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疤與疼痛（七首）

□黨永高

方 圓

我從未質疑過老祖宗留下的遺訓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那個編籠人在不緊不慢地

打破我約定俗成的看法

他手中沒有規，卻

編成了一個又一個圓

而我在想

是否有一天，我可以

脫離了矩

依然是四個直角的方

尖 叫

我聽到一棟樓在尖叫

燈火為它伴奏

黑暗吞噬了星空

整個世界都開始尖叫

可我已無法聽到

失聰是聽多尖叫后的

自然報復

回村遐想

我有意將車停在村外，不愿

碾壓村道上的荒草野花，不愿

車聲驚醒打盹兒的鳥蟲

盡管我躡手躡腳，但還是

被老鄉們發現，大樹嘩啦啦

招手，蒼耳親熱地拉拽褲腳

麻雀做向導，帶我回到

老屋，老屋顫巍巍地

喊出我的乳名。如果有可能

請打開村部的喇叭，一遍一遍

廣播——各家的老少爺們兒

速到小廣場集合，來認認

這是哪家的娃娃

傷疤與疼痛

每一處傷疤都預示著一個

曾經的疼痛

她是一個美容師

把傷疤美成了玫瑰、牡丹

如果你愿意

也可以化為小草、大樹

這個世界上和想象里的一切

有些疼痛是無法忘卻的

傷疤下面仍有暗血在流動

隨時都會噴薄而出

王奶奶養著兩個孫娃娃

一個是從路上撿來的

另一個

他的父親殺了她的兒子

獨坐敬亭山

一座山有多高，海拔

只是表象的敷衍

敬亭山——

詩仙獨坐的高度

是標尺無法測量的空

這空，不是山頂的云霧

是謝朓的

歸徑窅如迷

是玉真公主的

不厭美貌和道骨悠閑

乘詩仙賜予的

祥云

與霞光同頂打坐

化為一座高不可攀的

絕巖凌峰

藍墨水

我的魂靈，躍上

七匹馬拉著的車，緊攥著

拳頭。

拳頭里攥著

一滴家鄉的水，去楚地

摻入藍墨水之中。

汨羅江啊，從此

你便流淌著我的O型血液。

血的紅，中和

墨水的藍，血的熱

溫和五月的冷。

在楚地，我的血液

流成汨羅江

最為奔騰的支流。

過去就這樣吧

過去就這樣吧

曾經拼命要脫離的故鄉

如今想回也回不去了

過去就這樣吧

田野被狂妄的野草霸占

心安理得的春風吹又生

過去就這樣吧

父親不當農民了

改行販賣農民

卻依然視馬、牛、驢

為同事

不肯吃它們的肉

過去就這樣吧

耗子藥毒死了耗子

也毒死了

吃耗子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