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公主裙的小“潑猴”

鄒秀娥

對于每個媽媽來說，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認出那個小小的身影。因為，她是自己的孩子。

機靈的二寶

我有一個任性的孩子。

她的名字叫沐沐，帶著初雪的寒意來到我身邊。她喜歡穿粉色裙子，扎兩根朝天的麻花小辮，但我依然覺得，若有前生，她的家應該在“花果山”，住的地方名曰“水簾洞”。

她是機靈的二寶，有一個憨憨的哥哥。養孩子如同打游戲，本來覺得第一個游戲通關，有經驗了;到了第二個，原來是新游戲，得從頭再來。

一歲的她，就開始健步如飛。回老家時，上山爬樹，下水摸魚。在小區里，飛檐走壁，雞飛狗跳。

3歲之前，我們對女兒的活潑充滿贊嘆和欣賞。她敏捷、膽大，對世界好奇，充滿探索的欲望。當她幼小的身體從小區低矮的柵欄上“凌空飛過”，如俠女一般衣袂飄飄，引來周圍人的贊嘆：“看那個小孩，膽子真大，多可愛。”

她手眼協調，拿東西、收拾玩具，甚至擺積木都帶著利落勁兒。我們在商場玩“小球進洞”的游戲，小球要從斜坡軌道直射進正在移動的洞里。這屬于感統訓練，極考驗人的腦、眼、手的協調能力。10個球，爸爸進了5個，我進了3個，哥哥一個沒進，她第一次玩就進了7個。而后越戰越勇，以一己之力贏回一堆小球。末了，淡定地說：“不玩了，一投就中沒什么意思。”

比她年長9歲的哥哥滿眼崇拜：“沐沐，你太颯了！”

她嘴甜愛笑，見人就叫“爺爺好，奶奶好”;喜歡撒嬌，和人親近，摟著奶奶的脖子說：“奶奶，我最喜歡你了，我的奶奶最漂亮了！”

可是，從4歲開始，她的活潑、有主見給我們帶來極大的壓力。越來越多的人說，她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她只穿裙子，尤其喜歡公主裙。衛衣、牛仔褲、運動鞋統統不喜歡，而不喜歡的衣服一概不穿。她的腦海里有一個屬于公主的世界，里面住著愛莎公主、白雪公主、豌豆公主……而4歲的她認為自己也是“公主本主”。

她在幼兒園聽了故事“海的女兒”，回家央求我講給她聽。“王子娶了鄰國的公主，海的女兒變成泡沫，消失了……”我還在感嘆海的女兒為愛付出的一腔孤勇，她卻點頭說：“嗯，還是當公主好。我就是故事里王子娶的那個鄰國公主。”

喜歡公主裙沒有錯，但她是一只身手敏捷的潑猴。一邊抱著公主裙做五顏六色的美夢，一邊穿著公主裙飛檐走壁翻單杠。幾十大洋買的裙子，沒穿幾次就剮絲、破洞，徹底報廢。我們苦口婆心，勸她完全可以像別的小朋友一樣，運動裝一穿、運動鞋一蹬、運動帽一戴，你去跑啊，你去跳啊，海闊憑你躍，天高任你飛，草地上馳騁，跑道上奔跑，它不香嗎？

或者，你也可以穿著公主裙和碎花小鞋，在小區里和那些文靜的小姑娘，玩過家家的游戲，做個安靜的小美女，它不好嗎？

但是，她非要穿著長裙去爬樹，穿著皮靴去捉魚，不僅不方便，還很費錢。

一向節儉的奶奶，看到新衣服被樹枝剮了幾個洞，痛心疾首：“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孩子再不管，以后就管不了了！”

爸爸義正詞嚴地批評媽媽：“都是你慣的，現在她就會買買買，培養出一個敗家子！”

一個早晨，她又脫下我給她穿好的運動裝，悄悄換上粉色連衣裙，而且這條裙子還反季節。我控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開啟河東獅吼：“哪有你這樣任性的孩子，你今天只能穿衛衣和運動褲，否則我就把你拎出去！”我咆哮的功力、猙獰的面容把13歲的兒子都嚇了一跳，女兒卻淡定地說：“拎出去就拎出去唄。”

奶奶也威脅她：“再這么不聽話，我回老家了，看誰接送你去幼兒園？”她小眼皮一翻：“走就走吧，這話您都說了好幾次了。”奶奶氣了個倒仰。

盛怒之下，我如老鷹抓小雞一般，拎起她走向門口。她慌了，罕見地討饒：“媽媽讓我穿啥我就穿啥;奶奶讓我吃啥我就吃啥！”

暴力溝通的結果是閨女行為方面有所改變。雖對裙子依然有迷之熱愛，但總算一周能穿一天衛衣和運動服。她策略性迎合的背后，是抓住一切機會為自己做主。

4歲的她，身上依然貼著任性的小標簽，我們母子之間摩擦不斷。

原來，她經歷了離別之苦

清明節過后，她不想去幼兒園。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依然賴在床上。我拿出十二分的嚴肅：“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咱倆手牽手，開開心心去上學;還是我打你一頓哭哭啼啼去上學。”她打著哈欠，慵懶地說：“那就選打一頓、哭哭啼啼去上學吧。”我氣到無語凝噎，眼看上班要遲到，只得粗暴地給她穿上衣服，一路押送到幼兒園。

下午去接她的時候，她排在隊伍最后，低著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連頭上的兩根朝天小辮也沒有了朝氣。原來，帶隊老師換了。

以前的婷婷老師很喜歡她，放學的時候經常牽著她的小手出來。在上學期結束時，給她的評語全是積極的：“沐沐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孩子，每天早上都能聽到她甜甜的打招呼聲音，非常有禮貌。在生活中，沐沐屬于獨立能力特別強的孩子，像個小姐姐的樣子。在學習上，沐沐的學習能力比較強，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上課積極性比較強，每節課都非常勇敢地回答問題。”

我以為，她最近不愿意上幼兒園是因為任性，而真相是，她最喜歡的老師離職了，小小的她正在經歷離別之苦。在她最需要媽媽擁抱的時候，我卻選擇了簡單卻有效的暴力溝通。

晚上回家，她依然不太開心，說：“媽媽，我想要很多很多的人愛我，我才會感到幸福。只有幾個人愛我，我就不會幸福。”我摟著她說：“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很多人愛你啊，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哥哥都愛你，婷婷老師雖然離職了，但她的愛還在，不會消失啊。”

她落寞地說：“我覺得婷婷老師不是太愛我，要不，怎么走了呢？媽媽也不愛我，不是訓我就是訓哥哥。但是，我還是特別愛你，會永遠愛媽媽的。”

我的女兒，只是一個4歲的孩子。何況，她小小的任性后面藏著獨立的渴望。成為一個理性、成熟、智慧的母親，我還需要不斷學習和成長。

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我出差歸來。她穿著粉色長裙，立在高鐵站外的石礅上。小小的人兒從一個石墩跳到另一個石墩上，看著驚險卻能穩穩地立住，兩根朝天小辮一翹一翹的。看見我出站，她敏捷地一躍而下，撲到我懷里。我抱著她轉了幾個圈，心想：我何其有幸，能擁有這么好的女兒。

母親節，幼兒園組織活動，一群孩子坐在凳子上，唱一首關于母愛的歌：“小小的紙飛機，飛過青草地，甜甜的微風下，站著我和你。溫暖的目光，笑容多甜蜜，摘朵花兒送給你……”

女兒坐在正中間，依然是粉色的裙子，翹起的小辮子，稚氣十足卻十分認真地做著動作。對于每個媽媽來說，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認出那個小小的身影。因為，他是自己的孩子。

我有一個任性的孩子，她是我的女兒。我在學習允許她有自己的小脾氣，鼓勵她真實自由地表達自己。因為，只要她健康、快樂、平安就好。因為，我想她生活在純真友愛的世界，擁有一雙不會流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