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的愛

□趙悠燕

當許川在飯桌上慢吞吞地宣布自己考進重點中學這個消息時，父親說：“那不行，我已經和劉村的木匠師傅說好了，下個月起，你跟著他做學徒。窮人家的孩子學個手藝才是正經事。”

母親看了看許川，嘆息著說：“是啊，誰讓我們家窮？你要掙錢幫襯家里。”

許川不言語。他是家里年齡最小的孩子，比他大兩歲的哥哥早就在干活掙錢了。

“明天你去告訴老師，就說咱們沒錢讀書。”父親說。

許川的班主任周老師是個又矮又瘦的老頭兒。其實他不老，五十多歲，但因為長相顯老，所以同學們都認為他是個老頭兒。

許川把他不能上重點中學的事兒告訴了周老師。周老師拍拍他的肩，說：“是你爸爸一個人的意思？”

“不，我媽也這么說。他們說我們家太窮了，爺爺奶奶都生病，我們得齊心協力掙錢養家。”

周老師考慮了一下：“是啊，這事兒是有點難。你爸媽要養活一大家子人不容易，不過我想，我可以去做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許川很高興，說：“真的？”

周老師摸了一下他的頭：“我試試看能不能說服他們。我教了你五年，我的口才還行吧？”

許川笑起來，帶著崇拜的神情仰望著他：“當然行，我相信您！”

周老師哈哈一笑：“走吧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等周老師到許川家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許川的父母剛從田里回來，他們看見周老師，顯得有些慌亂。“您看，家里總是亂糟糟的。”母親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屋里的雜物。

周老師說：“你們別忙活了，我只是跟你們聊聊。嗯，你可不可以到外面去，孩子？我想時間不會太久。”

許川站在院子里，天還不是很熱，夜晚特別涼爽，很多小蟲子朝著亮光飛舞。

不一會兒，周老師出來了，后面跟著許川的父母。周老師摸摸許川的頭：“好好努力，為你爸你媽爭光。”

父親攥住許川的手，一直把周老師送出院子。母親回頭看了看許川，好像不認識他，想重新再認識一遍似的。她的目光里充滿了興奮，這使許川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些。

“老師說你是塊兒讀書的料，不讓你讀書太可惜了，因此，我們全家都得為你做出犧牲。”

許川低著頭，聽著父親有些嚴厲的聲音，心里充滿了愧疚感。他們沒日沒夜地干活，而他卻要靠他們的血汗錢讀書。

“爸爸，我……不去讀書了，我也要去干活掙錢。”

“那你老師不是白上咱家里來了？書呢，還是去讀。不過你也得為這個家做點兒貢獻。明天我去跟你大林伯說說，讓你開學前到他的建筑工地干活掙點兒錢。”

此后，每天天沒亮，許川就起床了，母親說：“娃啊，天還早呢，再睡會兒吧。”

許川說：“我去挑水。”

河在遠離村子的小金溝。許川挑著兩桶水，靜悄悄地走進周老師的院子，又靜悄悄地把水倒進水缸。周老師的兩間矮房子黑咕隆咚的，只有風吹得門前的樹枝“嘩啦嘩啦”地響。周老師早晨起床后，看到滿缸水時，肯定很驚訝。許川想到這里，不由得輕輕地笑了。

那天早晨，許川又往周老師家挑水的時候，發現水缸里的水滿著，水缸蓋上壓著一張紙條，上面似有字跡。借著淡淡的亮光，周老師工整的字跡映入眼簾：孩子，我知道是你往我家挑的水，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工地干活又辛苦，要多休息，下次不要挑水了。這袋干糧你帶上，在工地干活時吃。許川用手摸了一下，袋子還是熱的。

許川離開周老師家，走出很遠很遠的時候，回頭看了看，見周老師家里的燈亮著。許川想：黑暗中，又矮又瘦的周老師一定倚著門，看著自己行走的方向吧。想著想著，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名師點評

這篇文章最大的特色就是采用了戲劇性的結構，主要內容由人物對話構成，在對話中表現矛盾沖突，展現人物內心的情感變化，表現師生之間淳樸真摯的情意。另外，文章結尾的環境描寫和心理描寫，將環境的黑暗冷寂與人物內心的愛與暖相互對照，細節渲染更凸顯了主題，讀起來讓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