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讓行道樹擋了風景

徐傳東

《風平浪靜》寫成熟沉穩的男人，全詩三節，看起來主要圍繞著一個喻象展開，即“湖水喝著河水/任時間一滴滴掉進去/不泛起/任何激情”，之所以風平浪靜，是因為湖的有容乃大，這一意象鋪墊、渲染并暗示了下一詩節“慢騰騰”的男人的氣質，引起讀者對端著茶杯的中年油膩男的再想象——當男人端起茶杯的時候到底意味著什么呢？ 應該說，湖水、河水的隱喻會帶給讀者遐想，但返回全詩就會發現一個問題，就是第一節“陶瓷大缸”的意象功能不明。我們可以說這一節寫的是男人所處的環境，居室、茶樓或辦公休憩區，與后兩節形成“現實—想象—再現實”的結構，但由于這一節包括“荷花”“荷葉”等水景，與第二節的“魚”和“湖”相近，勢必會造成閱讀上的干擾——“湖水喝著河水”與“陶瓷大缸”是什么關系呢？ 如果說荷花之喻不同于湖水之喻，那么它們之間意象的關聯性實際上對詩人的意圖造成了破壞——即同樣的水環境會使得第二節更為突出，不管它是實景還是虛構，反過來“陶瓷大缸”也就顯得多余，“水的心虛/綠色的補丁” 也會讓讀者覺得力有不逮，不知所云。

《回憶》一詩有空間感，疏密相間，但在具體詞句的布置上顯得平庸。起句“打開它”，順著題目是“打開回憶”，尚有溫婉誘人處，結果接下來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盡管有太陽戴著墨鏡的超幻想象，這一整節的描寫仍顯平淡，落入窠臼，給讀者的聯想就是“高談闊論”“高屋建瓴”這樣固化的語言行道樹，詩人本欲展開的風景卻被藏起來了。這首詩也存在上一首的問題，“密密麻麻，浮出海面的魚背”和“縱橫交叉的”橋形成了視覺上的沖擊力，讀者更容易對它們之間意象的映射、衍散展開聯想，反過來會覺得第一節是怎么回事呢？好像刪掉之后的閱讀體驗也沒有損失什么。

有了閱讀上面兩首詩的經驗，作為讀者就會挑剔接下來的作品——有沒有贅余的部分？ 比如《結怨》，既然是怨后之言更應該有克制的態度和語調，那么第一節是不是可以刪掉 “穿著紅衣服，戴著白帽子/在撿拾地上的霜”，紅衣服白帽子不是像圣誕老人嗎？為什么要強調這一絲喜感？ 《四月的平淡》全詩前四節都是虛實結合的意境、欲說還休的姿態，最后才點出“心灰意冷”，那為什么標題就點出來“平淡”，就叫《四月》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