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數字經濟先鋒號
人類的科技再發達,也得面對一個避不開的話題:如何延續生命。
世界首富埃隆·馬斯克做了一些超前的事情——他聲稱已將自己的大腦上傳到云端,并與自己的虛擬版本進行了交談。此消息一出,立馬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這是否意味著大腦上傳后,人類就能像科幻電影里描述的一樣,有機會在虛擬世界實現永生?又或者,人們能通過腦機接口把自己的“記憶”“意識”直接導出,用U盤、存儲卡來儲存自己的“靈魂”,實現人的“意識永生”?
此前馬斯克就表示,實現永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人格意識“下載”在人形機器上,實現現實世界之外的另一種“重生”。在現實世界,任何生命都有盡頭,意識終將隨肉身消亡。而在此之前,通過上傳并存儲“意識”,進而在數字世界“重生”,就有希望實現“數字永生”。
然而,考慮到馬斯克一貫的風格,其說辭往往帶有修飾的成分。因此,馬斯克所謂的大腦上傳云端,很大可能是將他自己大腦的一些參數信息或腦神經活動,通過腦機接口傳輸到了云端進行存儲。由此可見,所謂的大腦上傳云端,遠未達到真的將自己的大腦進行備份的技術水平,更遑論實現“數字永生”。
“缸中之腦”是美國當代著名哲學家希拉里·普特南于1981年在其著作《理性、真理與歷史》中提出的一個假想。他假設,一個人的大腦被瘋狂的科學家獲取,放置于營養液中,科學家將這個大腦的神經末梢與計算機連接,通過輸入代碼信息,使其產生“一切正常”的幻覺。這不由得讓人想問:我們如何保證自己不是身在“缸中之腦”的困境中?
倘若我們將以上假設翻譯為腦機接口、虛擬宇宙,你是否會對人們假設的數字永生心中一驚?事實上,在人類技術尚未達到這樣的水平時,這種困境已在無數科幻作品中出現。
比如經典科幻電影《黑客帝國》,人就是躺在營養液里,靠數字化的意識生存。再比如英國科幻劇集《黑鏡》,則展示了數字永生技術在可控范圍內服務人類的可能——劇中某集講述了一對恩愛的夫妻,妻子因為車禍變成植物人,丈夫無法忍受這一痛苦,于是尋求了一項正在試驗的新技術的幫助。該技術就是把一個人的意識提取出來,再移植到另一個人的大腦里。這對植物人或瀕死之人來說,如同生命再造。當妻子能夠再次擁抱丈夫和孩子,有一種“科技改變生活”的夢幻感。
那么,我們的科技水平距離實現這樣神奇的未來,到底還要多久?這些問題看起來不切實際、腦洞大開,實則不然。10年前科幻小說和電影里的場景,如今已通過科學技術照進現實。比如科學家已經證實,腦機接口技術可以重建人們的運動能力,大腦損傷的患者可以靠意念驅動機器設備,實現簡單的交流。
何為腦機接口?腦機接口指在人或動物的大腦與外部設備之間創建一種直接連接,以實現大腦與外部設備的信息交換。
早在20世紀30年代,自德國精神病學家漢斯·伯格發現腦電圖后,科學家就開始思考這些腦電波代表的意義。此后,人們做了多方面的嘗試。比如,在腦電圖的監測下,讓受試者想象字母拼寫成句,甚至直接想象句子,然后讓計算機解碼,使患者直接通過“意念”與外界交流。
通常來說,腦機接口分為侵入式和非侵入式兩種形式。而信號的采集和解析是影響腦機接口發展的最大難點之一。
以腦電信號為例,腦電信號是一個電壓只有±50微伏的信號,相當于一節5號電池電壓的百萬分之一。我們要采集腦電信號,就好比在浩瀚的大海面前,在風聲、海嘯聲中聽清50千米以外的一只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音。無論是侵入式還是非侵入式的腦機接口,要檢測并解析這種信號,都是非常有挑戰的。當前,腦電信號解析的最新進展,已經可以通過功能性核磁共振和深度學習算法,解析出大腦中想到的大概的圖像。而在目前的實際應用領域,醫療算是走在腦機接口應用前列的一個行業。
2017年3月,一位名叫約翰遜的男子在一次卡丁車事故中頭頸骨折,肩膀以下幾乎完全癱瘓。約翰遜的康復團隊將他介紹給美國加州理工學院的研究人員,參加一項腦機接口的臨床試驗。
約翰遜于2018年11月接受腦機接口植入手術。試驗中需要先進行神經外科手術,將兩個網格電極植入約翰遜的大腦皮層,記錄他大腦中神經元的放電活動,然后使用算法來解碼他的想法和意識,接著再利用解碼的結果來操作計算機啟動應用程序或移動假肢。當這一手術結束后,約翰遜第一次使用假肢在電腦屏幕上移動了光標,不禁感慨這感覺就像《黑客帝國》,只要連上電腦,自己就能通過意念實現操作。此后,經過數年間的數百次強化訓練,如今約翰遜通過腦機接口,已經能夠控制機械臂使用圖像處理軟件、玩射擊類的電子游戲,甚至還能駕駛模擬汽車在虛擬環境中行駛,并能隨意改變車速、行駛方向以及應對危險路況。
其實,在全球范圍內,約翰遜只是在大腦中長期植入腦機接口電極的約35位受試者中的一員。目前,世界上有十幾個實驗室在做這方面的研究,而且這樣的實驗室數量還在增加。過去5年中,參與試驗的人員借助這些設備,可以完成的技能已經得到大幅度擴展。僅2021年,科學家就公布了3項此類試驗的顯著成果——一位患者使用機械臂直接向大腦發送了觸覺反饋;另一位患者通過筆跡想象,實現了以破紀錄的速度進行交流;同時,研究者還為中風失語患者開發出了一種假體發聲設備。

盡管從1924年漢斯·伯格發現腦電信號到現在,人類對大腦的認知仍然處在初期階段,但一些大公司、研究者和各類用戶市場,都對腦機接口技術抱有十分濃厚的興趣,腦機接口技術因此在最近的5~10年中出現了爆發和突破。雖然,將腦機接口技術推向市場并不容易,比如要確保設備在非實驗室環境中穩定工作、要使設備能夠明顯改善用戶的日常生活、要讓技術的價格控制在市場可接受水平,等等,雖然實現這一切的時間表并不確定,但人們似乎更傾向于認為,未來除了醫療,人類與腦機接口的結合還有更多可能。
在2014年的巴西世界杯上,一位身著外骨骼裝置的年輕人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在巴西籍神經生物學家、腦機接口領域的學術奠基人米格爾·尼可萊利斯的幫助下,這位癱瘓的年輕人成功用意識控制自己穿著的外骨骼裝置,為本屆世界杯開出了第一球。
這一展示在全球超10億觀眾眼前的事例讓人不禁想象,或許在我們因年齡、意外等原因而無法行走時,如果外骨骼技術能夠提供有利幫助,那么讓人與機器結合,也許會成為一種我們都欣然接受的必然。
但如果更進一步,到“意識上傳”“記憶移植”的程度呢?來看兩個這一領域的著名實驗。
一個是在2009年,美國南加州大學的西奧多·伯格教授做的老鼠“記憶移植”實驗:在老鼠A的腦中植入能夠進行神經記錄和刺激的芯片,然后將它放入一個左右兩邊都有食物的籠子中,通過左邊電擊懲罰的方式,訓練它學會只去籠子的右邊吃食物。之后將這枚芯片取出,植入老鼠B 的大腦。結果發現,老鼠B 第一次進入籠子就知道直接去右邊吃食物,而從不去左邊。這意味著,記憶可能真的可以移植。
在經典的神經生物學實驗中,激活一個神經細胞大致有兩種方法:物理的和化學的。物理的方法就是電刺激;化學的方法就是施加神經遞質類的小分子或細胞藥物。在熒光蛋白問世之后的十幾年里,神經學家一直夢想能夠以精確的時空精度控制神經元活動。光遺傳學就提供了這樣一個全新的方法——直接用光來準時刻、準位點地刺激細胞。
光遺傳學技術發現于2005年,是一種整合了光學、軟件控制、基因操作技術、電生理等多學科的生物工程技術。具體指將外源(非體內自然產生的)光敏蛋白基因導入神經細胞中,讓神經細胞在細胞膜結構上表達出光敏蛋白。然后,再用特定波長的光去照射這些細胞,就能控制光敏感蛋白的激活和關閉,從而激活或抑制神經元,達到“控制神經細胞”的目的。這包括所有類型的神經細胞,比如大腦的嗅覺、視覺、觸覺、聽覺細胞等。一位來自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神經科學家這樣形容:“想象大腦中的每個神經元就像鋼琴上的一個鍵,你可以準確地選擇任何一個神經元并開啟它。”
相比傳統手段,光遺傳學技術有著無可比擬的優點:只需向細胞內轉入一個蛋白,操作性強;以光作為刺激媒介,時效性高;非侵入式手段,創傷小;既能局部刺激細胞,也能大范圍刺激腦區;在特定細胞環路表達光敏通道,再使用雙光子顯微鏡活體觀察動物的神經系統活動。光遺傳學技術是最近十幾年最大的科學突破之一,如今已被廣泛應用于標記實驗動物的大腦活動,為科學家了解睡眠、成癮、感知等過程帶來極大突破,人們有望借助它來治愈失明、治療帕金森綜合征和緩解慢性疼痛。
另一個實驗發生在2020年,美國得州大學西南醫學中心的研究團隊進行的珍珠鳥(學名為斑胸草雀)“記憶生成”實驗:珍珠鳥的語言能力發展與人類似,都是通過聆聽聲音來學習音節。在研究中,團隊使用光遺傳學技術控制珍珠鳥的大腦活動,寫入其從未聽過、學習過的音節記憶,結果珍珠鳥真的成功學會了研究團隊設定的音調。這意味著,記憶也許真的可以通過技術生成。
《人類簡史》和《未來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曾表達自己對未來的擔憂:在人工智能高度發展的未來社會,大部分人類或許會失去工作,沉溺于虛擬世界。雖然自由主義推崇“人類生命及體驗神圣不可侵犯”的理念,可是,“沒有用處”的生命體驗何來神圣之說?
英國科幻劇集《黑鏡》中有一集名為《圣朱尼佩羅》(意譯為“永生”),講述了在2030年后,人類可以去往虛擬城市“圣朱尼佩羅城”,生者在這里游玩受時長限定,而將死之人可以選擇是否“永遠在線”,服務器機房成為選擇“數字永生”之人的墓園。但故事仍然提到一個問題:“數字永生”是否背叛了愛,背叛了人類的尊嚴?
在哲學視角下的“元宇宙與可能世界”講座上,首都師范大學哲學系教授程廣云曾表示,當我們的生存方式“格式化”,生命接近永生,人類生活的意義將需要重新度量。顯然,如果人類無法安全掌控“數字永生”的相關技術,世界可能會滑向“黑客帝國”;但即使技術處于掌控之下,人類仍然無法擺脫關于人性的考問。
所以,當我們對科技保持美好向往的同時,也要警惕地思考,人類是否真的能夠承受走向數字永生帶來的全部后果。這一問題,我們或將一直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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