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瑛杰 顧宸穎 臧 越 翟凱鈴
(南京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南京 210023)
《薩迦格言》是元代第一位西藏班智達薩迦班智達的傾盡心血之作,是藏族第一部哲理格言詩集。《薩迦格言》語言凝練精辟、寓意深遠、富有特色,帶有十分鮮明的民族色彩與宗教色彩。該詩集著重強調智慧和品性的重要性,幾乎全面地涵蓋了為人處世以及治世理政的真理,是當之無愧的藏區佛學文化的傳播范本。
關于《薩迦格言》的傳播和研究,《薩迦格言》有英、法、日、捷、匈等多種外文譯本,但國外對于《薩迦格言》還處于翻譯和傳播階段,暫無對于翻譯的研究。國內有關翻譯的研究主要以李正栓教授的研究團隊為代表,其團隊從譯本形式、內容、注釋三個層面研究了達文波特英譯本的特點,同時也著眼于佛俗問題,就佛俗方面研究了《薩迦格言》三個英譯本產生的不同譯本印象。后來,黃信副教授和顏曉英副教授以文化負載詞為切入點,從傳播學的視角對《薩迦格言》英譯本進行補充性研究。
本文選取李正栓英譯本和達文波特英譯本為研究對象,以文化負載詞為切入點,通過分析格言詩中富有特色的文化負載詞及其翻譯,對李正栓英譯本和達文波特英譯本進行對比研究。
在探索《薩迦格言》文化負載詞的過程中,本文抓住了《薩迦格言》最顯著的特征,即它是一本與佛教有著密切聯系的書。由此,本文將部分典型詞語歸類為“宗教文化負載詞”。除此以外,《薩迦格言》中仍有詞語具有鮮明的藏族文化特色,從而又分出了“生態文化負載詞”和“社會文化負載詞”兩類文化負載詞。
本文首先找取了其本身就具有獨特性和代表性的文化負載詞,然后再對比該案例在兩個譯本中對應的翻譯,并從三個層次進行分析:1.解釋詞語本身的含義;2.對比分析兩位譯者如何進行翻譯;3.討論兩個翻譯產生的效果及對讀者的理解造成的影響。
例1:
明明身在恒河畔,
卻要去挖苦水井。
李正栓版
When you live by the Ganges,
Do not dig a well for bitter water.
達文波特版
Is like digging a brackish well near a river,
Of water with the eight good qualities.
恒河發源于中印西藏邊界印度一側喜馬拉雅山脈南部,它的上游在我國西藏阿里地區的岡底斯山,岡底斯山的東南坡有一個大而幽靜的淡水湖,叫瑪法木錯湖,印度教徒尊它為“圣湖”。由于恒河水是從“圣湖”而來,所以整個恒河都是“圣水”。在印度教徒的眼里,恒河是凈化女神恒迦的化身,而恒河里的水就是地球上最為圣潔的水,只要經過它的洗浴,人的靈魂就能重生。
李正栓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將恒河翻譯為“Ganges”。而達文波特使用了形象轉換的翻譯策略,將恒河理解為佛教中的八功德水(water with the eight good qualities)。八功德水是佛教用語,在佛教文化中,八功德水有甘、冷、軟、輕、清凈、無臭、沐浴清香、用之不傷體等八種特質,與恒河在印度教文化中的作用相似。
李正栓雖使用直譯的方法保留源文本中的“恒河”,但他卻沒有很好地挖掘出“恒河”在源文本中蘊含的宗教文化。相比之下,達文波特的翻譯保留了“恒河”在源文本中所傳達的與宗教文化之間的聯系,以及對于宗教徒而言恒河的特殊意義。
例2:
當河水混濁不清的時候,
只有澄水寶才能使它澄清。
李正栓版
When a river is muddy,
Only theKetakaJem can make it clean.
達文波特版
The river's turbulence muddies the water,
But the sparkling water-jewel purifies it.
“澄”在字典中的意思有使清明,使清楚。根據字面意思來理解,源文本中的“澄水寶”即一種能使水變為澄清的寶物。
對于“ 澄水寶”一詞,李正栓版翻譯成了“ketakajem”,但是在多方查證后并沒有找到“jem”的英文釋義,然而,卻找到了“gem”的釋義。“gem”在Tibetan Buddhist Encyclopedia中被解釋為“bright,colourful or transparent minerals found in the Earth”。“Ketaka”在Tibetan Buddhist Encyclopedia中被解釋為“a gemstone that is said to be able to purify water”。“Ketaka”屬于佛教專有名詞,在普通的英語詞典中很難找到正確的釋義,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讀者的閱讀難度,但是這種翻譯符合澄水寶的意思,還體現了源文本的佛教內涵,有助于傳達源文本的深意。在Tibetan Buddhist Encyclopedia中,“Ketaka Gem”是一篇由米凡仁波切撰寫的評論,這篇評論為香提提婆菩薩教導的智慧章節提供了一個全面清晰的解釋。菩薩的智慧章節一般是非常難以理解的,而這篇評論的意圖是澄清智慧章節的文字和含義,使之容易理解,對應了澄水寶使渾濁的河水變清澈。而達文波特將其翻譯為“閃閃發光的水中的珠寶”,并沒有深入理解澄水寶的內涵,也沒有翻譯出澄水寶背后隱含的佛教文化。
對于“澄水寶”的翻譯,李正栓版處理得較好之處在于翻譯出了“澄水寶”與佛教文化的關聯,這樣更有利于促進了宗教文化的傳播。達文波特的譯本中采用了名詞為中心語的翻譯方法,符合英語語境中的用法習慣,有利于英語為母語的讀者的理解,但他卻忽略了其中的宗教文化內涵。
例1:
姜黃和硼砂配合好,
會變成更美的顏色。
李正栓版
When curcuma and borax are mixed well,
They can produce a gorgeous color.
達文波特版
By mixing turmeric with borax,
Another color is produced.
源文本中“姜黃和硼砂混合會變成更美的顏色”的實質是色素提取與顏色混合。姜黃中所含的姜黃素可作為化學試劑和硼砂可發生化學反應從而產生藍色。硼砂和姜黃的源產地都有西藏,兩者都是中國特有的植物,不被西方國家熟知。姜黃素是一種天然色素,主要來源于傳統中藥姜黃,是將姜黃、郁金、莪術等植物的地下根莖特殊處理后得到的。
在李正栓的譯本中,譯者將“姜黃”翻譯為“curcuma”,根據柯斯林大辭典,“curcuma”譯為“一種產于南亞的姜黃屬植物”。在醫藥科學專業領域的《姜黃素對亞硝胺誘導的大鼠肝癌的化學防護作用研究》黃素。一文中,curcuma就是姜而在達文波特的譯本中,譯者將“姜黃”翻譯為“turmeric”,即姜黃粉,姜黃根(用作烹飪調料,尤用于做咖喱)。
李正栓的譯本更好地保留了原文中的意思,達文波特版誤將姜黃素翻譯成姜黃根粉,未能準確傳達原意。
例2:
使自己的百姓得到幸福,
難道不是首領的榮耀?
李正栓版
The chief made his people happy.
Isn't this his honor?
達文波特版
When prosperity comes to their subjects,
That is the sign of the greatness of kings.
“首領”在藏族文化中代表著藏族人民推崇的最高統領,是藏地所有人民的核心人物。
李正栓采用直譯方法,將其譯為“the chief”,這不僅直接點明了該職位的重要性,還與語境中的首領含義完美吻合。達文波特將其意譯為“kings”,忽略了該詞背后的獨特社會文化意味,但是此舉使得西方讀者能夠從自身角度出發,在理解“首領”一詞時能在自身的文化背景中找到相似詞與其概念相對應,因而更易理解“首領”的含義。
對比兩者的翻譯,李正栓深諳藏族社會文化,采用貼合文化語境的方法進行直譯,而達文波特則從讀者的文化背景出發,在基本含義偏差不甚太遠的前提條件下,采用意譯方法。
例1:
狗看見生人就汪汪亂叫,
水獺捉魚總是靜靜等候。
李正栓版
Dogs will bark when seeing strangers;
Otters always quietly wait to catch fishes.
達文波特版
A mean dog barks at the enemy;
Cats and herons silently ambush their prey.
水獺,別名魚貓,是藏地常見的捕魚動物,其善于捕魚的特征與西方常見的“貓”和“蒼鷲”極為相似。在源文本中,作者主要是通過“水獺”來說明捕獵者在捕捉獵物時安靜不聲張。
李正栓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將“水獺”直譯為“otters”。達文波特則采用了“異化”的翻譯策略,將原文中的“水獺”翻譯成“貓”和“蒼鷲”。
雖然李正栓保留了源文本的意思,但是對于不熟悉藏地動物“水獺”的外國讀者來說,他們可能不易理解“水獺”是什么,有什么特點。相比之下,達文波特的翻譯不僅保留了原作者想要傳達的意思,而且更加貼合外國文學作品以及異邦文化特色,譯者選取這種翻譯策略無疑使語言更生動自然。
例2:
僅僅獻上了一顆酸楂,
就獲得太子般的賞賜。
李正栓版
You may present just a berry,
But you will get a rich award.
達文波特版
One who gave a single sour fruit to the king
Was regarded as equal to the king's son.
酸楂,即山楂,別名野山楂,在《薩迦格言》源文本中也曾以“紅果”出現,外表紅色,味酸、甘,是西藏常用中草藥,可用于消食積、化滯瘀。
英文中沒有“酸楂”這一詞,因此兩個譯本都對酸楂采取了意譯的翻譯方式。李正栓版將酸楂翻譯成“berry”,即漿果,根據牛津大辭典,berry 指的是 a small fruit that grows in bush。而在Ordinary Wisdom中,達文波特則將酸楂翻譯成“a single sour fruit”,一顆酸澀的果實,“single”表示僅一個,起強調作用,“sour”形容果子酸澀。
源文本意圖突出的是酸楂的小和普通,因而相比于李正栓版中為貼合外國讀者而翻譯的“berry”,達文波特版突出的果實小而酸澀更能表現出源文本想要表達的意思。由此可見,對于同一種事物,不同的作者有屬于自己的不同的見解,但在對譯本的處理過程中,譯者更應該抓住源文本意圖表現出的東西,如這首詩想要表現酸楂的小、普通和酸澀,作者就應該理解源文本,抓住酸楂的小、普通和酸澀的特點進行翻譯。
在全球化發展的時代,文化的傳播尤為重要,這就需要我們對少數民族民俗文化的翻譯追求更高的標準,尋找更優的方法。《薩迦格言》是藏族人民智慧的結晶,也體現了我國少數民族文化的重要性,是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需要我們更有力的傳播。
本文通過李正栓英譯本和達文波特英譯文的對比分析發現,李正栓更傾向于遵循源文本,以一一對照的直譯法進行翻譯,因此沒有特別大的缺陷,但在傳播過程中可能會使讀者感到陌生和不解;而達文波特更傾向于意譯,因此難以完全遵照源文本或者完全復刻源文本中的文化內涵,但他在使外國讀者理解的前提下盡量挖掘其中文化,不拘泥于源文本,對源文本有自己的思考,值得借鑒。
因此,譯者在翻譯富有民族特色的作品時,一方面要尊重源文本,深入探討和挖掘其背后的民族文化和宗教文化,做到不失本真;另一方面也要照顧到譯本的受眾,靈活采用多種翻譯策略使作品更加貼合讀者的生活和文化背景;同時,譯者也要加入自己的思考和見解,在遵循源文本和照顧讀者的同時力求還原作品語言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