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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文治的內弱外強及其后果

2022-02-24 10:48:05羅檢秋
安徽史學 2022年6期

羅檢秋

(中國社會科學院 近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101)

清朝同光年間,社會秩序逐漸恢復,經濟和文化進入重建軌道,一些人稱為“同治中興”或“同光中興”。(1)本文“同光文治”主要涉及同治及光緒前期。1890年以后,清朝政治、文化格局再生變數,本文暫置勿論。多年來,學界對這次短暫“中興”的敗因有所探討,有的指陳清廷腐敗、保守,有的歸咎儒學本身。(2)如后者謂:“中國之所以不能成功地適應近代世界潮流,其障礙不是帝國主義的侵略,不是滿清統治,不是官場的愚昧,更不是偶然的歷史事件,而是儒家學說體系本身的基本構成因素。”見[美]芮瑪麗著、房德鄰等譯:《同治中興:中國保守主義的最后抵抗(1862—1874)》,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2頁。筆者認為,儒學雖有保守性,但仍有其內在活力和調適性。質言之,晚清“中興”的主要敗因潛藏于制度和權力結構之中。鎮壓太平天國起義后,曾國藩裁撤湘軍,朝廷收回了督撫的大部分軍政權力。直到義和團運動興起,清廷的權威再次跌落下去。學界對晚清央地的軍事、財政和行政關系多所論述(3)如羅爾綱:《湘軍兵志》,《羅爾綱全集》卷14,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龍盛運:《湘軍史稿》,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都論及湘軍對清朝軍事、行政權力結構的影響。,但對晚清的文治狀況鮮有注意。“同光中興”時,清廷一如既往地加強軍事、財政和行政的中央集權制,這些方面與地方主義的博弈中占據主導。但晚清文治舉措的提出和施行,大體均發源于地方官紳。清廷對于文治舉措毫無主導性可言,影響所及,清廷的治國理論左支右絀,文化權力的下移始終未得到扭轉,從而加速了“中興”局面的瓦解,清朝無可挽回地走向崩潰。

一、內外參差的儒學教化

中國古代文治的重心是在儒學引導下,通過科舉考試、研讀儒經和刊刻典籍等舉措對四民進行人倫教化,塑造價值觀念和社會風尚。然而,在太平天國沖擊下,作為人文淵藪的江南慘遭戰亂戕害,大量學宮、廟宇、書院被毀,許多士人被迫逃亡,甚至像曾國藩的經學朋友邵懿辰那樣死于戰爭。因之,重建儒學教化成為“中興”的文治主題,但它是由地方官紳主導、實行的。

曾國藩被困祁門時,曾經自留遺書以備死。一日,想起皖中多經師學者,“遭亂顛沛,存忘殆不可知,遂遣人四出存問。存者遺書約相見戎幕,亡者恤其細弱,索其遺文。如桐城方宗誠存之、戴均衡存莊,歙俞正燮理初,黟程鴻詔伯敷諸家,皆借以得脫于險。”(4)陳康祺:《曾文正加惠皖中經學大師》,《郎潛紀聞初筆二筆三筆》下冊,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60頁。由此可見曾氏在危難之際的殷殷惦念。理學家方宗誠亦記云:“曾公既克復金陵,立書院以養寒士,立難民局以招流亡,立忠義局以居德行文學之士,立書局校刊《四書》《十三經》《五史》,以聘雅博之士。故江浙被難者,無不得所依歸。”(5)方宗誠:《柏堂師友言行記》卷3,《續修四庫全書》第540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568頁。同治三年十一月,兩江總督曾國藩恢復中斷了十二年之久的江南鄉試。同時,湖北、貴州、廣東等省都恢復了因戰爭而中斷的科舉,標志著儒學的制度保障機制得以重建。

耐人尋味的是,有的地方官紳已流露出對科舉會試的不滿。道光進士馮桂芬于同治初年入李鴻章幕,主持修復了吳縣等處學宮。他提出鄉試后一月,“即于省闈借地會試,定為若而人取一人,一切如鄉試法。中式者始令進京殿試,是亦恤士之一道也”。(6)馮桂芬:《校邠廬抗議·改會試議》,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40頁。他或許是為士子節省費用考慮,而曾國藩的幕僚趙烈文進而主張:會試“然既歸省,則非會試矣。不如徑廢會試,不愈邪?”(7)趙烈文著、廖承良整理:《能靜居日記》第2冊,岳麓書社2013年版,第639頁。這種“目無朝廷”的主張隱含著朝廷與地方文教作用的消長。同治四年,曾國藩、李鴻章會奏朝廷,請勸捐修復江寧、常州兩府學宮。曾國藩指出:修復學宮,講明孟子興禮興學之旨,“上以佐圣朝匡直之教,下以辟異端而迪吉士。蓋廩廩乎企向圣賢之域,豈僅人文彬蔚,鳴盛東南已哉!”(8)曾國藩:《江寧府學記》,《曾國藩全集·詩文》第14冊,岳麓書社2011年版,第176頁。他們恢復儒學教化的愿望不僅踐履于自身施政,而且影響各省大吏。

修建書院是“同光中興”的地方要政之一。湘軍克復安慶后,曾國藩捐廉修葺了安慶敬敷書院,招集士人入讀。左宗棠聲言:“今督兩江,與有興教勸學之責,愿承學之士,以程、朱為準的,由其途轍而日躋焉。升堂入室,庶不迷于所向矣夫。”(9)左宗棠:《南菁書院題額跋尾》,劉泱泱等點校:《左宗棠全集·家書詩文》,岳麓書社2014年版,第260頁。舉人涂宗瀛道光末年在京從吳廷棟、倭仁問學,后入曾國藩幕府,同治年間任江寧知府,其間將寺廟田產劃歸鐘山、尊經、惜陰、鳳池四書院,聘請學者名儒授徒。至“光緒中,梁鼎芬、繆荃孫長鐘山,黃體芳、張謇長文正”。光緒二十九、三十年,“各書院遂盡改為學堂焉”。又如蘇州的絕大多數書院、祠宇都毀于咸豐十年的戰火,卻在同治中期以后重建。同治二年,江蘇巡撫李鴻章“復建紫陽書院,課四書文試帖如舊制。”次年又購新址,重建正誼書院,“參用湖南岳麓、城南等書院之式”。(10)李鴻章:《改建正誼書院記》,《李鴻章全集·詩文》第37冊,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55頁。兼通中西學的馮桂芬“殫力經世之學,亦以肄業生為兩院院長,士林尤為推重”。(11)柳詒徵:《江蘇書院志初稿》,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1冊,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9、61頁。類似情形在江浙地區不勝列舉。

咸同之際,湖南成為興學重教的中心地區,湘軍將領于此也不遺余力:胡林翼于咸豐十年建箴言書院;羅澤南修復石鼓書院,置灣洲義學;彭玉麟將積蓄充作書院開辦經費;李元度建爽溪書院。同光年間,復書院、建義學的風氣遍及南方,波及北方諸省。陜西賀瑞麟主講學古書院、魯齋書院多年,曾為興建義學撰序云:“教養,在上者之責也,而在下亦與有力焉……此舉也,較崇信異端、布施佛寺者,其功之大小得失為何如哉?識者當自知之。”(12)賀瑞麟:《興坪楊村義學募貲序》,《清麓文集》卷4,《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97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90頁。他還上書學政吳大澂,指出“古者大儒所至,無不以興學校為急務”。而關中士子于關學之祖張載“率不能舉其名字,況知其學乎?若以之提倡,則承學之士庶識途轍之正,于以會歸程、朱而不惑于他歧,尤麟之私愿也”。(13)賀瑞麟:《上吳清卿學使書》,《清麓文集》卷8,《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97冊,第221頁。戰火之后,重建儒學教化大體是從朝廷到地方官紳的共識。

清廷雖然涉及文治問題,卻既無統攬全局的思想藍圖,又無切實舉措。道光年間,太常寺卿唐鑒是京師理學的中心人物,“專以義理之學相勖”,曾國藩“遂以朱子之書為日課,始肆力于宋學矣”。(14)黎庶昌:《曾文正公年譜》,《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157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年版,第20、660頁。唐鑒作《國朝學案小識》,以“守道救時”為己任,貫通內圣和外王。其所守之道基于宋學,尊程、朱而排陸、王。唐鑒以理學享譽士林,有“德望為京城第一”之譽,曾國藩、竇垿、吳廷棟、何桂珍、倭仁等人從之講道問業。道光二十六年,唐鑒致仕歸里,與羅澤南在省城一見如故。時處草野的左宗棠則謂“鏡翁所學之正之邃,吾楚二百年來所僅有者”。(15)左宗棠:《答賀仲肅》,《左宗棠全集·書信(一)》,第61頁。京師理學人物遂與在野理學家羅澤南、方東樹、路德、賀瑞麟、朱琦等人學術上遙相呼應。

然而,咸豐帝長期不信任理學人物。吳廷棟曾在咸豐二年覲見,自稱讀程、朱之書,咸豐則問“何以學程、朱者多迂拘?”又詢問曾國藩、倭仁的學行。吳氏認為,程、朱以“明德為體,新民為用”,“迂拘”是不善學程、朱之故。曾國藩是咸豐帝欣賞的明代楊大洪一流節義之士,倭仁“是篤守程、朱之學者”,“其守道近似迂而能知大體”。(16)吳廷棟:《召見恭紀》,《拙修集》卷1,《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83冊,第322頁。吳廷棟的對答有為同道辯解之嫌,同時注意到曾、倭二人的學行差異。曾國藩創辦湘勇以后數年,并未得到清廷真正的信任。他最初保舉吳嘉賓、李鴻章等人為地方官的奏疏均遭部議駁回。到咸豐十年四月,咸豐帝同意明代理學家曹端從祀孔廟,諭令從祀“應以闡明圣學、傳授道統為斷。嗣后除著書立說、羽翼經傳、真能實踐躬行者,準奏請從祀文廟外,其余忠義激烈者入祀昭忠祠,言行端方者入祀鄉賢祠”。(17)《清文宗實錄》卷315,咸豐十年四月丙寅,《清實錄》第44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631頁。實則朝廷對理學家從祀文廟進行了嚴格限制。但在咸同變局中,理學經世派成為清朝的中流砥柱,理學的實用價值迅速彰顯。

應順天府尹蔣琦齡的疏請,清廷于同治元年三月發諭:重申崇儒重道,各省科舉“悉以程、朱講義為宗,尤應將性理諸書隨時闡揚,使躬列膠庠者,咸知探濂、洛、關、閩之淵源,以格致誠正為本務,身體力行,務求實踐,不徒以空語靈明,流為偽學”。(18)《清穆宗實錄》卷22,同治元年三月辛丑,《清實錄》第45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609頁。可見,清廷依重程、朱理學的傾向有所增強。同治二年十二月,清廷責成地方官吏教化民眾。除優選學官之外,“著各省學臣督飭教官,實力宣講圣諭,考其勤惰”。對教授書院、義學者,“務各延請耆碩,以副敦崇實學至意”。(19)《清穆宗實錄》卷88,同治二年十二月庚寅,《清實錄》第46冊,第861頁。朝廷以“宣講圣諭”為教官的首要職責,不能不使教化的儒學內涵大打折扣。

同治帝繼位后,朝中理學官僚夢想再現魏裔介、熊賜履等人啟沃康熙的故事,致書手握重兵的曾國藩,請其力保倭仁為帝師:“現在根本之計,孰有師傅所系之重;新政首務,亦有孰急于此者……乞特上一疏,專保艮峰以固根本,萬不可放過此關。”(20)吳廷棟:《與曾滌生先生書》,《拙修集》卷9, 《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83冊,第467—468頁。倭仁隨后身膺帝師,并于同治元年重掌翰林院,李棠階、李鴻藻、吳廷棟等人在同治朝也逐漸顯赫。頗具象征意義的是,同治八年正月十六日,清帝在乾清宮賜宴,倭仁領滿大學士、尚書西向坐,曾國藩領漢大學士、尚書東向坐。(21)黎庶昌:《曾文正公年譜》,《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157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年版,第20、660頁。于是,理學在晚清的重要性臻于高峰,卻隱含了滿、漢和央地權力的分野。

同光朝廷的儒學教化偏重宣講太后、皇帝詔諭,學術色彩遠遜于清前期。同治五年四月,署理廣東巡撫郭嵩燾鑒于康熙朝“耆儒宿學,聚集京師,用以成一代人文之盛”,而同治朝“儒臣之在列者,學行遠遜于前代”,特上疏保舉人才,提出廣東“經術湛深”的陳澧宜任職國子監,“專精數學”的鄒伯奇和浙江李善蘭“宜置之同文館”。湖南精研儒學的朱宗程、丁敘忠、羅汝懷、吳敏樹,江蘇顧廣譽、劉毓崧當由“皇上特召簡用”或“置之八旗官學”授課。(22)郭嵩燾:《保舉實學人員疏》,《郭嵩燾全集》第4冊,岳麓書社2012年版,第719—720頁。但這類奏疏都如泥牛入海。光緒二年,郭嵩燾以王夫之“篤守程、朱,任道甚勇”,“學行精粹”,“足以光盛典而式士林”,奏請將其從祀文廟。(23)郭嵩燾:《請以王夫之從祀文廟疏》,《郭嵩燾全集》第4冊,第798—799頁。此疏表達了許多湘軍儒將的愿望,卻被禮部以王氏著述純駁互見、不足當道統之傳駁回。直至光緒三十四年,清廷搖搖欲墜時才準許將顧炎武、王夫之、黃宗羲“從祀先師孔子廟廷”。(24)《清德宗實錄》卷596,光緒三十四年九月甲申,《清實錄》第59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873頁。

晚清最高統治者既無心培植廟堂儒學,而知識水平又停留在古代。農民起義風起云涌之時,咸豐帝頻繁地拜神、拈香,清帝輕教化而佞鬼神的信仰偏向一直延續到清朝滅亡,與許多遠鬼神的“中興”儒臣如曾國藩、左宗棠等形成鮮明對照。朝廷和地方對于儒學教化的自覺性既然相去天壤,其文治實效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

二、央地經學的消長

從康熙到乾嘉,經筵御論的學術傾向不無變化,而形式上重視經學。咸豐朝延續了經筵形式,而實效甚微。康熙朝日講成為慣例,增進了君臣間的儒學交流,助益清初廟堂儒學的建立。咸豐即位后,禮部侍郎曾國藩奏陳日講事宜,而廷臣認為“日講一節,于聽言之道、取人之法,兩無裨益……該侍郎所陳,應請毋庸置議”,咸豐帝“從之”。(25)《清文宗實錄》卷7,道光三十年四月丙寅,《清實錄》第40冊,第134—135頁。程、朱經注仍見諸咸豐殿試,春秋經筵也大體保留下來,所講內容重復以往,涉及《四書》及《五經》,而較強調道德禮義,或“節用而愛人”等主題。不過,這些僅僅是經學形式。

更有甚者,在長期沒有皇帝親政的同光時期,經筵形式已不復存在。那么,如何培育小皇帝的儒學基礎?同治元年二月,兩宮太后為同治帝選定祁寯藻、翁心存、倭仁、李鴻藻為師傅,令“其各朝夕納誨,同心啟沃。帝王之學,不在章句訓詁。惟冀首端蒙養,懋厥身修。務于一言一動,以及天下民物之賾,古今治亂之原,均各講明切究,悉歸篤實”。(26)《清穆宗實錄》卷18,同治元年二月乙卯,《清實錄》,第45冊,第492頁。因此,倭仁啟沃清帝的文本是輯錄古代帝王事跡及名臣奏議的《啟心金鑒》。勤勉的李鴻藻在同治元年即參與編寫《治平寶鑒》,又青睞于講授宋英宗時期太后臨朝的故事。同治三年五月,清廷令倭仁、賈楨選派翰林十數員,“將《四書》《五經》擇其切要之言,衍為講義,敷陳推闡,不必拘泥排偶舊習,總期言簡意賅,仿照《大學衍義》體例,與史鑒互相發明”。(27)《清穆宗實錄》卷102,同治三年五月丙午,《清實錄》,第47冊,第250頁。然而,帝師們所授囿于帝王之學,同治帝較之康雍乾幼年的經學熏陶已經難望項背。

光緒年間也無經筵,此時殿試策問已注意到漢、宋學論題,如謂:“經學導源于漢”。《易經》本為十二篇,“何人始以彖、象、文言雜入卦中?《尚書》伏生所傳者二十八篇,孔安國傳、晉梅賾始奏于朝,果可信歟?”“《春秋》三家之義孰長?”“《三禮》之學,不講久矣,能言其所心得歟?”(28)《清德宗實錄》卷162,光緒九年四月辛未,《清實錄》,第54冊,第280頁。這可謂經學再受關注的表征,一定程度上汲取了清代漢學家的見解。然而,光緒帝缺少研習儒經的愿望和精力,經學熏陶流于表層。

晚清朝廷經學形式殘缺的同時,刻書也變得有名無實。康雍乾時期,內府武英殿是全國最重要的官書局,集全國之財力、物力,編刻人員近千人,精選底本,校刻、印刷精美,刊刻欽定經、史、子、集圖書,旁及各種典籍,刊成《通志堂經解》《三禮義疏》《四庫全書》等。但至咸同時期,武英殿急劇衰落,所刻書籍僅寥寥數種,光緒朝所刻也僅有24種。時人記載:《四庫全書》于雍乾學者著述,或因“時代太近,或其人生存,格于定例,不及著錄。嘉道以后,更無論矣。光緒中葉,論者多主續修《四庫》,朝旨允于《會典》告成舉行。未幾即有日本之敗,《會典》成后,新說繁興,百政待舉,無暇及之矣”。(29)劉體智:《四庫全書無暇續修》,《異辭錄》卷2,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115—116頁。這種狀況雖有客觀條件所限,而主要根源在于最高統治者的學術造詣和認識。

然而,其時督撫刻書方興未艾,接續了經學脈絡。江南官私藏書多毀于戰火,收藏《四庫全書》的揚州文匯閣、鎮江文宗閣、杭州文瀾閣無一存者。“寧波天一閣,亦孑然無余,可謂千古文字之厄”。有的藏書家“所存僅十之三,亦散落人間矣!”(30)金安清:《書畫遭劫》,歐陽兆熊、金安清:《水窗春囈》卷下,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8頁。于是,晚清地方官書局接踵興起。咸豐九年,湖北巡撫胡林翼建立武昌書局,刊刻《讀史兵略》《弟子箴言》。同治二年,曾國藩及其弟曾國荃在安慶建立書局,著手刊刻《船山遺書》。次年攻克江寧,旋即成立金陵書局。當時士子欲求《四書》而不可得,金陵書局先刻《四書》《十三經》,繼刻《史記》《漢書》,后又與浙江、湖北等省分刻《二十四史》。 此外,曾國藩在安慶、金陵還刊刻了《皇朝中外一統輿圖》及莫友芝的《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邵懿辰的《爾雅正義》等。各地書局的刻書重點均為《四書》《十三經》《二十四史》,有的也涉及先秦諸子及近代西學。劉聲木說:“同治年間,曾文正公國藩踵前代南監本、北監本之例,創立官書局。一時如江南、江蘇、淮南、浙江、江西、湖北、湖南七處,均設立官書局,刻印四部中要籍,流傳甚廣。”(31)劉聲木:《各省官書局》,《萇楚齋隨筆續筆三筆四筆五筆》卷3,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283—284頁。同光年間,督撫設立的官書局總計達30余家,成為重建學術文化的重要工程。地方書局得到清廷認可,卻不是清廷詔諭的產物,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理學經世派的文化自覺。

督撫們學術上多兼容漢、宋,重視程、朱理學。以金陵書局為例,校刊者多長于漢學,而主事者多是理學人物。涂宗瀛官江寧后,除短期主持金陵書局之外,晚年還以求我齋、六安齋等號刻印書籍300余種,絕大多數為程、朱和晚清理學家倭仁、何桂珍等人著述。道光舉人洪汝奎早年在京師從倭仁、曾國藩、吳廷棟講求性理之學,主持金陵書局達12年之久。在他們主持下,金陵書局刊刻的儒家典籍兼容漢、宋,而理學書籍占據主流。(32)參見蘭秋陽:《金陵書局與晚清學術(1864—1911)》,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2年版,第180—196頁。同治四年左宗棠在福建設立正誼堂書局,重刻清初理學官僚張伯行編纂的《正誼堂全書》,收有程、朱學派的著述55種,凸顯了復興理學的主旨。官刻之外,有的民間學者也熱心刻書。賀瑞麟在咸同之際堅辭地方官舉為“孝廉方正”,而強調孔孟及宋儒之書“如布帛菽粟之不可離。學者不欲求道則已,如欲求道,亦安可舍圣人之書而他務哉!”(33)賀瑞麟:《學古書院藏書閣記》,《清麓文集》卷13,《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97冊,第335頁。他自咸豐初年主持編刻理學著述,至光緒十九年卒時已刻印100多種,后人編為《清麓叢書》。

晚清興建的一些書院成為重興經學的中心。光緒十年,江蘇學政黃體芳得兩江總督左宗棠支持,在江陰創辦南菁書院,“專課經學古學,以補救時藝之偏”。(34)柳詒徵:《江蘇書院志初稿》,《中國歷代書院志》第1冊,第65頁。次年,王先謙繼任學政,在院中設立書局。兩年后刊成《皇清經解續編》,收書207種,凡1430卷(光緒十四年南菁書院刊本),篇幅超過阮元編纂的《皇清經解》。這與朝廷“無暇”續修《四庫全書》形成了鮮明對照。光緒五年,郭嵩燾與湖南學政重建湘水校經堂,并記云:自阮元于嘉道年間建詁經精舍、學海堂后,“自頃十余年,各直省亦稍建書院,以治經為名,下及郡縣亦相率為之。而湖南校經堂課實開偏隅風氣之先。意者經學將遂昌明,承學之士有所憑藉以資討論,庶幾一挽末世之頹風邪?”(35)郭嵩燾:《重建湘水校經堂記》,《郭嵩燾全集》第15冊,第664頁。這些舉措未必能挽“末世之頹風”,卻表明了經學的區域性增長。鄭觀應指出:“中興將帥,每克復一省一郡,汲汲然設書局,復書院,建書樓。官價無多,盡人可購,故海內之士多有枕經葄史,堪為世用者。”(36)鄭觀應:《藏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81頁。稍后,四川的尊經書院也成為培育經師的搖籃,發展為西南地區傳衍經學的重鎮。很大程度上因地方官紳的倡導,經學雖受晚清戰火和西學的沖擊,卻在同光時期有所恢復。原來偏重理學或經學薄弱地區,如湖南、廣東、貴州、四川等省,漢學還有相對發展。湖南的魏源、鄒漢勛、王先謙、皮錫瑞、葉德輝,嶺南的林伯桐、陳澧、侯康、康有為,福建的陳壽祺、陳喬樅父子、林春溥、林昌彝,貴州的鄭珍、莫友芝,四川的廖平、胡從簡等學者轉治或專心漢學,成就引人注目。

三、保守或經世的理學分流

康熙朝廟堂儒學汲取了在野理學(37)參見羅檢秋:《從“崇儒”到“重道”——清初朝廷對民間理學的認同及歧異》,《北京師范大學學報》2022年第4期。,而咸同朝廷對地方理學缺少注意,遑論吸取民間學術。同治及光緒初年的朝中理學官僚在清議導向上不無意義,朝廷與地方理學家的學術基礎亦大體相同,但二者思想傾向反差明顯,也表明其文治關懷的高下之分。

首先,朝中理學官僚多視程、朱理學為萬能的治平理論,固守“誠意”“居敬”信條而不能在學理上因時變通。倭仁對竇垿重釋理氣、格物不以為然,認為程、朱所論“至精且備”,“何必另立新說,滋后人之惑耶?講學最忌一‘我’字,自辟一解,以為獨得之奇,而旁征博引,以證其是,此是己見為害。”(38)倭仁:《倭文端公雜稿·答竇蘭泉》,《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16冊,第241頁。吳廷棟稱:“某生平篤信朱子,不敢師心自用妄發一語,故所立說處尚不致為識者所摒”。(39)吳廷棟:《與方存之學博書》,《拙修集》卷9,《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83冊,第463頁。此處所謂“識者”即是京師倭仁為首的理學圈子。與倭仁、吳廷棟齊名的李棠階學術上不排斥陸、王,但仍然“以治心克己為至要,居敬窮理,一守程、朱之法”。(40)涂宗瀛:《李文清公遺書敘》,見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卷前,《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98冊,第324頁。與倭仁交往密切的李鴻藻篤守程、朱,晚輩帝師翁同龢在同光之際的治學詩云:“當時簾前被慈命,蒙養工夫重心性。進講惟聞謨訓辭,退朝還主程朱敬。”(41)翁同龢:《悲歌行,次醇邸紙鳶詩韻》,翁同龢著、謝俊美編:《翁同龢集》下冊,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709頁。他們只是恪守程、朱信條,“返本”而不“開新”。

地方理學人物在究心程、朱之學時,注意因應時勢,重釋理學,最終將重心轉向“開新”方向。曾國藩尊程、朱而不完全排斥陸、王,又兼采漢、宋學之長,其日記云:“今人講理學者,動好評貶漢、唐諸儒而等差之;講漢學者,又好評貶宋儒而等差之,皆狂妄不知自量之習。”(42)曾國藩:《曾國藩全集·日記之四》第19冊,第32頁。其《圣哲畫像記》既有先秦文、周、孔、孟等宗師,又包括漢代大儒許慎、鄭玄及清代經學家顧炎武、秦蕙田、王念孫等人(43)曾國藩:《圣哲畫像記》,《曾國藩全集·詩文》第14冊,第150—154頁。,較之唐鑒、倭仁等人的儒學系譜更具有包容性。他貫通為道與為學,兼重道器,敏銳地回應晚清的內外危機。羅澤南不滿記誦詞章之學,而重視講求身心性命之學以明道,提出士人治學居處當為醇儒,“出則以道濟天下而為王佐”。(44)羅澤南:《文章》,《羅忠節公遺集》卷3,《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28冊,第41—42頁。他們窮理明道,大體將禮治作為踐履途徑,形成內理外禮的儒學結構。

郭嵩燾認為:“《禮》者征實之書,天下萬世人事之所從出也,得其意而萬事可以理,不得其意則恐展轉自牾者多也。”(45)郭嵩燾:《禮記質疑自序》,《郭嵩燾全集》第3冊卷前,第2頁。曾國藩認為,“古之學者,無所謂經世之術也,學禮焉而已”。(46)曾國藩:《孫芝房侍講芻論序》,《曾國藩全集·詩文》第14冊,第206頁。他尊崇江永的《禮書綱目》、秦蕙田的《五禮通考》,也重視唐《開元禮》,在軍營中研讀不輟。清末徐珂認為:“其在江南大營平亂也,治官書,上封事,指陳屬官一切,有所施行,率多取諸《五禮通考》,而于后生小子,亦兢兢以是書為言。”(47)徐珂編撰:《曾文正服習五禮通考》,《清稗類鈔》第8冊,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842頁。劉蓉“少承庭訓,獨好禮書”,中年戎馬倥傯,而于禮學書“未嘗一日或釋”。他休致之后,又建繹禮堂,每日研究歷代禮制及清代秦蕙田、江永等人的禮學著述。(48)劉蓉:《繹禮堂記》,《養晦堂文集》卷1,《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33冊,第505頁。故有論者云:他們是用禮教來武裝湘軍,“用儒學來指揮作戰”,“要用禮來統治國家”。(49)羅爾綱:《湘軍兵志》,《羅爾綱全集》卷14,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8頁。這些居處草野或身任督撫的理學人物學術上多是闡釋程、朱舊題,卻將內圣功夫推衍于以禮治國,將理學導向了更新、發展的軌道。

其次,朝中理學官僚號稱“正人立朝”,卻流于空談性理,很少涉及社會實際。吳廷棟、方宗誠地位不同,而都認為同治初年朝政有中興之象,而“盈廷積習已深,變化匪易,非得一二見微知著、通達治體者以為贊助,則中外之氣不能流通”。(50)方宗誠:《柏堂師友言行記》卷2,《續修四庫全書》第540冊,第560頁。如何“通達治體”?吳廷棟與倭仁的救本之策是“平居講學要當以絕利一源為先。務必由淺而深,由粗而精,充類至盡,始為究竟”。(51)吳廷棟:《復洪琴西孝廉書》,《拙修集》卷9,《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83冊,第474頁。標榜治本而不切實務的偏向在其仕途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咸豐二年,倭仁正外任新疆葉爾羌副都統,上《敬陳治本疏》泛論治道,卻不及邊陲情形,又勸君主“立志為堯、舜”。倭仁因此被咸豐帝斥為“忽近圖遠”,疏忽職守,告誡其當“留心邊務,實力講求”,“毋得徒托空言,致負委任”。(52)《清文宗實錄》卷61,咸豐二年五月壬戌,《清實錄》第40冊,第814頁。李棠階對考據、詞章不以為然,而強調“古之學術,道在明倫,功在慎獨,無他務也”。(53)李棠階:《軍機說帖》,《李文清公遺書》卷2,《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98冊,第354頁。他在同治初年提出朝廷振紀綱,明賞罰,而君主“刻苦奮勵之實,不徒在于用人行政,而在于治心;治心之要不徒在于言語動作,而尤在于克己”。(54)李棠階:《條陳時政之要疏》,《李文清公遺書》卷1,《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98冊,第332頁。他們侈談內圣修身,而置“用人行政”的實務于不顧,沒有改變“忽近圖遠”的習氣。

在西太后的控制下,理學廷臣不可能有所作為,至多成為掣肘洋務運動的清流派。同治四年二月,翰林院編修蔡壽祺參劾恭親王奕和曾國藩、左宗棠等人,正中西太后兔死狗烹的策略。在西太后與奕的爭斗中,倭仁成為西太后的干將。郭嵩燾的日記寫道:“天下乃有此狂悖善噬之人,于時為妖矣。”倭仁、萬青藜參劾劉蓉時,郭嵩燾更感嘆:“朝政之亂,尤可知也”。(57)郭嵩燾:《郭嵩燾日記》,同治四年四月初五日,《郭嵩燾全集》第9冊,第81頁。隨后,奕逐漸喪失權位,“中興”將領不得不解甲歸田或縮減權力,西太后則日益走上獨裁專制之路。雖然李鴻藻、翁同龢、徐桐等人也曾合奏勸阻西太后重修圓明園,提出整頓八旗官學及某些維護國家權益的主張,但讀其書札、日記可知,他們沉溺于官場應酬,罔顧下情,不思作為。光緒十三年,陜甘總督譚鐘麟致信軍機大臣翁同龢,提出增設官車局以代替征用民車,減輕百姓負擔。翁氏回信云:“弟于此等事從未措意,坐嘯畫諾,幾同偶人。”(58)翁同龢:《復譚鐘麟函》,《翁同龢集》上冊,第343頁。這種情形大體是“中興”廷臣的常態。

與之對照,地方理學官僚早年既講求程朱理學,又蘊含經世關懷,左宗棠為家廟所撰“縱讀數千卷奇書,無實行不為識字”的聯語(59)左宗棠:《聯語·左氏家廟》,《左宗棠全集·家書詩文》,第419頁。,恰好表達其思想主張。他們本程朱之學而發為事功,在奏疏中一再指陳社會積弊。羅澤南早年假館四方,曾執教于湘籍官員賀長齡、賀修齡兄弟家,自道光十六年“因取《性理》一書讀之,遂究心洛、閩之學”(60)郭嵩燾:《羅忠節公年譜》,《郭嵩燾全集》第5冊,第461頁。,宗朱子而辟陽明,著《人極衍義》《姚江學辨》等書。歐陽兆熊指出:羅氏“凡天文、輿地、律歷、兵法,及鹽、河、漕諸務,無不探其原委,真可以坐言起行,為有用之學者。而至性亦復過人,可謂篤行君子矣”。(61)歐陽兆熊:《羅忠節軼事》,歐陽兆熊、金安清:《水窗春囈》卷上,第14頁。羅氏于咸豐二年倡辦團練,加入湘軍作戰,四年后戰死。盡管如此,“湘中書生多拯大難、立勛名,大率公弟子也”。(62)曾國藩:《羅忠節公神道碑銘》,《曾國藩全集·詩文》第14冊,第344頁。故論者謂羅氏“大講理學于湘中,后湘軍遂以治理學者為干城”。(63)劉禺生:《理學身體力行》,《世載堂雜憶》,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6頁。

在道光年間的唐鑒看來,“經濟之學,即在義理內”。(64)曾國藩:《曾國藩全集·日記之一》第16冊,第92頁。受其影響的曾國藩彼時也認為:“蓋自西漢以至于今,識字之儒約有三途,曰義理之學,曰考據之學,曰詞章之學。”(65)曾國藩:《致澄弟溫弟沅弟季弟》,《曾國藩全集·家書之一》,第20冊,第49頁。至咸豐元年,曾國藩則在三者之外增加“經濟之學”,認為“此四者缺一不可”。(66)曾國藩:《曾國藩全集·日記之一》第16冊,第236、246頁。他主張“義理”與“經濟”本不可分,而后者所讀之書包括《會典》《皇朝經世文編》。他在日記中提出“經濟之學”的具體內容:“天下之大事,宜考究者凡十四宗:曰官制,曰財用,曰鹽政,曰漕務,曰錢法,曰冠禮,曰昏禮,曰喪禮,曰祭禮,曰兵制,曰兵法,曰刑律,曰地輿,曰河渠……前世所襲務者,可以自我更之;前世所未及者,可以自我創之。”其中涵蓋了嘉道年間經世實學的主題及禮制關切,并且凸顯了兵制、刑律及更新創制的重要性。

其三,朝中理學官僚既然拘守崇道抑器、重義輕利的教條,那么貶低、排斥西學也就不足為怪了。面對“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清廷不得已采取了一些應時之策,卻始終沒有自覺地走上變革軌道。

晚清一些人以西學溝通理學的“格物致知”,在“格致學”名義下容納西學。湘、淮將領也積極實踐魏源的“師夷之長技以制夷”。他們在奏疏、言論中競談西學、洋務。左宗棠認識到西方由器以進于道的富強之策:“泰西棄虛崇實,藝重于道,官、師均由藝進……蓋得儒之數而萃其聰明才智以致之者,其藝事獨擅,乃顯于其教矣。”(67)左宗棠:《海國圖志序》,《左宗棠全集·家書詩文》,第227頁。在他們影響下,清廷于同治元年設立了京師同文館。其后,李鴻章設立了上海同文館,郭嵩燾也在廣東巡撫任上設立廣州同文館。這些機構旨在培養語言人才,研習算學及科技。附設于江南制造總局的上海機器學堂、天津電報學堂及醫學堂亦有成效。自同治十年,曾國藩奏請挑選幼童赴美留學,至光緒元年已選送四批共120名學童。光緒初年,李鴻章主張朝廷對留洋學生“破格從優給獎,以昭激勸”。(68)李鴻章:《肄習西學請獎折》,《李鴻章全集·奏議十一》第11冊,第53頁。這些留學幼童所習專業仍囿于水師、制造、科技、醫學等領域。當洋務派官僚主要從中道西器的視野認知中西文化優長時,郭嵩燾進一步指出:“西洋立國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賈,造船、制器,相輔以益其強,又末中之一節也。”(69)郭嵩燾:《條議海防事宜疏》,《郭嵩燾全集》第4冊,第783頁。他已觸及西方富強的根本,成為出類拔萃的洋務派思想家。

然而,許多廷臣仍然排斥西學。倭仁熱衷于從宋儒經注重建理學權威,認為宋儒“格物”,“即格修齊治平之理,文義本極明顯”。(70)倭仁:《倭文端公雜稿·答竇蘭泉(又)》,《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16冊,第241頁。他割斷了程、朱理學與晚清“格致學”的思想關聯,無異于為理學作繭自縛。為了突破同文館的困境,同治六年恭親王奕主持的總理衙門疏請同文館從正途科甲人員(包括進士、舉人)中招考天文、算學生。御史張盛藻等人強烈反對,倭仁隨后疏請停罷此舉。在他看來,“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古今來未聞有恃術數而能起衰振弱者也”。他也反對聘用西人教習天文、算學,堅信中國士人“必有精其術者,何必夷人,何必師事夷人? ”(71)李書源整理:《倭仁奏正途學習天文算學為益甚微所損甚大請立罷前議折》,《籌辦夷務始末》(同治朝)卷47,第5冊,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2009—2010頁。西太后最初認可在同文館設立天文算學館。但在倭仁等影響下,同文館招收正途科甲人員的計劃無果而終。到光緒二年,郭嵩燾仍感慨:“京師士大夫不下萬人……但以詬毀洋人為快,一切不復求知,此洋禍所以日深,士大夫之心思智慮所以日趨于浮囂,而終歸于無用也。”(72)郭嵩燾:《郭嵩燾日記》,光緒二年二月初一日,《郭嵩燾全集》第10冊,第10頁。

太平軍的戰火余燼尚存,英法聯軍入侵也才過去幾年,曾國藩記錄在京情形:“二十一、二、三、四各處公請聽戲四天。二十五、六皆有事趨朝。京中向系虛文應酬,全無真意流露,近日似更甚矣。”(73)曾國藩:《字諭紀澤兒》,《曾國藩全集·家書之二》第21冊,第504頁。曾氏這等大員至京,仍難免官場消沉之感。京官們忙于應酬,卻無心探究時艱,更沒有痛定思痛。同治年間郭嵩燾曾致信友人:感嘆面對“西夷之禍”,朝中“無能一發其憒憒”者。(74)郭嵩燾:《與龍皞臣》,《郭嵩燾全集》第13冊,第88頁。非但如此,朝中并且不能容忍郭氏耿直上書。趙烈文評論倭仁等廷臣與地方官的分歧:“按今朝政以洋務為至急,倭身任宰輔,豈得自處清流,置身事外。坐言起行,事無二致,既以總理衙門為辦理不善,一奉朝命,即當不避艱難嫌怨,力圖振恥,方為大臣視國家主憂臣辱之道。乃在人則議之甚嚴,在己則去之若浼,君子恥躬之不逮,是在閭閻猶不可,而況秉國者哉?”(75)趙烈文:《能靜居日記》第2冊,第1070、1072頁。他們對倭仁秉政的不滿,折射出央地儒臣的思想分野。洋務實踐激發了一些地方官紳重釋治平之學。馮桂芬于咸豐十一年提出“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76)馮桂芬:《校邠廬抗議·采西學議》,第56—57頁。稍后,鄭觀應提出“中學其本也,西學其末也,主以中學,輔以西學”。(77)鄭觀應:《西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54頁。這些言論被后人視為“中體西用”論的濫觴。它基于儒學而又融合西學,成為最初嫁接中西文化的基本模式,有裨于彌補廟堂儒學的理論缺陷。然而,“中體西用”論長期沒有得到廷臣的重視。朝中重臣既在學理上固步自封,又疏離經世關懷,自然不能提出像樣的文治主張,清朝的文治弱化、衰微遂成必然之勢。

結 語

清廷在太平天國戰爭后一度收回了大部分軍事、財政大權,卻缺少對文治主導權的自覺。清代有的君主(如康熙、嘉慶)治下,尚能注意朝野士人的學術風尚,而晚清朝廷文治大體乏善可陳。晚清最高統治者西太后擅弄權術,卻沒有儒學造詣,也缺少政治見識,于文治策略茫然無知。湘、淮儒將直面民生現實和社會積弊,對清朝危機有著強烈的切膚之痛,故注意講求實務,尊崇程、朱理學而因時變通。因之,同光年間的文治舉措均出自地方官紳。有的經過地方官反復疏請,漸獲朝廷認可;有的則始終被清廷束之高閣。

同光文治的內弱外強格局沖擊了清廷的文化霸權。李鴻章曾論其師曾國藩總督兩江:是時曾氏“威振方夏,名聞外國”,“中外大事皆就決之。公所謀議,思慮深遠”。戰后曾國藩裁撤湘軍,交回了軍權,但清廷并未取得文治的主導權。章太炎有云:“蓋孔子所以為中國斗杓者,在制歷史,布文籍,振學術,平階級而已。”(78)章太炎:《駁建立孔教議》,《章太炎全集》第1輯《太炎文錄初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02頁。也可以說,“制歷史,布文籍,振學術”正是建立文化“斗杓”的根本。朝廷于此無所作為,文化權力的斗轉星移或者說地方化趨勢就不可避免。趙烈文在同治六年對其幕主曾國藩說:“今師一勝而天下靡然從之,恐非數百年不能改此局面。一統既久,剖分之象蓋已濫觴,雖人事,亦天意而已。”曾國藩從清代“世俗文法”中破繭而出,卻不能扭轉清帝國的“剖分之象”。滿族統治者一直敏感地集軍事、政治之權于朝廷,卻沒有自覺地扭轉文治的剖分、衰退之勢。于是,晚清的新思想、新學術靜水深流,直到匯集為民初文化新潮。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社會史視野中的近代經學研究”(19AZS013)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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