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星
一個破舊的垃圾桶并沒有減損
眼前這幅畫面的分毫之美
被遺棄的寶藏深藏在一只麻雀
饑餓的眼睛里。它成功將我的目光
從一首詩的風花雪月
轉移到它制造的人間煙火里
騰挪,兜圈,或沿不安的弧線
從倏忽里俯沖和起飛
一只麻雀從萬物皆可拋的陳舊思想里
不斷撿拾著在霉斑里,依然閃光的種子
一扇玻璃窗就這樣將真實和虛幻
隔離開來。我只能通過
它灰色的羽翼看到陽光虛弱的反光
一個清晨的喜悅只動用了一只
不停叼啄和找尋的麻雀
就將我打撈了上來
而手中幾枚碰撞的詞語
只能在無用和忍耐里叮當作響
一個人的散步中,黃昏
正一點點墜落,沒有悲憫
倏忽中,有“咕咕”聲
一只鴿子孤單地鳴叫
撞破了,聽覺的猝不及防
周圍沒有樹,也沒有鳥鳴
但一只鴿子的叫聲,吸引了內心
無數鴿子的和鳴
它們音調的顏色一致
只是世界空曠,讓體外的這只
顯得更瘦小了一些
此時,暮色越來越沉
只有風,還在不斷地吹著
一個人的衣袖和一只鴿子
凌亂的毛發。一樣的灰白
讓吹拂保持著相同的夾角
在風的眼里:一個人,一只鴿子
甚至被地平線掩埋的那半輪夕陽
并沒有什么不同
緩慢而又激越。好像從沒有
在茂密的枝葉間捕捉過它們
只記得在空曠的原野
和一個少年內心黃金的麥田里
聽到過它們綿延的呼喚
如今它穿過一個城市的喧囂
輕輕叫住了我遲緩的中年
熟悉的音調,澄澈呼吸里的沉重
尾音上的親切將久違的喜悅
固定在一個呆立的位置上
縈繞于聽覺的旋律又不斷將泥土的氣息
涂抹于嗅覺之上
芬芳重新開出了花朵
一只布谷用一聲濃過一聲的蔭涼
將一個人內心陳積多年的焦躁和虛弱
輕松覆蓋
只有刺才是正確的。它只針對
一只從淚水里伸出的手
只有麻才是正確的。它只會
讓一只迷醉的舌頭沾滿想念的毒
是時間,讓曾被忽略的想法
長出了尖尖的角
是時間,讓內心長久的秘密
簇擁成一串串火紅的果實
記憶留下的,是一棵高大的花椒樹上
茂密的春天和一片片潔白的云
記憶鐘情的,是一棵高大的花椒樹下
綠色的寂靜和被呵護的傍晚
一粒粒被撒嬌聲放大的疼
來自于下田歸來的母親
給坐在門檻上小小的我
用閃亮的針尖,挑出那根
扎進童年的刺
早晨,一張臉用鏡子和我說話
我們有相同的凹陷的臉頰
和眼睛。有相同的表情
訴說著相同的哀樂與喜怒
這讓我知道:
世界在某處,用隱秘的角落
安放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我
他想見我時,就會借用
波光粼粼的鏡面浮出來
當你用遺忘丟棄我時
我就用一面鏡子找到自己
“一張失而復得的臉”
鐫刻著一條條
用憂傷分叉的隱秘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