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玉 崔宇晴
(長春理工大學,吉林 長春 130000)
在新媒體時代,因互聯網具有高虛擬性、多向交互性、易接入性等特點使其成為迷因生成和傳播的理想場所。當下網絡平臺中的內容生產從PGC向UGC轉變,幾乎任何在互聯網上具有傳播力的人造信息、符號都可以被視作迷因。在2021年東京奧運會中,各種相關表情包層出不窮。網民通過使用表意清晰而飽滿的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實現規模化發聲,在表情包的生產與傳播過程中,分散的網絡力量被有機連結起來。
英國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在20世紀70年代出版的《自私的基因》一書中提出“迷因”這一概念,這個詞匯仿照“基因”創造并使用,意為“被模仿的東西”,也被稱為“米姆”。迷因是文化當中可以通過模仿來進行傳播的思想、行為和方式,在復制與傳播的過程中發生文化變異,具有遺傳、變異和選擇三個特征。在迷因最開始出現的時候其娛樂性較低。迷因理論延續了達爾文主義,成為理解模仿行為背后文化現象的解釋性框架。迷因被提出的年代沒有互聯網,傳統意義上的迷因有墻面涂鴉、流行語等。
網絡迷因一詞由迷因現象衍生而來。新世紀以來網絡數字媒體的興起改變了信息傳播的生態,在社交媒體環境下,互聯網為網絡迷因的傳播提供了素材來源和傳播介質。現代的迷因更多指的是那些能夠激發全體網民們共同參與創造的熱情,從而被不斷復制并且再創造的網絡迷因。如段子、圖片、短視頻或某種流行的文化現象。海量的、原子化的用戶的主動參與是網絡迷因得以形成的重要標志。任何互聯網用戶都可以成為網絡迷因的匿名創作者。[1]從迷因理論出發,東京奧運會期間相關表情包的復制后再傳播形成了一種新的互聯網迷因文化潮流。
在2021年東京奧運會期間國內各大傳播平臺關于奧運相關的熱搜和報道十分豐富,從每場比賽到每個運動員都吸引著大眾的目光。奧運會東京奧運會首枚金牌得主楊倩在領獎臺上比心、舉重冠軍侯志慧在上場前用保溫杯喝水和用風油精提神、乒乓球運動員馬龍因比賽規則不能吹球而忍不住吹手等話題一度登上微博熱搜。網民對這些事件的關注體現出大眾對奧運健兒個人魅力及其背后所付出努力的關注。關注奧運會的網民化身成為詹金斯筆下的“文本盜獵者”,將原有的圖像從語境中取出,再按自己的想法重新組合混制。網友將奧運健兒的表情配上合適的文字,這些表情包給關注奧運賽事的人群提供了一個共通的意義空間。如楊倩的表情包被添加上“金牌我拿走了,拜拜了您嘞”、以及陳清晨的“幸運!Lucky!”等表情包通過圖像短短的幾個字實現了高效率的溝通,增強了彼此之間的聯系。與此同時,關注奧運會的大眾會因為對同一奧運事件的相互交流而產生認同感和陪伴感。另一方面,這些表情包迷因可以延長受眾對東京奧運會主題事件的集體記憶。競技場上激動人心的畫面與場外運動員的有趣細節制成的表情包感染著每一個關注者,為這場東京奧運會的輿論盛宴增添了豐富的內容。
在東京奧運會期間,大眾對奧運健兒的期待會放大他們的公共屬性。奧運健兒作為國家榮譽的集體化象征,往往被賦予過多的榮譽價值感。新一代的網民刷奧運表情包的行為看似反傳統,反映的卻是網友充滿正能量的世界觀。在《人民日報》2021年8月11日發布的微博上形容乒乓球冠軍孫穎莎“比賽時有‘莎’氣”獲得網友近萬點贊量,網絡空間的擴大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語言的宏大敘事,這種社交文化新生態因其積極作用而逐漸被主流文化所接受。
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的仿制過程就是迷因的自我復制和不斷衍生的過程。網友通過簡單的符號傳達出直接且準確的信息,令迷因在有限時間內產生更多的副本,從而攫取更多個體的注意力。能夠生成表情包的固定模板被稱作元模因,元模因是表情包的制造者在生成和設計一個表情包的過程中所遵守的一個范本。如“全中國最好用的表情包”中吳京身穿帶有“中國”字樣運動服的原圖可視為元模因,網友對圖中吳京的動作表情進行聯想,進而加工創作出一系列新的表情包以表達愛國態度。吳京表情包中有在圖中添加吊環動作的“花花世界迷人眼,中國體操實力顯”、在圖片中添加杠鈴的“沒有實力你別犟,中國舉重全猛將”以及在吳京脖子上添加金牌的“輝煌時刻人人有,中國跳水是永久”等根據不同項目制作的,還有“不好意思,中國人已經在next level”、“不管成績如何所有中國選手都是最棒的”等隨著比賽進度更新的,還有結合網絡流行語制作的“中國隊,yyds”等。
在當下的“讀圖時代”,圖片與gif因感染力形象生動而成為傳播的主要載體。這種表情包具有允許自我塑造的開放性以及無窮的加工空間,使得想積極參與表情包二次加工的網友很容易入手。另一種表情包制作的方式是將人物形象制作成可愛俏皮的Q版動漫形象。在微博“漫畫版中國健兒表情包”和“給中國健兒的Q版表情包”超話中,蘇炳添的手繪水彩版“拿捏了”、張雨霏的“哪吒鬧海”、馬龍比心、加入諧音梗的鞏立姣“中國姣傲”、場地自行車項目冠軍鐘天使和鮑珊菊的“一騎絕塵”等Q版表情包成為人們線上交流奧運會相關話題時具有象征意義的文化符號。
迷因的核心概念在于模仿,模仿環節被弗朗西斯·海拉恩分解為“同化—記憶—表達—交流傳輸”4個階段,接受迷因并將其表達的人被稱為宿主。迷因首先被關注,然后進入宿主的認知體系,經過強化或過濾之后被宿主部分或全部接受。被宿主記憶的迷因才有被表達的可能,在表達階段,宿主需要對記憶中的迷因進行組織并表達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傳輸是迷因在這個生命周期中的結果。與此同時,傳輸是下個生命周期的開端,經過傳輸的迷因進入到下一個宿主模仿周期,開始新一輪循環。東京奧運會期間流行的吳京表情包的配圖來源于于謙監制的電影《老師·好》,吳京在電影中客串了三班體育老師的角色。吳京在《戰狼》、《流浪地球》等影片中飾演的硬漢角色以及在熒幕形象之外的一些耿直發言使受眾對吳京身穿帶有“中國”字樣的運動服產生了特定的解讀,表情包中的記憶點“中國”元素提供的自由創作空間激活了人們的創造熱情。在同化、記憶、表達的過程中吳京的電影劇照被抽離了原先的語境,并賦予了新的意義。東京奧運會期間“吳京是東京奧運會場外最忙的人”、“吳京奧運限定皮膚”等話題多次登上熱搜。吳京的妻子謝楠也發博感嘆“閃閃發光的是那兩個字:中國”。
原圖片上的人物形象和文字具有較強的情感含義,能夠引發受眾的共鳴,極易激發分享的欲望。人們在不斷地對先前表情包傳播行為的模仿,及對表情包的創作與再創作中,推動著吳京表情包成為一種新的互聯網流行“梗”。在東京奧運會運動員表情包的表達與交流傳輸過程中亞文化與主流文化融合的特征較為明顯。如《人民日報》官方微博上發布的一組Q版表情包用“非主流”形式的表情包傳遞了主流價值觀。侯志慧的“萬事別慌喝口熱水”、諶利軍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李發彬的“金雞獨立,永不言棄”等體現的價值追求符合民眾社會心態,引發了受眾共鳴。官方媒體的轉發促進了奧運健兒表情包的模因傳播,使大眾在使用新的表達方式的同時收獲奧林匹克精神的力量。
作為一種強勢的網絡迷因,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的流行與互聯網的傳播環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表情包迷因極強的感染性,與互聯網內容生產的碎片化和高效、即時的互動性高度契合。表情包以圖像為中心的形態也契合讀圖時代的視覺文化潮流。表情包迷因的傳播門檻低,為大眾參與文化的生產提供了便利條件,它打破了大眾傳播模式中“自上而下”的單向度傳播模式。當人們在社交網站上選擇分享奧運會相關迷因時,不需要考慮完整的邏輯,一切轉發和分享都是自由表達。這符合社交平臺病毒式傳播的特點。作為大眾文化的一種表征,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迷因造句簡單,制圖方便,消解了年齡、性別、文化背景不同所帶來的認知差異。在互聯網時代話語權由集體逐漸遷移到個體手中,每個人都可以借助新媒介通過迷因這種多元化的文化形式表達自己的情感和觀點。
在逐步多元化的社會中,“狂歡”作為一種精神感受和文化形態是普遍存在著的。互聯網的匿名性與開放性可以理解為創造了虛擬狂歡節的平臺。[2]狂歡理論由巴赫金在20世紀60年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詩學問題》一書中首次提出。該理論的狂歡范疇可以歸納總結為兩個層面:一是強調全民平等自由參與,二是狂歡節的濃烈慶典性。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從發展到傳播都體現著狂歡精神,這種狂歡滿足了大眾自我表達和政治參與的心理。在奧運會這一重大公共事件中,網友們娛樂表達的需求和愛國情感的強烈迸發都促成了這一場奧運會相關表情包的網絡狂歡。威廉·斯蒂芬森于1967年發表了傳播游戲理論,認為“與其將媒介視作改變受眾的工具,倒不如把媒介視作自我取悅的玩具”,強調傳播中個體主觀游戲娛樂的需求。可以說,迷因的流行和傳播就是一場集體狂歡式的共創共享游戲。在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迷因傳播的過程中,大眾既是表情包的接收者、傳播者,又同時是創作者。人們收獲著自主創作的成就感與大眾狂歡的愉悅感,以一種娛樂化的方式將民間立場呈現出來。
表情包迷因作為思想傳播和情感表達的媒介,已經成為人們交流互動的主要方式。互聯網時代的到來使社會權力結構發生改變,當一個公共熱點事件發生時,輿論會自發形成。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的傳播極易引起群體的共情,推動輿論的發展。表情包文化作為網絡文化的一種,能夠作為時代文化的表征,反映時代的動態。互聯網時代下,公共議題中具有代表性的事件、人物、話語很容易被制作成表情包迷因。這些文本和圖像代表了相關文化,能夠代表社會進程以及民眾社會心態的變遷。社交平臺中迷因表情包的使用反映了網友的價值觀,成為網絡輿情最直觀的反映。從里約奧運會傅園慧的“洪荒之力”表情包走紅開始,網友的關注點逐漸從奧運賽事的結果轉移到到享受奧林匹克精神上。東京奧運會期間網友將吳京和奧運健兒的照片配上詼諧的文字在社交平臺廣泛傳播,展現了新生代網民積極參與國家公共事件的態度。東京奧運關表情包迷因所傳達出來的情感、思想和精神內涵暗合主流文化所宣揚的正能量,反映了表情包迷因作為抵抗式的亞文化到被主流文化接受的過程。
使用具有網絡迷因屬性的表情包是網民解構和重構事物、構建圈層文化的新方式。個體在參與社群情感表達與宣泄的過程中建構了群體認同與自身身份認同。[3]時逢奧運,網友們掌握了共同的迷因內涵,進而實現愛國態度的傳遞。在復制確立廣泛連結的表情包迷因過程中,群體中個人的情緒、觀念和行為在模仿感染的心理作用下趨同。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迷因的復制過程即意味著參與者集體身份認同和建構的過程。奧運系列表情包的走紅體現著中國觀眾作為一個詮釋共同體,對中國奧運健兒以及吳京的“中國形象”產生的身份認同。每一個奧運會相關表情包的制作都反映出中國主流社會心理對于為國爭光的“中國形象”的認可。東京奧運會期間在全民愛國的集體記憶書寫中,相關表情包成為了人們表達愛國之情的共同宣泄口。一方面,奧運會相關表情包創造出了豐富多元的情感表達方式促進了線上的人際情感溝通。另一方面,它作為情感共同體串聯起了多個不同的圈層,網友在理解表情包迷因的基礎上進行個性化創造,并在這一過程中收獲了民族自豪感及群體寄托。中國觀眾的個體的身份認同在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的模仿復制及使用的過程中逐步完成。
綜上所述,表情包作為一種迷因,在人們的共同參與中不斷豐富發展。表情包迷因作為網絡流行文化,使得大眾能夠在圖像中嵌入自己的情感態度來表達自己的觀點,進而參與到公共事件的討論之中。在東京奧運會期間,相關表情包為大眾提供了民間話語表達的工具,這樣自下而上的話語路徑使表情包迷因成為時事表達的一種公共修辭策略。東京奧運會相關表情包的傳播打破了主流和非主流話語的界限,使網友在游戲式的短暫狂歡中完成了個體身份認同,表達了自己的愛國情愫與民族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