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婷,路娜
20世紀60年代以后,體育旅游的研究成果不斷涌現,一方面表現在相關學術文獻逐漸增多,另一方面國際組織召開了多次國際會議,例如1966年國際體育運動理事會召開的“體育與旅游”國際會議、2001年聯合國世界旅游組織與國際奧委會主辦的首屆體育與旅游國際會議等。最初,旅游學者們對體育旅游的關注主要集中在全球大型體育賽事,到了20世紀90年代前后,高爾夫、網球、滑雪等運動項目在度假區蓬勃發展,學者們的研究領域也隨之拓展。在此基礎上,對于體育旅游的分類也有諸多探索,如Gibson的體育旅游三分類法:參與型體育旅游(active-based sport tourism)、賽事型體育旅游(event-based sport tourism)和懷舊型體育旅游(nostalgia-based sport tourism),Gammon的二分法:參與競技體育活動和參與休閑體育活動等。
近20年,更多研究主題進入了研究者視野,但基礎理論和理論體系的構建依然是學者們關注和呼吁的重點。Gammon對以體育活動為首要目的的“體育旅游”(sports tourism)和在旅游中順便進行體育活動的“旅游體育”(tourism sport)進行了區分;Beedie將探險體育旅游分為水肺潛水、索降(rappelling)1、滑翔傘等“硬探險”(hard adventure)和徒步、露營等“軟探險”(soft adventure)。除了對基本概念和分類的討論之外,學者們在理論框架的建立上也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如Getz的事件旅游生涯框架(event travel career framework)2,Houge的冒險體育旅游與幸福感概念模型3、Ito的體育旅游附加旅游活動概念框架4等。但是體育旅游的理論研究依然任重道遠,Weed等在2005年提出的“磚廠中的混亂”(chaos in the brickyard)說法被廣為轉述,他認為體育旅游的研究不應該是在一堆磚塊上再去扔磚頭,而是要建造一座知識的大廈。要做到這一點,就要求研究者們不僅僅是將現有的其他理論放置于體育旅游案例中進行“適用性”分析,更重要的是追本溯源,探索體育旅游的本質和規律,為新理論的搭建和發展提供新的視角。本文以Gibson的體育旅游三分法為基礎,進一步探討體育旅游研究的發展態勢和可拓展領域。
一、對參與型體育旅游研究的關注點為體育旅游者的動機、活動空間和行為特征,以及目的地可持續發展
第一,體育旅游動機受到廣泛關注。除了一般意義上的參與動機分類外,研究者們更進一步對于不同群體的動機進行了對比分析,尤其是對技能更加嫻熟的高級運動者和入門不久初級運動者的對比,例如高水平滑雪者的動機主要是刺激和自尊,他們在目的地選擇上也非常關注雪道的挑戰性,而初級和中級滑雪者更加關注社交,在目的地選擇上對住宿類型和價格更加敏感。與性別相關的動機研究也并不鮮見,男性對冒險機會更多的參與式體育旅游興趣很大,女性則偏向于文化類的體育遺產旅游。
第二,體育旅游的發生空間廣泛多樣。除了各種各樣的戶外自然型體育旅游目的地外,度假區、郵輪、溫泉水療中心、酒店等都是體育旅游的產生地:度假區有滑雪、高爾夫球、游泳等活動;郵輪上會提供有氧運動、水療,甚至有的郵輪還有18洞的迷你高爾夫球場;酒店有內部慢跑小道、網球場,德國健身和健康協會為此類健康酒店提供認證。
第三,參與型體育旅游者的行為特征明顯。研究者發現,以潛水、騎馬、攀巖、滑雪等為主要目標的體育旅游者,他們選擇活動的基本特征就是有趣和刺激,所以如果選擇其他旅游活動作為行程的補充,他們對選擇“在歷史景點徒步”的傾向會高于“觀看歷史景點”;類似地,相對于露天音樂會、主題公園游覽、城市一日游等,馬拉松跑者對官方組織的跑者聚會會更感興趣。
第四,體育旅游目的地的可持續發展不可忽視。全球變暖和水資源匱乏等問題已經對體育旅游發展造成了影響。學者們發現,一個現實“悖論”是冰雪運動可能會影響目的地環境,反而會使得冰雪運動難以為繼;高耗水的高爾夫球場也會受到缺水的影響。此外,在自然環境下的體育活動可能會破壞動植物的正常生活,這些都對體育目的地的活動管理和環境保護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二、對賽事型體育旅游研究的關注點為賽事影響、賽事目的地以及賽事參與者
第一,體育賽事的經濟和非經濟影響都有待探索。有學者提出,賽事的經濟效益往往會被夸大;同時也有研究發現,因為不易衡量,賽事的非經濟影響(如提升當地生活品質、自豪感、愛國熱情)顯然被低估了。
第二,“賽事依戀”并不簡單等同于“地方依戀”。雖然多數學者都認同更高的體驗滿意度可能會產生更深的地方依戀,而地方依戀對于固定的賽事舉辦地具有重要意義——這樣可以吸引參與者多頻次的造訪。但是有學者經過深入研究發現,對于賽事的依戀(event attachment)并不一定會轉移成為對于舉辦城市的依戀,也就是說,賽事型體育旅游者對賽事的依戀程度高于對舉辦地的,他們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比賽現場,而對于目的地城市本身關注較少。當體育旅游者越傾向于某一項活動時,其活動替代可能性越低,但是空間替代可能性則越高,這對于賽事目的地組織者如何持續吸引游客帶來了很大考驗。
第三,賽事旅游者的概念范疇界定。一般的看法是離開常住地前往賽事目的地觀看賽事的觀眾屬于賽事旅游者,但這個提法也受到了挑戰。比如有學者提出,運動員是不是也該被視為體育旅游者?研究發現,很多比賽運動員到了新的目的地都會去參加一些非體育類的活動,這些活動對于他們的重要性在于產生了一種“游覽平衡”(tour balance)——運動員偶爾也需要從高強度的常規訓練和高要求的比賽成績中抽離出來,通過短暫的游覽活動獲得身心平衡,避免高度緊張產生的倦怠。
三、對文化型體育旅游研究的關注點為體育遺產的內涵、特點和開發模式
第一,體育遺產的內涵和特點是熱點研究問題。Ramshaw等將體育遺產分為4種類型1:(1)有形不可移動體育遺產(如運動場);(2)有形可移動體育遺產(如運動員);(3)無形體育遺產(如歌曲、口號、運動規則);(4)其他商品和服務(如服裝、紀念品)。有形的不可移動遺產主要是指各種體育建筑,而且這種“遺產”和通常所理解的其他的文化遺產在年代感上有“時間反差”——在體育遺產中,很多年代并不久遠的建筑也會成為“遺產”,比如奧運會過后,比賽場館就會成為奧運遺產(哪怕場館是因奧運會而新建的)。同樣的“時間反差”也會出現在運動員對于體育旅游的意義上,物質型的文化遺產一般會隨著時間的久遠而更加珍貴,但對于大多數體育旅游參觀者而言,他們更加喜歡當下的、正當紅的體育明星,而以往的運動員則可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減少對游客的吸引力。
第二,運動員的參與賦予了不可移動資源更強大的體育文化內涵表達力。不可移動的體育文化旅游資源包括奧林匹克體育博物館、專題體育博物館、體育俱樂部博物館、名人堂、體育館、現代體育場館、體育公園等類型,運動員對于這些場所的激活和開發具有重要意義。運動員對于游客能產生獨特而真實的吸引力,帶給游客更多親切感。例如運動員能為游客做更加生動和專業的體育技能或者體育文化講解,游客也希望看到運動員的競技表演或者得到運動員的簽名和合照,在西印度群島就有退役的知名板球運動員參與體育旅游開發。
四、對我國體育旅游研究的啟示
縱觀國外體育旅游的研究,對于我國未來的體育研究方面產生了諸多啟示。在重視體育旅游基礎理論研究的同時,可采用更加多樣的手段豐富和深化問題研究。從目前的國外研究文獻來看,除了問卷、調查訪談等常見研究方法之外,研究者們還嘗試用照片攝影的方式研究馬拉松運動員的場所依戀、用碳足跡的方法研究滑雪運動對環境的影響,以及在體育旅游領域開發了懷舊量表(nostalgia scale for sport tourism),建立了針對戶外運動環境的戶外旅游評估矩陣(outdoor tourism assessment matrix)等。即便如此,還有很多領域值得我們探索。
從研究方法和手段上:(1)基于生命周期開展縱向追蹤研究。雖然已經有多項研究針對不同年齡的體育旅游者偏好進行橫截面數據的對比分析,但是這類研究也被質疑解釋的是“年齡差異”,而不是反映了“年齡變化”。針對群體或個體的時間序列縱向追蹤式研究還很罕見,對于持續參加運動的旅游者而言,隨著運動水平的提高,他們“娛樂專業化”(recreation specialization)的特點會逐漸顯現,其行為模式(如運動設備購買、參與頻率等)都會有顯著變化——這一點和一般的觀光游客有很大區別,針對時序數據的分析有可能會帶來更深入的發現。(2)將更加具有“體育特征”的數據運用于體育旅游分析。創新的技術方式會帶來新的研究數據,如VR、AR等新技術帶來的宛如親臨現場的沉浸式、交互式觀賽體驗,穿戴式人體檢測設備能捕捉運動者姿勢、動作、速度、呼吸、心率等信息,這些數據與旅游數據、地理信息數據等進行疊加,將有可能呈現出更加有趣甚至“意外”的研究成果。
從研究主題上:(1)體育旅游目的地管理。在體育旅游的實證研究上,大多數文獻是基于游客需求的視角。相對而言,基于目的地供給視角的文獻較少,有待出現更多以高質量體育旅游產品供給引領和創造新需求的研究。此外,體育旅游目的地的環境管理、賽事舉辦地的居民感知和態度等都有很大探索空間。(2)中國特色體育旅游產品的發掘和打造。更多具有我國文化特色的民族傳統體育項目可以通過體育旅游煥發新的生命力,例如太極拳、武術、氣功、中國式摔跤以及中國棋類活動等,這些產品的開發不僅能促進東西方文明的跨文化交流,也是體育旅游以高質量發展助力文化強國建設的切實實踐。(3)常態化疫情防控背景下體育旅游發展。消費升級、政策紅利的推動促使體育旅游進入快速發展軌道,而常態化的疫情防控也使得體育旅游的發展面臨機遇和挑戰,一方面,群眾的健康意識和戶外游憩需求進一步增強,線上技術的進步也推進了場館預訂、體質監測、運動分析等服務水平的提升;另一方面,體育旅游如何謀勢而動,以變應變,讓“體育+旅游”成為健康生活新常態更加值得思考。(4)體育、旅游及其他多部門的相關利益者合作。體育旅游的多方利益相關者協調合作問題在國外文獻中也是討論的熱點,尤其是從2009年以來,這一主題的研究明顯增加。預計今后在利益相關者的合作角度及策略、體育旅游各方協同合作案例、大型賽事與旅游的協同發展等問題依然會是長期的研究熱點。(5)體育旅游者的感知和行為。“懷舊感”和“地方感”都是體育遺產研究中的常見議題,研究已經發現,游客基于賽事的懷舊和基于目的地環境的懷舊是有區別的,對賽事的依戀也不等于對目的地的依戀;此外,積極心理學中“幸福感”也被用于分析探險旅游者的出行動機,這些不同感知產生的原因及特點還需繼續探索。分群組的游客行為會有很大差異,如不同性別、家庭和個人、不同運動水平等,除了可以從傳統的滿意度、忠誠度等角度進行分析外,有待于利用學科交叉的優勢來挖掘出更新的變量和角度,豐富體育旅游的研究體系。
體育旅游的發展是服務健康中國建設的重要途徑,基于新客群、新需求、新產品,體旅融合將愈發受到重視并進入快速發展階段,產業的發展也將帶動學術研究的演進,中國的體育旅游研究將會呈現出更加創新性和多元化的發展態勢。
(第一作者系該院副教授,第二作者系該院碩士研究生;收稿日期:2021-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