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納尼亞的土地

□文/ C.S.劉易斯

譯/陳良廷 劉文瀾

找了好長時間，彼得、蘇珊和愛德蒙才找到妹妹露茜，大家都看得出她哭過，這也并不奇怪。他們對她說什么都沒用。她堅持自己的那套說法，道：

“你們怎么想我都不在乎，你們怎么說我也不在乎。你們可以告訴教授，或者可以寫信給媽媽，或者喜歡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知道我在那邊遇見過一只羊怪，而且——但愿我就待在那兒，你們?nèi)菈牡埃　?/p>

這一晚大家過得都不痛快。露茜很痛苦，愛德蒙也開始覺得他這個計劃進(jìn)行得并沒有他預(yù)料的那么順利。兩個大孩子當(dāng)真開始認(rèn)為露茜精神錯亂了。他們站在過道里小聲說著話，直到露茜上床以后還談了很久。

結(jié)果是第二天早上他們決定要去把全部事情告訴教授。“如果他認(rèn)為露茜真的有什么不對頭，他會寫信給爸爸的，”彼得說，“這種事我們解決不了。”因此他們就去敲書房的門，教授說了聲“進(jìn)來”，就站起身來替他們找來椅子，并說愿為他們效勞。接著他就叉著雙手，十指相抵，坐著靜聽他們說話，直到他們說完整個故事。聽完后他久久地一言不發(fā)，后來才清清喉嚨，說了句他們根本沒想到的話。

“你們怎么知道你妹妹的故事不是真的？”他問道。

“哦，可是——”蘇珊開口說，后來又住了口。任何人都能從老人的臉上看出，他是十分嚴(yán)肅的。接著蘇珊冷靜下來說，“可愛德蒙說他們只不過是假裝的。”

“那倒是一個關(guān)鍵，”教授說，“這的確值得考慮；仔仔細(xì)細(xì)地考慮。舉個例子——請原諒我問這個問題——憑你們的經(jīng)驗(yàn)來說，你們認(rèn)為你們的弟弟妹妹哪一個更靠得住呢？我的意思是誰更誠實(shí)？”

“有趣的是，先生，”彼得說，“到現(xiàn)在為止，我每次都說露茜誠實(shí)。”

“你怎么想，親愛的？”教授回過頭對蘇珊說。

“嗯，”蘇珊說，“一般來說，我跟彼得的看法是一樣的，但所有那些樹林和羊怪的事不可能是真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教授說，“而指責(zé)一個你一向認(rèn)為十分誠實(shí)的人說謊確實(shí)是件十分嚴(yán)重的事；確實(shí)是一件十分嚴(yán)重的事。”

“我們就怕這不是說謊，”蘇珊說，“我們認(rèn)為露茜可能有點(diǎn)不對頭。”

“你是說她瘋了？”教授很冷靜地說，“哦，這一點(diǎn)你們可以放心。只要看看她，跟她說說話，就看得出她沒瘋。”

“但是……”蘇珊說說又停下了。她做夢也沒想到一個大人會像教授這么說話，一時不知怎么想才好。

“邏輯！”教授似乎自言自語道，“那些學(xué)校干嗎不教教邏輯學(xué)呢？只有三個可能性。你妹妹不是說謊，就是瘋了，或者是說了實(shí)話。你們知道她不說謊，而她顯然并沒瘋。那么在目前，我們就必須假定她說的是實(shí)話，除非再找到其他證據(jù)。”

蘇珊緊緊盯著他，從教授臉上的表情，她肯定他沒跟他們開玩笑。

“可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先生？”彼得說。

“你為什么這樣說呢？”教授問。

“好吧，舉例說，”彼得說，“如果這事是真的，為什么大家不是每次到衣柜去的時候都發(fā)現(xiàn)這個國家呢？我的意思是，我們?nèi)タ吹臅r候，那兒什么也沒有；連露茜也沒假裝說有啊。”

“那跟這事又有什么關(guān)系？”教授說。

“好吧，先生，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地方就該一直存在。”

“是嗎？”教授說。彼得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可是時間也不夠，”蘇珊說，“即使有這么個地方，露茜也沒時間去。我們走出房間不一會兒，她就追上我們了，還不到一分鐘呢；可她假裝說已經(jīng)去了幾個小時了。”

“那正是令她的故事看起來真實(shí)的地方，”教授說，“如果這房子里真有一扇門通往什么另一世界（我應(yīng)該警告你們，這是一幢非常奇怪的房子，甚至我對它也不大了解）——我說，如果她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那我對那個世界有自己不同的時間也完全不會感到驚奇；因此你在那兒無論待多久，都決不會耗費(fèi)我們這兒的時間。另一方面，我認(rèn)為像她這種年齡的女孩子能自己想象出這種念頭的可不多。如果她是假裝的，她就會躲上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再出來講她的故事。”

“先生，你真的認(rèn)為，”彼得說，“就在墻角上，在所有地方，都可能有那樣的另一世界嗎？”

“大有可能，”教授說著摘下眼鏡，開始擦眼鏡，同時還喃喃自語道，“我不知道這些學(xué)校究竟教了他們些什么！”

“可我們怎么辦呢？”蘇珊說。她覺得這次談話開始離開主題了。

“親愛的小姐，”教授說，他突然抬頭，用一種非常敏銳的眼光看著他們，“有一個辦法至今還沒人提出過，這辦法很值得一試。”

“什么辦法？”蘇珊說。

“我們大家不妨少管人家的閑事。”他說。這次談話就到此為止。

從此露茜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彼得想法讓愛德蒙不再嘲笑她，不論她還是別人都完全不想再提大衣柜的事。這事已經(jīng)成了一個令人相當(dāng)驚恐的話題。因此有一段時間，看來似乎所有的探險活動都已告結(jié)束；但實(shí)際上并未結(jié)束。

教授的這幢房子——連他自己也不大了解——很古老，也很有名，英國各地的人經(jīng)常上這兒來要求允許他們進(jìn)來參觀。這是一幢導(dǎo)游手冊上提到的房子，連歷史書上也提到過；這房子好倒是好，因?yàn)樗懈魇礁鳂拥膫髡f，其中有些傳說甚至比我現(xiàn)在講給你們聽的更加離奇呢。每當(dāng)一批批觀光者到達(dá)，要求參觀房子時，教授總是有求必應(yīng)，讓管家麥克里迪太太帶他們四處觀看，給他們講解藏畫和盔甲，講解藏書室里那些珍本書。麥克里迪太太不喜歡孩子，而且她向來客說起自己知道的一切時不喜歡有人插嘴。她幾乎在第一天早上就對蘇珊和彼得說了（還說了好多其他指示）：“千萬要記住，凡是我?guī)е换锶嗽谖葑永镛D(zhuǎn)時，你們都得讓開。”

“仿佛我們有誰愿意浪費(fèi)半個早上，跟在一大幫子古里古怪的大人后面到處轉(zhuǎn)悠似的！”愛德蒙說，另外三個孩子也有同感。第三次探險就是因此而起的。

過了幾天，有一天早上，彼得和愛德蒙正瞧著那套盔甲，想著他們能不能把盔甲拆成一小片一小片，這時兩個女孩子沖進(jìn)屋里說：“注意！麥克里迪太太來了，還帶了一大幫子人呢。”

“趕快。”彼得說。他們四個趕緊從屋子盡頭那扇門逃了出去。但等他們走出綠屋，進(jìn)了后面的藏書室，忽然聽見聲音就在他們前面，這才明白麥克里迪太太一定是帶著那批觀光客上了后樓梯，而不是像他們預(yù)料的那樣走前面的樓梯。此后——不知是他們昏了頭，還是麥克里迪太太想抓住他們，要不就是屋里有什么魔法顯靈了，要把他們趕進(jìn)納尼亞去——他們似乎發(fā)現(xiàn)到處都有人跟著，直到最后蘇珊說：“哦，那些游客真討厭！來吧——讓我們到大衣柜那間屋子里去吧，等他們走過去再說。沒人會跟我們到那兒去的。”誰知他們剛到屋里就聽見過道里有聲音——接著還有人在門上摸索——后來他們看見門把手在轉(zhuǎn)動。

“快！”彼得說，“沒別的地方可去了。”說著使勁拉開了衣柜門。他們四個人全都擠了進(jìn)去，坐在那兒，在暗處直喘氣。彼得關(guān)上了門，但并沒關(guān)嚴(yán)，因?yàn)樗?dāng)然記得，每個聰明人都明白，你絕不能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大衣柜里。

“但愿麥克里迪太太快點(diǎn)兒把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帶走，”不一會兒蘇珊說，“我都要擠死了。”

“而且樟腦的氣味多難聞哪！”愛德蒙說。

“我想這些大衣口袋里都裝滿了樟腦球，”蘇珊說，“以防蛀蟲。”

“有什么東西扎到我背上了。”彼得說。

“不冷嗎？”蘇珊說。

“你說起冷，這兒倒是真冷，”彼得說，“見鬼，還是濕的呢。這地方怎么回事？我正坐在什么濕的東西上，而且越來越濕了。”他掙扎著站起身來。

“我們出去吧，”愛德蒙說，“他們已經(jīng)走了。”

“哦——！”蘇珊突然說道。大家都問她怎么了。

“我靠著一棵樹坐著，”蘇珊說，“瞧！那邊—— 一點(diǎn)點(diǎn)亮起來了。”

“天哪，你說得對，”彼得說，“瞧那兒——還有那兒，周圍全是樹。這濕的東西是雪。咦，我真的相信我們終于走進(jìn)露茜說的樹林了。”

現(xiàn)在可錯不了啦，四個孩子站在冬天的陽光下直眨眼睛，他們身后是掛在鉤子上的大衣，前面是白雪覆蓋的樹林。

彼得立刻回過頭來找露茜。

“我起先不相信你，現(xiàn)在向你道歉，”他說，“對不起。跟我握握手好嗎？”

“當(dāng)然。”露茜說著跟他握了手。

“現(xiàn)在，”蘇珊說，“我們下一步干什么？”

“干什么？”彼得說，“啊，當(dāng)然是去樹林里探險啦。”

“啊！”蘇珊不住地跺腳，“真冷。我們穿上幾件大衣好嗎？”

“大衣可不是我們的。”彼得疑惑地說。

“我相信沒人會在意的，”蘇珊說，“并不是我們要把這些大衣拿出屋子；我們連大衣柜都沒出。”

“這點(diǎn)我倒從來沒想過，”彼得說，“當(dāng)然，經(jīng)你這么一說，我明白了。只要你把大衣留在原來的大衣柜里，就沒人能說你偷大衣了。我想，這整個國家都在大衣柜里呢。”

他們立即實(shí)行蘇珊那非常聰明的計劃。這些大衣他們穿上實(shí)在太大了，衣擺一直拖到腳跟，他們穿上這些大衣倒更像穿上了王袍。不過他們都覺得暖和多了，個個都覺得別人穿上這身新裝更好看，也更適合這兒的雪景。

“我們可以假裝是北極探險者。”露茜說。

“不用假裝，這事就夠令人興奮的了。”彼得說著，開始帶領(lǐng)大家向前往樹林中走去。天空中全是黑壓壓的云團(tuán)，看上去天黑前還要下雪。

“我說，”愛德蒙馬上開口道，“我們是不是該往左轉(zhuǎn)，就是說，如果我們是朝路燈柱走的話。”這時，他早已忘記了他必須假裝以前從沒到這片樹林里來過。這話剛一出口，他就明白他已經(jīng)露出了馬腳。大家都停下來，全都盯著他。彼得吹了聲口哨。

“原來你真的到過這兒，”他說，“那回露茜說她在這兒碰見你——你還硬說她是在說謊呢。”

一片沉默。

“好吧，在所有惡毒的小壞蛋當(dāng)中——”彼得聳了聳肩就不說了。的確，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不一會兒，這四個孩子繼續(xù)上路，只有愛德蒙暗暗自語：“回頭我就要跟你們算清這筆賬，你們這群自高自大、自鳴得意的討厭鬼。”

“不管怎么說，我們上哪兒去呢？”蘇珊說，她主要是想換個話題。

“我認(rèn)為露茜應(yīng)該做領(lǐng)隊，”彼得說，“老天作證她應(yīng)該當(dāng)領(lǐng)隊。你帶我們上哪兒去，露茜？”

“去看看圖姆納斯先生好嗎？”露茜說，“他就是我告訴過你們的那個好心的羊怪。”大家都贊成這主意，便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