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農業技術工作30余年,54歲的劉鳳沂用雙腳丈量惠州廣袤的大地。在她看來,糧食安全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基礎,科技創新是發展現代農業的首要任務。她始終堅守“三農”服務第一線,在農技推廣崗位上勤勤懇懇、開拓創新。一分付出,一分收獲,劉鳳沂被老百姓譽為“行走在田埂上的女博士”。
記者:作為一名好不容易從東北農村走出來的姑娘,是什么機緣讓你重回農田,繼續和一畝三分地打交道?
劉鳳沂:我當時考入黑龍江八一農墾大學后,的確是邊讀農業邊“嫌棄”。我小時候常跟父母去田里,踩著泥濘的田間小道,當時就早早地意識到要好好讀書改變生活,但繞了一圈,還是繞不開莊稼地。高考時歪打正著,最終選擇了農作物病蟲防治專業,畢業后我被分到黑龍江的農墾科學院,當時覺得搞農業研究也挺好,就安定下來了。
記者:后來在什么情況下,你選擇離開舒適區,去南京農業大學讀博士?求學4年,母女分離,有沒有因此發生變化?
劉鳳沂:女兒兩三歲時,我的家庭和工作都出現了變故,機緣巧合之下,我決定辭職求學,并把女兒托付給父母。求學4年,巨大的學習壓力沒把我壓垮,但夜深人靜時對女兒的思念卻讓我的情緒時常崩潰。我一有時間就往家里打電話,積累了厚厚一疊電話卡。一別四年,孩子再回到我身邊時,心理狀態、生活習慣等方面都有了比較大的變化,兩人難免有些摩擦。但作為母親,我沒有退路,只能摸著石頭過河,慢慢溝通、慢慢適應。
記者:這4年,對于你的事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博士畢業后,你到了惠州,在全新的崗位上一展抱負,實現自我價值,從東北到南方,你的工作和生活狀態有變化嗎?
劉鳳沂:2008年7月,我博士畢業后,作為高層次人才被引進到惠州市,進入惠州市農業技術推廣中心工作。當時和12歲的女兒一起在惠州租了一間房子,母女倆開啟了全新的生活。
來到南方后,作為土生土長的東北人,確實很多方面都不太習慣,尤其在口味上,我很懷念家鄉的味道。也因為這樣,我冒出了“北菜南種”的想法。我知道,讓北方蔬菜適應南方氣候、土壤特性,是實現“北菜南種”要攻克的技術難題。于是,我和同事們反復試種改良,終于獲得了成功,推動東北大蔥、旱黃瓜、櫻桃小蘿卜、油豆角等十余個北菜品種在南方的種植和推廣。“北菜南種”有大學問,既豐富了惠州當地市場的蔬菜品種,還更好地滿足了老百姓的需求,提升了菜場的市場競爭力,看著綠油油的莊稼地,我特別有成就感。
記者:當地流傳著“博士賣瓜”的美談,作為其中的主角,能給我們講講這個故事嗎?
劉鳳沂:很多時候,農民是看天吃飯的。2017年5月,近一個半月的持續強降雨,“曉慶草莓合作社”的香瓜絕大部分失收,虧損近30萬元。我很著急,思來想去,周末主動約上瓜農曉慶到集市上賣瓜。其他攤位的老板羨慕地對曉慶說:“我們賣的是普通瓜,只有你賣的是博士瓜。”一傳十,十傳百。大伙兒紛紛跑來,一則買瓜,二則看博士賣瓜。一天忙下來,一車香瓜賣得精光,我雖然累得雙腿發軟,但看到曉慶臉上的笑容,覺得一切都值了,我們這些農技人心里要裝著老百姓,給他們溫暖。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廣大農民群眾是主力軍,我特別重視培養新型職業農民,教他們科學防治病蟲害的知識,提升他們的種田技術,就能增加他們的收入,助推農業現代化。我的微信好友絕大部分是農民朋友,我常常發送農事管理、病蟲害預報等短視頻給他們,方便他們隨時隨地查看和學習。很多農民朋友白天忙于勞作,我就晚上去村里,和他們圍坐一起,像嘮家常一樣,把稻、菜、薯、果常發生的病蟲害、安全用藥等知識講解得清清楚楚。我還開通了“劉博士微信課堂”,在線上及時為農民的種植問題把脈問診,大家都叫我“滴滴植物醫生”。
下鄉時,我會隨時隨地在稻田、菜地、果園“坐診開方”。我感覺地頭講課、現場開藥方,既實用又有效,農民朋友也容易接受。
我一直倡導農藥零增長,指導農民通過多種方法對病蟲害進行綜合性控制,盡量不用化學農藥。
記者:很多人說,你工作不僅拼技術,還拼命。這些年,你不僅因為工作忽略了對女兒的照顧,還拖垮了身體,你覺得這樣值得嗎?
劉鳳沂:值,當然值!國家培養了我,我理應把所有的知識加倍奉獻給廣大農民朋友。只是,讓女兒跟著我一起吃苦,我心里挺內疚的。工作實在太忙的時候,我不得不把女兒帶到辦公室一起熬著,女兒很懂事,自己寫作業,自己玩,累了就在沙發上睡著了。遇到出差,我沒辦法帶著女兒,晚上她獨自在家特別害怕,我想了個辦法,對她說:“你把家里的燈全都打開,壞人看到屋子里有人,就不敢進來了。”
現在女兒已經長大,常常叨叨我,把工作的事、農民的事當成頭等大事,唯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確實,我喜歡“硬撐”,旁人怎么勸都沒用。近些年里,我動了五六次大大小小的手術。除了手術,摔斷胳膊、跌進水溝,那是常有的事,微不足道。雖然渾身傷痛,但我用真心換來農戶的真情,更換來遍地稻花香,內心特別滿足。
記者:雖然是農業博士,但你從不以高學歷自居,常常一身運動裝出現在莊稼地里,和農民們在一起,有人說你“不是在鄉下,就是在下鄉的路上”,你是怎么看待博士這個身份的?
劉鳳沂:田間工作能夠發現實際生產問題,有針對性地解決它,這個我覺得更有價值。第一次下鄉,我看到種在路邊的香蕉,覺得很奇怪,香蕉竟然長在樹上。同事開玩笑說:“博士的香蕉長在地下?”這話深深烙在了我的心里,學歷不代表能力,如果不能幫農民解決問題,再高的學歷也沒用。
于是,我下決心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摸透當地農業情況。通過頻繁下鄉、不斷學習,不到兩年時間里,我就掌握了南方各種農作物病蟲害發生與治理、肥水管理、栽培技術等。
雖然我是博士,但學無止境,我覺得每一塊農田都是課堂,每一位農民都是前輩,我到農村菜地、稻田、果園做病蟲調查、了解生產實際,遇到問題向同事、基層農技人員和農民求教,不斷從實踐中獲取知識和經驗,提升自己,我覺得一個農業博士就應該扎根農村,與農民為友,與泥土為伴。
現在,我和我的團隊每年指導全市300多萬畝水稻、蔬菜、果樹等作物的種植,發布的病蟲情報準確率達95%,解決生產疑難雜癥上千個,及時為農民挽回作物損失,義務技術培訓百余場,萬余農民受益。
我在工作崗位上獲得過不少榮譽,可在我心里,最高的榮譽是農民朋友的贊賞,記得有個農民曾評價我說:“這個女博士不一般,風里來雨里去,一點不矯情,是個實在人。”我聽了,打心眼里開心,我愿意做這樣一個“實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