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之村莊

李學軍

樹，是我的村莊的旗幟及標簽，更是我的村莊的靈魂，也是鳥的巢穴暨村莊。

走在樹下我發現，我也是我村莊的靈魂。當我仰起頭，張望我的村莊和村莊的樹、以及村莊四周的樹時。我發現，我，與鳥，與樹，都是我的村莊的靈魂。而鳥的村莊里，鳥和鳥巢才是靈魂，我只是個旁觀的路客。

許多年前，我出生在豫西山區的一個小村莊，這里多山多水多田地，優良的氣候，肥沃的土壤，使這里的樹木生長茂盛。山上山下、河前塘后、田邊地頭，處處樹木稠密，林蔭蒼翠，成群的不同的鳥類在此寄居、棲息和生活。土地屬于我和我的鄉親所有，森林屬于鳥與鳥的家族所有，地上有我的房，樹上有鳥的巢。

鳥的村莊，不用修路，鄰居之間也沒有院墻，它們想在哪棵樹上搭建巢穴，不需誰批準，只要自己看好位置就行。

和我的家園一樣，鳥的村莊也有四季之分。春天里，百花齊放，留鳥們邁出門檻，越上枝頭，用清脆而婉轉如詩的歌聲，喚醒萬物、喚呼我們春耕，同時喚回候鳥、喚回伙伴、喚回永遠的友誼。我記得很清楚，有時候，一些鳥兒還站在牛背上，催牛翻開一行行犁花。有時候，一些鳥，陪著我們去上學，它們蹲在窗外校園的枝頭或操場的球籃上，等待我們為他們寫詩。鳥最興奮的是，能看見鄉親們在大樹附近的空地里種小樹，這時候，它們成群結隊，組成龐大的歌舞團到處慰問演出。布谷，是鄉親們最親密的朋友之一，它們總是站在最高的山和樹上，使出最大的勁，用最美妙的聲音，告訴大家該種什么莊稼了。炎熱的夏季，當人們在烈日下辛苦地鋤禾時，也是鳥忙碌的時期，它們或繁衍子女，或養育子女，它們趁著厚厚的樹蔭，躲進濃綠的枝葉間，為它們的村莊延續靈魂之旅，為我的村莊延續靈魂的詩篇。金秋時節，是豐收的季節，我的村莊里塞滿了五谷，鳥的村莊也掛滿了百果，同樣閃耀著金色的喜悅的光芒。鳥的村莊，在秋天，是筆鄉愁。鳥把那些叫熟了的柿子、蘋果、大棗等，都捐贈了我的伙伴與親人，而它們從無怨言。鳥還把一片片樹葉暖地火紅、暖地橙黃，然后叫來陣陣清風幫助落葉歸根，使那些葉子扎進泥土，化為樹木的肥料，也是大地的肥料。嚴寒的冬日，樹木都脫去了衣服，在嚴寒中砥礪骨氣。這時的鳥們，在我看來，和我們相比，可憐許多，但它們又不需要我們的幫助，我們也愛莫能助。不過，鳥有鳥的活法，它們讓一部分遷徙到暖和的地方去過冬，讓一部分到山洞里去過冬，讓一部分留在村莊看守家園。鳥愛他們的家，它們不僅是守護，還要修葺巢穴，鞏固自己的村容村貌。啄木鳥是留守者的其中一類，它們是醫生，它們要為生病的樹木治療，把樹上那些惡作劇的菌蟲挖出來。

鳥的村莊，是個美麗的村莊，是個讓我羨慕的村莊，那是讓我感到像我愛我的村莊一樣愛著的村莊。

如今，我的村莊，許多人都已離開，幾乎成了空巢。而鳥兒們越來越多地聚集在那里，它們的村莊風景越來越好，村莊里的樹越來越旺盛。我想，多少年后，當我的村莊不存在了，或找不到了，那我就去找鳥。只要鳥不離開，我一看見故鄉的鳥，看見故鄉的樹，看見故鄉的鳥的村莊，也就等于看見了我的村莊，我永遠懷念、思念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