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偶書（外五首）

許映壯

站在這里? 將進入循環往復

撕去一頁頁的過去? 日子謝幕

揉成紙團扔到歷史長河里

剩下一圈漣漪吐出的浪花白沫

激蕩于心? 只供我們回首? 沉默

曾經? 踩在腳底的土地? 堅硬似鐵

沉浮在人海中? 僅有柔軟的歲月

泄露一種身不由己的經歷? 在水窮處

如何抵得過時空的車輪轉動

永去不回的? 是我們的一腔熱血

年復一年的流失中? 眺望未來

心如磐石? 又彷徨? 偶爾憂郁

一生由狹窄到高度? 通向千帆過盡

我們一邊試探? 尋找真正的自己

一邊側身? 為他們讓出一條路

遠方遼闊? 裝滿消散的塵世云煙

升騰起耀眼的來年第一縷陽光

如同新生? 千山萬水變得嶄新起來

又開始為我們造設另一扇門

在約定的時光打開? 可見人間儀式感

一切歸于永恒? 必將吞噬我們

長久跋涉? 背負沉重的翅膀

與喜慶的事物? 但一些人逐夢前行

而未忘記回歸? 不緩不急地活下去

在那里平凡的存在? 值得我們敬仰

父 親

往來輾轉

幾種交通工具繞成一個返鄉的心結

收拾了焦躁

奔向每一段滿懷深情的接壤處

在暮色四合的一方場院內

看見父親一頭蓬亂的白發

守護著一間青灰的老屋迎接我的笑容

村落人家恍惚遠離凡塵

青山綠水閃現著獨特的光影

還有一彎石橋臥倒的今生前世

空氣只有一切安好的味道

熟悉狗吠聲應說此地不宜告別

這里住著一位落葉歸根的老人

父親厭倦城市喧囂沉默寡言

一生停留于習慣與消失的舊事物中

喜歡從虛掩木門外的茂盛菜園里

澆透層層疊疊生長的艱難困苦

又假裝關閉內心卻翹首以盼

遠隔千里之外一群追逐和奔跑的孩子

屋頂缺牙的月亮與崎嶇的山路

讓父親甘愿年老用盡感情

一雙越陷越深的眼睛沒有別的

存放著知足和平淡以及生活的光

或許一個人就可以把悲歡離合看透

在熱愛中活著? 任風狂雨橫

電焊工

一所揮汗如雨的車間盡頭

我十指緊握忘掉了孤獨無援

全神貫注屏住浮世的煙霧和灰塵

把理想壓在流水線上點燃著

源源不斷的火種? 讓一生置于強光之下

在銹跡斑駁的三角模型解體時

或者是立體幾何凝固組合處

灼燙的呼吸間每一次我都調慢自己

低頭仰望和彎曲

用與眾不同的姿勢化身一觸即發的弧光

與電光火石融為一體? 永不枯竭

要有足夠的忍耐? 因為局限中隱藏偉大

我知道必須打破金屬的冰冷

堅硬和記憶毀滅一場舊夢

完成轉換自身的能量? 銜接美好的事物

縫合分裂的秩序與規則

穿透另一個空間直達光明之地

歲月鋒利? 人事已割斷一大半

面對生活艱辛勞作的無言贈予

只剩下當初誕生的一團力量

在燃燒中等待越久

在連綿晝夜里燒得越來越旺

一旦人們觸碰他的火焰之后

眼里有光

十字路口遇見一株木棉

正值初夏燦爛? 在十字路口遇見

一株木棉? 花期未盡? 半空懸臂

躥起一團團火焰? 亮過藍天白云

煞是壯觀? 一份歡喜油然而生

長在車水馬龍的市井? 汲取大地的夢想

堅定的骨骼和柔韌的根脈

由內而外接納俗世萬千塵埃

積攢許久的力量驅散了靡靡之音

不必證明花朵與枝繁葉茂相關

與襯托? 與扶持相關

我一一見過? 那一樹不可壓制的青綠

獨自成熟滿足

甘愿退讓和腐朽? 與泥土相約

對于賴以依戀的美唯恐缺乏發現

未曾想到時節推移中世界毫無保留

贈予打動我們內心的這種火紅的意義

足以聊慰全部生活的疲于奔命

在無限循環的草本人間

其實? 爭芳斗艷或者開花結果的事

逃不掉歲月年輪的包圍? 只不過

有時堅持守住一片靜好? 零落自知

四周喧擾? 城市里不規則的風吹雨打

擋不住一股熱烈撲面? 以及滿身是刺

而我找到紅得最干凈的底色

此刻? 我要以她來命名? 不用釋言

沒有回家過年

窗外的花朵已開到最美麗

鱗次櫛比的樓宇華燈初上

我想起? 村落滿山皎潔的月光

晾曬著節日濃厚的氣味? 以及

農家柴灶一堆堆散發的人間煙火

這個時間? 我們被除夕壟斷寵愛

圍坐在一壺越來越濃烈的老酒前

飲盡夜色? 為所有的是非功過

摘去面具? 為四季奔來這里團聚

做一個秉承傳統與自然法則的人

就地安于一隅? 無法獲得寧靜

因為深扎異鄉泥土與故里盤根錯節

我常常行走其間? 時有逆境而長

但永遠追不回拂曉時的露珠和雞唱

甚至那一年子夜古老祥瑞的鐘聲

環顧四周? 落入暮色中? 我摸到

空空的行囊? 卑微得像我的名字

我已背叛了溫暖與喜悅的真情

僅剩下感動? 是一種孤獨之光

就寄存于此? 等待穿透一寸寸天涯

我們不是過客? 只是被城市長久收留

歸與不歸的? 終將一路一臉風塵

而你要懂我? 天空把最后一場雪下掉

慢慢還原春天? 恰是出嫁少女的面龐

直視我的生活? 才走過幾十年

航 行

為了一場航行? 我要返回風雨中

落寞安坐在熱鬧的河床上? 這是一次

最初的遇見? 在潮起潮落的時光碰撞

空氣全是絲綢般柔軟的回憶

歲月被無情分割成過去與未來

圍繞著一些正在忘掉的人? 但我聲音飛揚

沉淀的話語到達彼岸? 蕩漾著豐收的句號

在水紋上升處有一個前生來世的印記

有些故事安好的留存下來

在歷史的河流里? 我慢慢地駛入

生活從高處滑落到融合渾圓的角度

沉沉浮浮便是人生另一種形式的美

在波瀾壯闊的日子里行駛

我終于松開一切的捆綁

看一眼又一眼的江河水域

幾經半生江湖? 岸邊青草一枯一榮

你開始面朝大海

我開始逆風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