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福剛
關上門,仿佛自斷去路
一個人上梁山,下水泊
在白紙上寫驚雷,豎杏黃大旗
然后把它砍倒
一個人枯坐,不讀書,只念經
不渡人,只顧自己出邊塞,折楊柳
在古道西風里越走越遠
越走越慢,彷徨,歌哭,悲歡
原諒這個膽小的人吧
他有十萬卷紅塵,可供哭笑
他有十萬畝凈土
可讓自己藏身
維也納圓舞曲包圍著我
百無聊賴的咖啡店
只有女服務員的微笑和滿屋燈光
未經命名。它們混在一起
有意要見證一場無故的失約
而我并不急于離開
頭頂上一盞鏤空的黃燈照射我太久了
我曾數次借舒展身體,把手機鏡頭
推向它,無限接近光本身
它細微,恍惚,掩飾不住暗斑
仿佛是一場疾病在虛弱地窺探我
并試圖把一個心中有光的人
一點點拉進高處的深淵
從三樓向外看,所有的流動
都是矜持的
樹干小幅度搖擺,紅裙子緩步
移過斑馬線,流浪狗呆立垃圾桶旁
渾濁的眼球,像我在一首詩中
不合時宜的引用
“而詩人,是永遠坐北朝南的東西”
它抬頭望了一眼太陽,好像有所隱喻
我也期待被照耀:一顆謙卑的太陽
穿透我胸中的繁蕪
并從凝固的筆跡中,獲得短暫的永恒
“一切都是虛構的”,白色墻壁開口的瞬間
一具泛黃的骨骼從內部發生傾斜
“虛構本身就是一種美”,我用盡反唇的力量
攤開手掌,安心接納垂危的色彩
為了不讓分歧擴大,我們停止對話
但對視繼續,把對彼此的揣度當作大不幸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在胡亂涂抹的句子中
必有一個合適的詞,在古舊的調色板上深陷
左臉最終停在了暗處
借助長焦,形成不可說的虛構
我在最左邊,一首詩的第一個字
大海里的沙子
當我讀到某處興起的段落
“本不存在時間,是空間
塑造了我們”
彼時,陽光正朝右側轉動
我下意識往快門深處,躲了一下
為了闡釋凝結的鉛色
我必須用整個夜晚仰望烏云
彼時,殘破的書簡在逆光里翻卷
我干渴的口中生出兩片羽毛
一片恍惚,漸漸隱去裘馬的脊背
另一片可以觸摸,蒙灰的皂角靴
一只飛禽貼著心臟低飛
在紙邊,我急著寫下舊思想
銹跡模糊的兵器,陶罐里的陳鹽
寫下有限的愛與惑,小水滴里的家園
一枚被枝頭困住的小月亮
一整夜,我奮筆在燭火和瓊樓里
我已準備好,背負一世憂天的罵名
閃電的一部分,在老虎跳出來之前
耐心觀察葉片上的雨滴,蛇信上的毒藥
偌大的叢林里,小提琴手略顯慌張
他試圖撥響弦外的高音,但一直沒有成功
他躲在一個樹洞里,似乎失掉了抒情的手
抬頭看雨水來自天上,毒藥并非有所特指
大部分的茫然源自叢林,而非自己
一片詞語的秘境,玫瑰剛剛開過
彼岸花又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