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請你晚點來

劉俊男

今年冬天來得較晚，我格外高興。因為五馬山上的孩子們能晚一點遭受冬季嚴寒帶給他們的痛苦。

前年冬天，我在五馬山上的村小支教。五馬山海拔三千多米，山地起伏大，地形復雜，交通建設十分困難。因此那里非常貧窮落后。

跨進五馬山村小的大門，一棵梅花樹映入眼簾，繞過梅花樹，整個校園盡收眼底。操場與校門之間僅一棵樹的距離，教室與操場也僅隔兩步臺階。其實所謂的操場只不過是兩個籃球場大小的空地罷了，根本沒有體育器材。

那里的冬天十分寒冷。我初來乍到，身體不習慣。每吸入一口冷空氣，都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肺部，帶來陣陣刺痛。這讓我第一天給孩子們講課就接二連三地咳嗽。但第二天上課時，我驚喜地收到了孩子們給我送來的感冒藥、熱姜湯和一句句溫暖的問候——“老師感冒好些了嗎？”我和他們僅相識一天，他們對我就如此友好友愛。年齡尚小的他們懂事得讓人心疼。從那刻起，我覺得這里的冬天不再那么寒冷。

印象最深的一堂課，是我讓孩子們說出自己最喜歡的季節和最不喜歡的季節，并說明理由。大部分孩子都說不喜歡冬季，他們的理由各不相同但又互相關聯。喜娃說：“我不喜歡冬季，因為冬季寒冷，我的手會長凍瘡。”說完就坐下去撓他的手。妞妞說：“冬天又冷又干燥，我的手和臉都會裂開。很疼很疼，所以我不喜歡它。”趙二說：“冬季天空亮得很晚。我從家來學校時，走在路上四周漆黑，我獨自走在路上非常害怕。”就在我為同學們的遭遇感到十分同情時，坐在后桌的虎子猛然站起，大聲說：“我喜歡冬季！”頓時教室里鴉雀無聲。我和同學們紛紛看向虎子，他又說：“雖然冬天很冷很痛苦，但是冬天過年，在外打工的爸爸媽媽會回家，我快一年沒有見到他們了，我好想他們。”說完，平日里膽大調皮的虎子在座位上低聲啜泣。我鼻子一酸，哽咽著叫停了大家的發言，因為我怕再說下去，我會止不住哭出來。支教的時光轉瞬即逝。在我離校那天，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背脊像五馬山的山脈一樣彎曲的張校長帶著孩子們來為我送別。我對孩子們說：“同學們，你們要聽張校長的話，努力學習。”我又指向那棵梅花樹說：“等你們熬過了寒冷痛苦的冬天，你們也能散發出那梅花般的‘芳香’。”

大雪催促著我快出發，我還有許多想對孩子們說的話都被大雪打斷。我坐在前行的車上回過頭，看著漸漸變小的孩子們，漸漸消失的村小，漸漸模糊的五馬山。那一刻，我沒能再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