有關。以此為基礎， 黃國群和李佩璘則分為配置過程和激勵過程。其中前者是確?！白龊线m的事情”，后者旨在保證“正確、高效地創新”。 基于分布式創新過程的劃分，學者們開始關注分布式創新過程的管理，即如何在創新中共同設計、合作生產和服務，以滿足客戶的異質性需求。隨著創新理論研究的深入，創新過程的管理模式也在不斷發生變化。 Rothwell 劃分了技術創新過程的五個主導模式：技術推動模型、市場拉動模型、耦合互動模型、創新過程模型、系統集成網絡模型?。 在此基礎上，高小芹提出第六代創新過程模型——分布式動態網絡模型，以更開放、更靈活、更有效的協作方式來應對產品生命周期縮短、 市場需求多樣化等多方壓力，實現共同的發展目標。

此外， 還有學者對影響過程的因素進行探討，如Von Hippel 進行創新源的預測和轉移，通過理解期望的創新利潤是如何分配的，以預測創新的可能源泉；通過改變期望利潤的分布，以改變創新源泉。Acha 和Cusmano 認為，關聯代理是核心要素，并以英國石油產業進行驗證?。 高小芹通過問卷調查和實地訪談，發現市場、組織、創新目標、資金和知識是主要影響因素。

（三）基于網絡視角的研究

企業的競爭力和可持續性取決于對創新的有效管理， 創新需要在各個領域進行， 并通過組織網絡（包括關鍵供應商、客戶和戰略合作伙伴）進行。 當前，創新活動中心也已經發生了重要改變，從主要集中在企業內部轉移到跨企業和其他組織的分布式活動網絡。網絡是創新的載體，它提供了及時獲取知識和資源的途徑， 創新過程正是在網絡中產生和開展的。 因此，學者們開始基于網絡視角進行研究。

“創新網絡”由Freeman 提出，用于能夠促進創新的組織的社會技術網絡，包括三種要素：參與者、資源和活動。 創新網絡的形成對創新流程有效運作具有重要作用。 創新網絡聯結了各創新主體的合作關系， 提供了各種正式和非正式的交互溝通渠道，促進創新資源的共享，加快知識創新的速度，優化創新能力。 從創新網絡的參與者之間的控制和協調與創新過程中被調動的知識資源的異質性兩個維度，可以概念化出四種類型的創新網絡：單一創新、開源創新、內部創新市場和分布式創新網絡。Yoo 認為，最復雜的創新網絡形式是組織控制分散、知識資源高度異構的分布式創新網絡?。 曼徹斯特大學的創新與競爭研究中心（CRIC）在研究企業在創新網絡中的行為后，認為分布式創新網絡不能簡化等同市場交易和正式合同。 國內學者劉國新認為，分布式創新網絡是以知識流動等方式相聯結的網絡，并分為企業內和企業間創新網絡?。 高小芹認為，企業的分/子公司依托不同地理資源，由企業、R&D 機構、高校等以及各主體的關系制度和政策構成子網絡，這些子網絡連接成分布式創新網絡⑤。

對于分布式創新網絡的管理，學者從不同視角進行了探討。 如基于信息搜集角度，認為需要盡可能多地搜集所需信息以便促進創新主體間的合作?；诠芾頇C制角度，認為當引入開放、透明及產權保護機制來促進成員間合作時，管理會變得更加有效。 Ceci 和Prencipe 指出，建立創新慣例可以幫助企業管理全球分布式創新網絡?。

正是由于“分布性”這一重要特質，增加了分布式創新網絡構建的社會意義，網絡位置、知識流動程度等決定它的發展。 同時，也因兼具控制分散和知識高度異質的特點而變得復雜，分布式創新的目標、 主體及其角色會隨著所處階段而發生改變，并且創新主體往往有著利益上的沖突和矛盾，從而加劇了創新網絡的管理難度。

（四）基于知識視角的研究

知識創造是創新活動的核心， 分布式創新的基礎是知識的有效管理。 Sawhney 和Emauela 指出，在商業網絡背景下， 分布式創新使得公司能夠從與客戶合作創造知識中受益。 劉國新劃分了分布式知識網絡的四種類型：個人愛好、專業學習、最佳實踐和商機。 為了構建知識網絡，需要聚焦知識、創建網絡關系、活動慣例化和網絡成果利用等。 Ramlogan 等以高度分散在不同國家和組織中的醫療創新系統為節點， 構建了解決冠心病和青光眼這兩個醫學問題的分布式創新網絡結構， 以此研究醫學知識增長和轉化的性質、趨勢和方向?。由于知識的內隱性、意會性等特性，在知識共享過程中會造成知識黏性，會對創新過程和創新績效產生不良影響。由此，學者們對知識黏滯展開研究。如閆俊周提出，通過構建創新知識交流平臺、加強知識治理、培育實踐社群等制度安排來削弱知識黏性的影響。 楊坤與胡斌構建了創新網絡中節點間知識黏滯的動態機制模型以及指標體系?。 劉國新構建了知識四維黏滯情境模型，即啟動黏滯、一般黏滯、特殊黏滯、過程黏滯。

此外，也有學者探討了分布式創新知識網絡中的知識管理問題。 在分布式創新過程中，由來自不同地理位置的多個創新主體共同工作以實現創新目標，主體之間的知識管理面臨著重大挑戰，主要表現在：第一，創新主體面對的文化差異包括但不限于語言、國家傳統、價值觀和行為規范；第二，創新主體會采用獨特的本地工作、 培訓和學習的流程，而這些獨特的例行程序可能會阻礙對實踐和知識的共同理解；第三，技能、專業知識、基礎設施和開發工具增加了在創新主體之間進行知識轉移的障礙；第四，時區差異減少了實時交互的窗口，從而限制了創新主體之間的討論、交流和解釋的機會。

四、結論與展望

當前，越來越多的企業選擇采用分布式創新來增強創新能力，增加創新績效。 本文對其概念和特征進行了總結歸納，從要素、過程、網絡和知識四個視角進行了分析。 對分布式創新研究尚處在初期階段， 以往研究還存在著一些不足， 主要體現在：第一，對于分布式創新的研究，學者從不同研究視角出發，缺乏整體或系統的研究視角，對分布式創新的概念缺乏一致性認知。 很多學者在探討分布式創新的影響因素時，大多停留在理論探討階段，未深入研究作用機理。 第二，現有研究較局限于單一層次，較少涉及跨層次研究。 分布式創新往往會受到行業、組織、團隊等跨層次因素影響，且這些因素相互交織、相互作用。 我們認為，跨層次因素更有利于揭示分布式創新內在機制。 此外，學者們大多采用案例研究，缺乏多種研究方法的整合。

由此可見，分布式創新領域存在諸多問題亟待研究解決，未來的研究領域有：第一，借鑒團隊認知、組織管理等領域的理論觀點，如分布式認知、分布式領導等，在組織設計、管理模式、激勵結構等方面進行研究。 第二，在研發全球化的背景下，分布式創新以網絡形式連接各個組織、企業或機構，從網絡密度、中心性等方面探討網絡結構特征對創新績效的影響。 第三，由于不同于同處一地的創新團隊，分布式創新團隊有許多獨有的特征，對于其中依賴關系的協調需要有所改變。 社會分布認知理論提供了分析團隊成員和標的之間的交互視角，探討個體在協作中以及個體與標的之間的相互依賴。 第四，由于技術、市場具有動態性等特點，各個主體間的關系并非靜態，因此對于分布式創新參與主體需追蹤調查，充分了解關系變化對創新績效的影響。

注釋：

①Howells J , James A , Malik K . The sourcing of technological knowledge: Distributed innovation processes and dynamic change[J]. R& D Management, 2003, 33(4):395-409.

②Eschenb?cher J, Seifert M, Thoben K D. Improving distributed innovation processes in virtual organisations through the evaluation of collaboration intensities[J].Production Planning&Control.2011,22(5-6):473-487.

③Coombs,R.,Metcalfe,J.S. Organizing for Innovation: Co-coordinating Distributed Innovation Capabilities[J]. In: Foss N,Mahnke V. (ed). Competence,Governance,and Entrepreneurship.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209-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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