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打鐵（組詩）

□涂 擁

橋 下

走在橋洞下

轟隆隆的響聲漫過頭頂

冬天不可能還有閃電和霹靂

隱藏于橋墩和江底

他明白那是車輛經過時

引起的世界共振

可在橋上時他渾然不覺

只看到前方一片光明

并非顛簸而行

沒想到有一種聲音

能夠引起腳下戰栗

正如許多人看不到

平靜的江面上

當船和鷗鳥掠過

那些波瀾和漣漪

會把不安傳遞給水草和魚

2022年1月15日

夢中打鐵

榕樹下的鐵匠鋪

打鐵的父子正在赤膊上陣

交替落下的鐵錘

砸得爐火通紅

也把門口看打鐵的我和父親

看得渾身發熱

火星不亞于鞭炮爆破

卻落不下半點聲音

隨著打鐵人肌肉顫動

鋼鐵悄然融化為水

我們看得入神，忘了外面飄雪

忘記夜深人靜

幽暗中父親說了一些話

我要重回夢境才記得

只記得他還沒有老

一直牽著我，醒后才放手

2022年2月4日

給鵝卵石命名

雖然打撈了多年

鵝卵石仍比魚繁殖得快

愛石的人總會從江邊

撿到自己歡喜的，并自稱有緣

他們根據形狀和畫面

想象壽比南山、花好月圓

或者蟾蜍、貓狗、雞鴨……

可總會剩下一堆石頭

找不到合適名稱

因為他們沒見過

恐龍、野馬、南極狼……

似乎這些詞匯，比石頭沉重

即使輕輕滑出嘴唇

也要勝過一江春水

2022年1月25日

黑石頭

沉在荷塘下的石頭

熬不過天長地久，變得漆黑

像煤炭燃燒夏日

冒出荷花的火焰

我們不知石頭背景

以為花朵天生麗質

要等到荷葉枯槁，塘水燒干

才露出石頭混跡于淤泥

表面都黑，可假如剖開

有的石頭仍通透如玉

有的卻真正黑了心

我也是石頭一塊

已經習慣了水中呼吸

擔心水落石出，也對手起刀落恐懼

害怕看見原來的自己

更怕找不到原來的樣子

2022年2月25日

石頭也能長出樹葉

落葉當然也可以不朽

只要不留戀枝頭

不急于入土為安

敢于舍身懸崖

把命運投入湍急江河

一切皆有可能

只是要經歷千萬次泥石碰撞

萬萬年潛心磨礪

即使當初楓葉

被人認成了銀杏或者松針

那也是樹葉，而非野草

葉子像許多人的前世

隨鵝卵石浮出水面

擺在了眼前，除了樹葉

可還有誰敢相認

多年以后，石頭不僅長樹葉

還能長翅膀，重掛樹枝

2022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