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史學”視域下《鐵道英雄》的歷史敘事話語系統(tǒng)

張代芬

由楊楓執(zhí)導，張涵予、范偉等人主演的戰(zhàn)爭動作片《鐵道英雄》，以八路軍第115師“魯南鐵道大隊”的抗戰(zhàn)故事為藍本，篩選、提煉數(shù)百位英雄的共性符碼，藝術化地呈現(xiàn)了中華兒女不屈不撓、抵御外侮的民族精神。

一、“影像史學”語境下的歷史抒寫

美國歷史哲學家海登·懷特提出了“影像史學”的概念，主張讓歷史借助現(xiàn)代傳媒重新走向民眾。①參見：[美]海登·懷特.敘事的虛構性[M].馬麗莉,馬云,孫晶姝,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9:15.歷史故事是民族記憶的重要符碼。在現(xiàn)代敘事語境下，影視空間為歷史書寫提供了具象手段。電影《鐵道英雄》挖掘歷史素材，關切大眾審美，續(xù)寫了新的英雄故事。

（一）歷史記憶的話語形態(tài)

美國電影理論家大衛(wèi)·波德維爾認為在電影情節(jié)與風格互動過程中形成了劇情片的敘事，創(chuàng)作者利用這一過程來協(xié)助觀眾構建故事概貌。②參見：[美]大衛(wèi)·波德維爾.電影藝術：形式與風格[M].曾偉禎,譯.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8:107.史實題材電影是書寫歷史記憶的話語形態(tài)。[1]電影《鐵道英雄》改編自1954年出版的長篇小說《鐵道游擊隊》，在創(chuàng)新英雄人物刻畫方式的基礎上，采用浪漫主義敘事方式重新演繹“鐵道英雄”的故事，賦予觀眾獨特的審美體驗。導演注重創(chuàng)新美術品質，查閱大量歷史資料，結合20世紀30年代山東臨棗地區(qū)工業(yè)發(fā)展實況，構建了彰顯工業(yè)美學氣質的舊時代小城畫卷；在建筑設計方面，創(chuàng)作者參考同時期山東棗莊一帶德式建筑與日式建筑的風格，打造出符合時代氣息的工業(yè)車間和火車站；在道具設計方面，大到火車、裝甲巡道車等場景道具，小到槍支、零件、維修火車等細節(jié)道具皆遵循歷史進行復刻，為觀眾帶來身臨其境的敘事體驗。

（二）集體記憶的影像重構

歷史題材電影作品借助影像畫面推進歷史具象化，使歷史故事、人物跨越時空界限，轉化為真實可感的視聽語言符號，并借助虛擬、沉浸式的臨場感最終實現(xiàn)集體記憶的影像重構。[2]電影《鐵道英雄》采用交叉線索敘事方式，在時間流轉與空間轉換中推動敘事情節(jié)跳轉，營造出虛與實、古與今的對比情境，增添了影片的歷史質感。影片開篇以早期珍貴紀錄片的剪輯介紹了津浦鐵路的修建歷程，以及日本侵略者對鐵道線的控制；隨后，影片以文本的形式講述在津浦鐵路的臨城段活躍著一支由工人組成的地下武裝——為“鐵道英雄”出場進行鋪墊。

（三）塑造史詩性英雄群像

英國歷史學家托馬斯·卡萊爾認為史詩性敘述中的英雄角色，往往比真實歷史人物更夸張、更純粹，是接近神話人物的類型。③參見：[英]托馬斯·卡萊爾.論英雄、英雄崇拜和歷史上的英雄業(yè)績[M].周祖達,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211.人物是連接影片與觀眾的核心要素，也是構建“共情共鳴”的關鍵。電影《鐵道英雄》以豐富的英雄群像為基礎，在多層次表意過程中構筑了沉浸美學的影像空間，再現(xiàn)了中華兒女壯烈的抗戰(zhàn)詩篇。在角色塑造方面，創(chuàng)作者以真實人物為原型，將主線敘事與散點構圖有機融合，講述人物的英雄事跡。影片重點描述了隱忍的站臺調度員老王和鐵路機修車間師傅老洪的鐵骨擔當，以及高非、林棟、莊妍等年輕一代的覺醒。該片將歷史故事有機地嵌入敘事進程，合理布局主次人物的故事篇幅，形成了縱橫交錯的敘事網，塑造出層次豐富的英雄群像。例如，站臺調度員老王在前半段身份成謎之時，呈現(xiàn)出卑微的“乞討生活”形象，隱喻了特殊環(huán)境下普通人生活中的無奈與壓抑；當老王“潛伏者”的身份逐漸明朗后，面對無法傳遞的情報，他焦躁痛苦，流露出人物的真性情；而其與兒子相認的情節(jié)更是升華了影片的敘事主旨——老王的身份暴露，被日本人押上火車，兒子則跟著行進的火車奔跑、吶喊。此刻，父子情感與民族情感交織，使觀眾從歷史情境中對英雄的家國情懷、兒女情長形成直觀認知。

二、敘事重現(xiàn)與藝術復現(xiàn)

電影《鐵道英雄》從小切口入手，充分考慮唯物史觀與藝術審美的融合，采用類型化敘事方式，將懸疑、動作等多種元素融入其中，用影視藝術手段來重現(xiàn)歷史故事與人物特征，使觀眾獲得新穎的敘事體驗。

（一）敘事復現(xiàn)建構大眾記憶

法國哲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一書中提到：“關于過去的概念，是受我們解決現(xiàn)在問題的心智意象影響的，集體記憶在本質上是立足現(xiàn)在而面對過去的一種重構。”①參見：[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M].畢然,郭金華,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22.歷史題材電影通過對歷史故事、英雄人物進行影像記錄，對英雄精神進行演繹，在構建跨越時空的視聽畫面中強化了受眾的記憶認同。[3]電影《鐵道英雄》以敘事復現(xiàn)的手法建構起大眾記憶與價值認同。1956年，由趙明執(zhí)導、上海電影制片廠出品的《鐵道游擊隊》是第一部以“鐵道英雄”故事為內核的電影作品，其經歷了多次翻拍。創(chuàng)作者在反復再現(xiàn)經典故事的基礎上，成功喚醒了大眾對這段抗戰(zhàn)歷史的記憶。

（二）敘事重現(xiàn)引發(fā)受眾沉浸

德國歷史學家揚·阿斯曼認為文化記憶中具有某種神圣的因素，在歷史的書寫邏輯中，記憶建構與延續(xù)是難以回避的。②參見：[德]揚·阿斯曼.文化記憶：早期高級文化中的文字、回憶和政治身份[M].金壽福,黃曉晨,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65.歷史題材影片在回望集體記憶的同時，使影片人物與觀眾產生深度聯(lián)結，最終在情感共鳴中實現(xiàn)價值認同的敘事目標。[4]電影《鐵道英雄》用300余噸的人工特效雪還原了影片冰天雪地的故事場景，在增強觀眾代入感的同時，呈現(xiàn)出鐵道大隊戰(zhàn)斗環(huán)境的嚴酷性，使觀眾獲得沉浸式的觀賞體驗。

（三）藝術復現(xiàn)驅動受眾認同

歷史題材影片以銀幕復刻的方式對歷史故事進行表達，在詩與史的藝術變奏中，書寫真實的英雄故事，為觀眾了解歷史提供了新的觀影視角。[5]電影《鐵道英雄》對八路軍第115師“魯南鐵道大隊”的英雄故事進行敘事復現(xiàn)，一方面是對抗戰(zhàn)英雄的致敬、緬懷；另一方面是用新的影像敘事手法對革命故事進行立體加工、整合，進而使其彰顯教育意義。鐵道英雄是我國抗戰(zhàn)歷史中特殊的英雄群體，特殊的戰(zhàn)場及斗爭方式使其人物群像極具符號象征意義；當銀幕上出現(xiàn)其人其事時，便產生了特殊的“索引”意義，成為引發(fā)觀眾想象的重要敘事符號。

三、革命故事IP的詩意表達

歷史題材電影是歷史書寫的重要方式與敘事形態(tài)，通常具有強大的歷史敘事能力。原著小說《鐵道游擊隊》是以真人真事為基礎創(chuàng)作的紅色經典，“鐵道英雄”故事歷經多次影視化改編已成為家喻戶曉的革命故事IP。電影《鐵道英雄》對歷史場景進行紀實處理，采用詩意表達手法，實現(xiàn)了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有機融合。

（一）細節(jié)敘事與詩意表達

學者南帆在《剩余的細節(jié)》一文中提出“細節(jié)數(shù)量的膨脹不僅增添了日常生活的厚度，同時大幅度提高了故事的分辨率”。③參見：南帆.剩余的細節(jié)[J].當代作家評論,2011(05):33.電影《鐵道英雄》的重要特色在于本片采用敘事修辭對歷史內容進行藝術表達與呈現(xiàn)，為觀眾構建了包含自然景觀、工業(yè)風格、傳統(tǒng)建筑一體交織的影像世界。[6]為最大限度的還原歷史，創(chuàng)作者用史料采集、實地走訪的方式探尋英雄人物的心靈氣質、生活習慣及形象等細節(jié)。影片場景多采用黑白色調，皚皚白雪象征壓抑的生存環(huán)境，奔騰呼嘯的火車則化作怒放的意象，隱喻以“鐵道英雄”為代表的覺醒力量，而影片結尾處，暖色調的畫面則象征著自由、溫暖的未來。該片采用“影史同構”的敘事方式，書寫宏大歷史背景下個體命運的變遷，具象化地表達了共產黨人的革命理想與信仰，呈現(xiàn)出鮮明的時代性。

（二）紀實敘事與浪漫抒情

法國電影理論家安德烈·巴贊在《電影是什么？》一書中提到：“現(xiàn)實本身是多面和多義的，一個事件的確切含義，只是在悟出它與另一些事件的聯(lián)系后，才能逆推出來。”①參見：[法]安德烈·巴贊.電影是什么？[M].崔君衍,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257.因此，創(chuàng)作者在歷史書寫時，應正視書寫內容的局限性，探尋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的關聯(lián)性，將歷史故事、社會現(xiàn)實共同納入“影像真實”空間，最終實現(xiàn)對社會現(xiàn)實的回應與關切。電影《鐵道英雄》采用紀實與抒情相結合的浪漫主義敘事手法，在彰顯史詩意蘊的基礎上，實現(xiàn)了歷史題材電影創(chuàng)作的價值表達。影片堅持在電影敘事空間中還原真實、客觀的歷史故事，采用大量冷色調畫面彰顯戲劇張力、情緒感染力，從傳奇視角講述了革命先烈保家衛(wèi)國的革命意志，詮釋出其不懼犧牲、赤膽忠誠的愛國主義情懷。

（三）歷史語境的延伸

英國語言學家韓禮德通過吸收、借鑒語言的社會符號思想、語境理論及語域理論，提出了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強調語境在解讀話語意義中的重要性。②參見：[英]韓禮德.作為社會符號的語言：從社會角度詮釋語言與意義[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1:131.歷史書寫的魅力在于其所講述的歷史，體現(xiàn)的是現(xiàn)代書寫者對具體故事內容、人物的整體認知。[7]從敘事價值看，電影《鐵道英雄》從“人性”角度出發(fā)，描繪戰(zhàn)友情、兄弟情和父子情等真摯情感，挖掘鐵道英雄們的人性力量，演繹出符合觀眾認知與心理體驗的歷史真實。影片用大量篇幅講述了平凡人的英雄故事，在“以小見大”的敘事策略下，展現(xiàn)了普通人面臨國家危亡時不懼犧牲的愛國情懷。片中，當主人公老洪與老王面臨敵我力量懸殊的殘酷斗爭時，他們毅然選擇忠于革命，展現(xiàn)了革命先烈為民族解放做出的無畏犧牲，激發(fā)出觀眾的慷慨共情。

結語

作為一部歷史題材影片，電影《鐵道英雄》將宏大敘事與細節(jié)表達相結合，將歷史記憶轉化為直觀可感、生動在場的視聽語言，在成功激發(fā)觀眾集體記憶的同時，拓展了影片的價值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