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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者

2022-02-24 12:55:08丘脊梁
湖南文學 2022年12期

丘脊梁

如果不是堂哥加我微信時注明了自己的姓名,我都記不起世上還有這么一個人存在。我們已經將近三十年沒有任何聯系。確切地說,是他從我們身邊消失了很久很久。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把逃離當作一種生活狀態,逃離學校,逃離鄉土,逃離家庭,逃離工作,逃離一切可能束縛他的東西,直至消失在看不見的地方。逃離,似乎成了他一生的事業。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要逃往何方。

堂哥是我堂伯最小的兒子,比我大七八歲。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我崇拜、模仿、依靠的對象。他就像人生導師一樣,經常有意無意地向我透露他從生活中發現的秘密,指導我逃離現實設置的種種藩籬。我不知道他的這種特殊能力,到底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和氣質,還是面對現實的抗爭與反擊。

我與堂哥有過一段短暫同校的經歷。我發蒙的時候才五歲半,是全校最為弱小的學生,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比我強大和優越,所以常常遭到別人的欺壓。而我堂哥,則因讀書較遲,此時不但是高年級最高的學生,而且還是全校最著名的角色。他的武功,讓每一個同學望而生畏;經常逃學,又讓每一個老師頭痛不已。但他神一般的存在,卻拯救了我灰暗的童年,讓我重新看到光明。作為我的保護者與指引者,他常用神秘的神情告訴我各種逃離的技巧,比如哪里有一條近路,哪里有一道暗門,如何躲避別人的追打,如何迅速找到他獲得幫助,怎樣繞開值日生,怎樣溜去上廁所……我當時疑心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樣,曾經受過無數的欺壓,才獲得了這些實用的經驗。但后來種種的事實證明,這都是他主動觀察獲得的成果。他從來不會被動地逃離。

我親眼看到過他當著老師的面逃離學校。那是為了救我,他從天而降將幾個耀武揚威的學生打了一頓后,學校要求所有參與打架的學生,每人抄寫一百遍學生守則,不抄完不準回家。堂哥拒絕受罰。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正義者,不能因為成了勝利者而改變事情的性質。他的申訴沒有得到認同,老師認為他最本質的身份,是一個鬧事者,必須進行深刻反省。堂哥沒作半點猶豫,背起書包就往外走,年輕的班主任關上教室的大門,并用寬闊的身板擋住了他的出路。堂哥推開窗戶翻身躍出,揚長而去。那動作,瀟灑得就像一尾從漁網中高高彈起的魚,在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圓弧。作為事情的關聯人,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全程見證了他的勇敢和決絕。多少年來,他那一躍而起逃離出去的身影,總是完美地呈現在我的眼前。我感覺他的這個姿勢,生動地詮釋了一個人對自由的向往和對不公的抵抗,當然還有對權威的蔑視。從那一刻起,我幼小的心靈深處,也種下了一顆隨時準備逃離的種子。而堂哥,則理所當然地成為我那些年的偶像。

堂哥沒有因為這次逃離而輟學,直到兩年后他從鄉中學再次逃離,才永遠失去在校園學習的機會。他初二時的那次逃離,完全是不堪英語的重壓。據他同學后來所說,他的數理化其實相當不錯,但英語卻一塌糊涂。漂亮而不溫柔的英語老師每天規定的背誦與默寫,成了他無法翻越的大山和無法繞過的劫難。他每天都生活在緊張和惶恐之中,最后只好選擇用逃離的方式,來獲得徹底的解脫。這樣的結果,無疑是宣告了他的失敗,但當時我和所有厭學的同學一樣,認為他是取得了勝利。至少是暫時的勝利。我們都沒有想到,這次不起眼的逃離,會成為他一生的病根。

沒有了學習與學校的約束,堂哥果然成了一個生活的勝利者。他唱著歌,拍著手,有時還滾著鐵環,或是騎著單車,自由自在地在村莊中穿行,就像穿行在美好的夢境,沒有半點憂傷和負重。直到某一天從夢中驚醒,他才知道自己的逃離還沒有開始。

我們所在的村莊叫牛角沖,是一個貧窮且封閉的地方,除了爬坡過坳,翻山越嶺,似乎再也沒有平坦的出路。村莊里山多田少,土地上的收成,扣去上繳和稅收,剩下的還不夠填飽自己的肚皮。許多人起早貪黑在田土上勞動了一輩子,死去的時候還欠下一堆的債務。沒有幾個人能走出這片山地,也沒有誰能改變這種現實。村莊里的人對這個薄待他們的世界,差不多已經絕望到了麻木。日子就像門前的溪流一般,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有氣無力地往前淌。每一個日子,都是那樣空洞與虛無。

回到村莊的堂哥,在幫隊里放了幾個月牛后,很快就把這種潦草的生活看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明天,與父兄們的今天毫無兩樣。也不知是受到觸動還是得到指引,總之經常逃離勞動現場的堂哥,某一天突然石破天驚地提出要“退隊”。“退隊”就是逃離集體的約束,自成一家單獨干。他覺得這樣才會迎來幸福的生活。其時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雖然小崗村的農民已秘密地在分田到戶的契約上按下了鮮紅的指印,但牛角沖的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伙子,能一針見血刺中生活的痛點和問題的關鍵,如果沒有大人的授意和神明的暗示,那就只能說明他目光犀利,洞若觀火。我至今相信的是后者,但生產隊干部們始終認為是前者。他們用盡一切心計,也沒有從堂哥嘴里套出他們想要的真相,“退隊”的消息和堂哥的名字,反而像一條地下的暗河,很快就流進每一個生活在低處的人們的心田。大家紛紛以堂哥的名義,興奮地傳遞著自己一直想說但不敢說出的心聲。那一年,我年輕的堂哥,成了牛角沖真正的英雄。

這次“退隊”事件,鬧騰一陣后最終歸于沉寂,直到一年多后,聯產承包的春風才吹綠牛角沖的稻田。此時門前的溪水,似乎也變得充滿活力,成天叮叮咚咚,唱起了動人的歌謠。人們在各自的田地里暢快地勞作,沒有幾個人還記得先前的英雄,更沒有人把他當作先知與智者。偶爾有人說起這件事,也只是把它當作一個鬧劇和談資。歷史很快就翻過了舊的一頁,而新的一頁,正等待人們努力去書寫。

剛剛成年的堂哥站在自家的水田里,雙腳深陷在黑臭的淤泥之中,進退維艱;兩只曾經細皮嫩肉的手,早已變得千瘡百孔;一雙澄澈清亮的眼睛,如今一片茫然。分田到戶照說是自己的理想,可當它真正來到身邊時,卻是如此的泥濘與粗糲。艱辛的勞作,沉重的負擔,低薄的產出,讓他依然看不到希望的光芒。他覺得理想與現實之間,還相隔著遙遠的距離,要想讓它們無限地接近,要么修正自己的理想,要么逃離眼前的現實。清醒過來的堂哥,毫不猶豫選擇了后者,決定以當兵的方式離開這片貧瘠的土地。

此時的南方,炮聲連綿不斷,各種慘烈的傳聞讓人膽戰心驚。當兵這條鮮血染紅的道路,通往的是更加險絕的境地。堂哥的想法遭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反對,他年近八十的奶奶甚至以死相逼,可沒有人能改變他堅硬的決心。在一個艷陽高照的冬天,堂哥終于穿上了夢寐以求的軍裝。我站在敲鑼打鼓的歡送隊伍里,看到他長滿青春痘的臉上春風駘蕩。面對親人們有如生離死別的哭哭啼啼,他更多的表情是敷衍和尷尬。當卡車終于啟動緩緩前進時,站在車廂邊側的他毫不掩飾地長長松了一口氣,嘴角還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得意,仿佛這塊土地對他多年的束縛,很快就會松開或者斷裂。他急著要逃離的心思,在我眼前暴露無遺。

堂哥的軍營生活對我們來說一直是一個謎。盡管他后來曾經無數次跟我講述過當中的種種細節,但這些碎片根本不能拼接成一幅完整的畫面。它們的跳躍性與隨意性太大,一點也不連貫,好些地方,還讓人無法理解。

堂哥他們這批兵,毫無懸念地被運往了廣西前線。我清楚地記得,堂伯收到堂哥的第一封來信,就馬上拿著信封來我家借地圖。當父親指著邊界上微小的寧明二字給他看時,他的臉色瞬間灰暗得嚇人。第二天一早,他就與堂伯媽一起,提著三牲到寺廟中替堂哥祈求平安。這是當年的農村父母,唯一能給險境中的兒女提供的幫助與安慰。

暫時逃離了土地束縛的堂哥,在此后的幾年時間里,就是靠寫信這種虛幻的方式,與老家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微弱關聯。當時我父親擔任村干部,全村的信件都放在我家。每當郵遞員一來,我就到花花綠綠的信堆中,去尋找那枚紅色的義務兵免費信件三角章,但是很少能看到堂哥獨特的筆跡。村莊里此時有好幾人在不同的地方服役,別人都是信件不斷,只有我堂哥,兩三個月才寫來薄薄的一封。每當我跑步將信件送給堂伯時,他總是馬上停下手中的一切活計,又高興又緊張地小心翼翼撕開,一目十行飛快讀完,然后長長吐出一口氣,再一字一句從頭慢慢細讀。輕輕的一頁紙,他似乎捧得無比沉重;短短的幾行字,他常常一讀就是老半天。看到堂伯眼里噙滿淚水,我不由暗暗埋怨堂哥,怎么就不多寫幾封呢?寄信又不要錢!難道信寫多了會暴露內心的某些秘密,影響到自己的前程和出路嗎?

堂哥在部隊的所有情況,全部來源于這些稀薄的信件。堂伯忍受不了等待的煎熬,常常半夜三更跑來找我父親說心里話。他憂心忡忡,既擔心堂哥挨槍炮,又擔心他當逃兵!挨了槍炮,軍屬也許就變成了烈屬;當了逃兵,那可是一家人的羞恥啊!堂伯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他從小沒吃過苦,也從來吃不得虧,只要對現狀不滿意,就會想方設法離開。當兵打仗這么苦的事情,他怎么受得了!堂伯的擔心不無道理,堂哥時斷時續從前線傳遞回來的一些信息,模糊而且閃爍,我們根本看不清當中的邏輯。它的荒謬與傳奇,總是讓人懷疑里面包含了不真實的成分,或者是隱藏了某些危險的心思。

他首先是在最前沿的寧明縣邊防部隊當步兵,不久就到了相對安全的崇左縣守備部隊當內勤,一年后突然說到了更加后方的德保縣當炮兵,沒多久又搖身變成了一名汽車兵,掌握起方向盤。這既不是同一個部隊的換防,也不是同一個兵種的調動,嚴謹而且嚴肅的前線部隊,怎么會如此隨意和隨便?堂伯首先是不敢相信,在確定完全是這樣后,他又隱約看到了當中潛藏的逃離軌跡——人是跑得離前線越來越遠,事卻越搞越輕松。他一方面不再為兒子的生命安全擔憂,一方面又為這些不合理因素深感不安,擔心兒子會犯大錯誤。我父親倒覺得這些都是好事,說明他一直在進步,不斷得到部隊的培養和重用。就算是想用這樣的方式逃離危險,那也完全可以理解和尊重。追求進步,在任何時候都值得肯定與提倡。

堂哥的回信和部隊的喜報證實了父親的說法。堂哥說他不斷進步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舍得干,表現好。別人休息和寫信時,他就去淘廁所,或者是幫廚。怪不得他的來信這么少。我想起了他去當兵時的那份急切,知道他沒有撒謊。這短短的六個字,真不知花費了他多少的汗水與心機。多年后堂哥跟我談起當初的艱苦,仍然能讓我感到疼痛。我知道他這么努力地奮斗,并不是為了逃離危險,而是為了逃離農村,想從根本上解決自己的人生大計,讓自己得到這個世界的承認。之所以一步步離開了前線,純粹是一份額外的收獲。部隊的喜報肯定了堂哥的工作,說他表現優秀,成績突出,榮立三等功。喜報一份寄給了堂伯,一份寄給了村里。父親說,要是再立個二等功,國家就會安排工作了。我看著喜報上那個莊嚴的八一標志和鮮紅的部隊大印,羨慕不已,仿佛看到了堂哥輝煌燦爛的明天。

接下來的幾年,有關堂哥的喜訊,就像門前的溪水一樣滔滔而來,連綿不絕。他在持續不斷地進步著,先是被提拔當了班長,接著又成為黨員,每年的退伍季節,他都毫無意外地被部隊留了下來。在當兵的第五個年頭,堂哥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在信中躲躲閃閃地悄悄透露,部隊可能會把他轉為志愿兵。轉為志愿兵,那就是吃上了國家糧,永遠不用再重復父兄們破敗的人生。正在讀高中的我,為他終于逃離了土地的束縛而深感高興。他又一次成為我堅強的偶像。從他的身上,我真切地看到,追求進步其實是一種積極的逃離。它能讓我們逃得更遠,更徹底。

然而讓人大感意外的是,堂哥最終并沒有轉成志愿兵。在當兵第六年深秋的一個黃昏,他突然毫無征兆地回到了村莊,身份依然是一名農民。此時,天地一片灰暗,麻雨紛紛揚揚。

回到村莊的堂哥,一下從家里的驕傲變成了負擔。他的同齡朋友,此時大多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或母親,他們用打工多年積攢下來的錢財,完成了結婚、生子、建房等一系列人生必不可少的過程與儀式。而我的堂哥,除了微薄的一點退伍金和褪色的幾身舊軍裝,幾乎什么都沒有。更加難堪的是,榜樣坍塌帶來的后遺癥,還讓他的家人充滿了羞恥和慚愧。

堂哥躲藏在家里不肯出門,每天除了昏睡還是昏睡,他想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掩蓋自己的失敗,哪知適得其反地引來更多的猜疑與圍觀。各種匪夷所思的流言,像蒼蠅一樣在村莊里聚集或者亂飛。堂伯仿佛是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斑白的頭發轉眼變成雪白。原本說話不多的堂伯媽,從此更是以沉默面對世界。被圍困在俗世炎涼中的堂哥,不知如何才能成功逃離出來。每個周末從學校回到村莊的我,成了他與外界交流的唯一出口。

他跟我談了戰爭、槍炮、邊界、營房、汽車、蚊蟲、蛇蟻、饑餓、炎熱、鮮血、死亡等等關于南方的記憶,很多在我看來驚心動魄的事情他都說得輕描淡寫,反復提起的事情只有兩個:一個是壯族姑娘阿諾,一個是讀書。

堂哥在跟我講阿諾時,他暗淡的目光有時變得靈動,有時又更加憂傷。從他東鱗西爪的語言碎片中,我約略知道了阿諾是一個美麗的姑娘,才剛剛滿二十歲,在他們汽車連駐地旁邊開了個小賣部。他們好了兩三年了,她店子里的貨都是他悄悄進來的。她與他沒轉成志愿兵多少有些關聯,但到底是他想擁有愛情而無緣志愿兵,還是他想逃離愛情而痛失志愿兵,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二者是一個矛盾體,不可兼得,但可以同時失去。很多年后,我想起這件事,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心想改變命運的堂哥,不可能會為了愛情而放棄理想。而面對背叛與逃離,愛情的報復有時確實會造成災難性的后果。

談起讀書,堂哥更像是在暗示和指引我。他說如果不從學校中逃離出來,哪怕是初中畢業后只讀了一年高中,他也會去考軍校,而不會傻乎乎地走志愿兵的道路。志愿兵永遠只是一個兵,軍校出來,卻能徹底轉換身份。他用自己慘痛的教訓提醒我多讀書,說這是農村人唯一的真正出路,否則即使再多的機會擺在面前,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失去。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讀書少是人生的病根,可誰又不知這個淺顯的道理呢?他的父親肯定很多年前就跟他說過這些,而幾十年后的今天,我又把自己的教訓告訴不愿考研的兒子。我們一代又一代的人,大都能看清人生的方向,但大都逃離不脫自己制造的牢籠。

堂哥跟我談論的這兩個話題,無疑都與志愿兵問題緊緊地聯結在一起。他的每一次講述,其實都是一次深入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消解。在與我進行多次交流與剖析后,他終于將所有的一切都看淡了,放下了。他決定自己拯救自己,要從封閉與躲避中走出來,完全依靠自己的雙手,慢慢去調整人生的方向。

堂哥的汽車駕駛技術,后來成為他一生安身立命的資本。我常常想,在他無數次的逃離中,這可能是最貼近生活的一個收獲。他這輩子不斷在轉換場地和角色,但唯一不變的身份是汽車司機。如果沒有這項技能,他的人生可能會更加艱難,甚至是更加荒誕。

他最初的工作來得其實并不容易。那時節司機是一個稀罕且體面的職業,大都有正式的編制。沒有吃上國家糧的堂哥,想插進公家單位談何容易,就算是以臨時工的身份進入,也得有過硬的關系。而私人的話,除了極少數的先富者,絕大多數人連摩托車都買不起。一頭白發的堂伯,佝僂著身軀奔走在各個沾親帶故的屋檐下,希望多少有點權力的親友們能想想辦法,給他的兒子找碗輕松飯吃,但得到的回應不是愛莫能助就是冷嘲熱諷。堅硬的現實讓堂哥不得不降低要求和身段。他以低到塵埃的姿態,無奈地成為鄰村一個私人老板的貨車司機。

那是一段天昏地暗的日月。每天天剛麻麻亮,堂哥就騎著一輛破單車,穿行在牛角沖狹窄的野雞小路上,搖搖晃晃趕往幾里遠的鄰村發車;每天晚上夜霧彌漫時,他才一身疲憊地踩著單車,從暮色中嘎吱嘎吱地歸來。這種兩頭都晦暗不明的日子,讓人們無法看清他真實的表情,很多人甚至都忘記了他的存在。我不知道每天都拉著沉重的負載,高速奔跑在縱橫交錯的生活中的堂哥,此時心頭是不是有一盞指路的明燈。

堂哥這種沉潛到底的狀態,默默無聞地維持了將近一年,在一個無比悶熱的三伏天里,突然因了他氣沖斗牛的逃離和老板添油加醋的廣告,而急劇浮上水面,引起人們廣泛的關注與熱議。事情的起因看似偶然,其實早就埋下了伏筆。從堂哥到鄰村開貨車的第一天起,老板便要他十七歲的兒子跟車。一來是監督,二來是想免費學個技術。心如明鏡的堂哥何嘗不知老板的如意算盤,知道教會徒弟的時候就是自己滾蛋的日子,所以教得既不情愿也不盡心。這天他們到一百多公里外的鄰縣拉貨時,徒弟硬是要試試手,結果弄出一個大車禍。匆匆趕來的老板見到堂哥的第一句話,就是要他頂包。堂哥沒有答應,老板粗聲大氣一頓臭罵。久有的怨氣和委屈在堂哥心里蓬勃生長,瞬間爆裂,他與老板一陣對罵后果斷丟下鑰匙,轉身搭車一個人回家了,貨車都是老板后來另請司機開回來的。在老板不厭其煩的宣傳下,這次原本帶有幾分正義的逃離,演變成了堂哥技術奇差人品更差的罪證,成為他職業生涯里一個無法抹去的污點。在本地運輸行業中,堂哥還只是一名新兵,人微言輕,說起他的名字,同行們腦海里出現的,就是那個出了事故棄車而逃坑害老板的人渣。沒有人愿意理會和相信他的申辯,大家只認同老板的說法。這種印象簡單、粗暴而且頑固——很多時候,話語權就是這么霸道地歪曲事實,掩蓋真相。

堂哥首先沒有意識到這次逃離會對他的職業帶來致命的創傷,直到無數次被別的車主溫柔拒絕,他才看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失業在家靜思了兩個月后,他清醒地認識到,在本地這個行當,他已走投無路。要想繼續用方向盤來引領自己的人生,唯一的可能是轉移場地。當然他也想到過自己買車當老板,但哪有這么多錢?何況就算是買了車,也無法開進狹窄的牛角沖。

他決定再次逃離這個沒有出路的村莊。

堂哥原本計劃馬上就去廣東打工,但堂伯和堂伯媽堅持要他結了婚再走。想想也是的,同齡人的孩子如今都能打醬油了,他卻連對象都沒一個。那個美麗的壯族姑娘,其實不過是夢中的一個幻影。此前八十多歲的奶奶過世時,抓著他的手久久不放,他知道她那是盼望看到自己最小的孫媳。想起這些,一向不愿妥協的堂哥,只好面對生活無奈地低下了頭。

他的婚姻竟然來得非常迅猛和順利。一個個子不高但人很精明的姑娘一眼就看中了他,根本不在乎他家的貧窮與局促,經人介紹只幾個月就與他結婚了。堂哥原本又高又帥,加上司機這個相對高端的技術,在當時的農村還是很具殺傷力的,我相信嫂子是真心愛上了他。他這些年被阿諾占據了內心,對身邊其他的姑娘一概視而不見,現在能一下就接受嫂子,我相信她的身上肯定有著阿諾的影子。事實上他們結婚后盡管爭吵不斷,但感情始終沒有破裂,動輒就想逃離各種束縛的堂哥,至今沒有逃離婚姻的捆綁。我疑心阿諾一直在隱秘地維持著他們家庭的完整。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場婚姻給了他一個新家,同時也讓他逃離了老家。

在他們并不隆重的婚禮上,堂哥見到了從小就過繼到渡口的叔叔。渡口在幾十里遠的汨羅江邊,緊挨著一個熱鬧的鎮子,與閉塞的牛角沖相比,那可真是一個天寬地闊的好地方。但他叔叔家人丁卻不興旺,生活也非常困難,兩家人來往得并不頻繁。他們常常忘記他的存在,只有在辦大事時才想起遠方還有這么一位親人。很多時候,財富的多少往往比血緣的遠近更加真實,更加能維護和提升感情。得知年老體弱的叔叔如今孤獨地守著一棟老宅,正為婚后何去何從猶疑不決的堂哥突然看到了希望,略略一思忖,心中很快就有了方向。他毫不害羞地主動提出要過繼到渡口去,帶著他的妻子,帶著他的夢想。這個想法讓先前苦求多年而不得的叔叔喜出望外,也得到了兩個哥哥和新婚妻子的大力支持。堂伯和堂伯媽開始還作些無效的反對,但想到兒子面臨的困境,覺得這也許是他人生的一個轉折,慢慢也就轉變了態度。一件關乎人生走向與身份轉換的大事,短短幾天就得到確定和實施。這樣的決定草率而且荒唐,過繼的事情當然從來就有,但二十大幾了還帶著老婆一起去給別人做崽卻聞所未聞,功利之心實在是過于明顯,遠遠超越了牛角沖人能夠接受的底線。人們毫不掩飾對他們的鄙視與不屑,就連我聽說后,也覺得堂哥的想法與做法不可思議,心中暗暗為他感到羞恥。

堂哥帶著懷孕的老婆過繼到渡口去時,我正在讀高三,沒有親眼看見他們離開村莊的場景。據說堂伯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堂哥也沒要任何財產,只用了兩輛舊單車,就馱走了他二十幾年的全部。他走的時候高高興興,眼睛里沒有一絲難過,更沒有一絲難堪,倒是堂伯和堂伯媽聲音哽咽,抹著眼淚說不出話來。他的兩個哥哥甚至是兩個嫂子,盡管不希望他們留下,但此時也是滿眼悲戚。聽到別人描述的這些細節,我不由想起若干年前他去當兵時的那一幕,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他逃離村莊的心思還是那么決絕。一個人對自己的故土如此仇恨和厭棄,要不是在這里受了太多的委屈與傷害,要不就是這里完全讓他死心與絕望。我覺得對于堂哥來說,雖說這兩者的原因多少都有,但慘烈的程度還遠遠沒有達到,更多的可能是他有一顆不甘與不服的心。在他的潛意識里,始終都在尋思著改變自己卑微的出身。他想逃離的,其實不是故鄉與土地,而是社會界定給他的身份和地位,以及由此帶來的種種現實。我不知他的內心,到底是強大,還是弱小。

這些年來,我幾乎是堂哥在村莊里唯一的朋友,但他離去時卻沒有與我告別。我不知道他是怕影響我高考,還是覺得根本就沒有必要。我對他這些不合情理的做法越來越不理解,一個曾經的偶像,從此開始在心頭搖晃。幾個月后,我的人生也將面臨重大的選擇。如果沒有考上大學,我是否也像他這樣不顧一切地逃離出去呢?我突然感到了生活的逼仄和現實的殘忍。面對它們,我們其實誰也無法回避。

過繼到渡口的堂哥,果然迎來了生命的轉機。他很快在鎮上找到了工作,同樣是開貨車,工資卻比原先多得多。他的過往,已被完全切割下來,丟棄在了偏僻的牛角沖。在這個全新的地方,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來歷,他完全可以在自己設計的道路上,重新出發,奮力奔跑。

離開牛角沖以后,堂哥很少再回來。即使是逢年過節偶爾來看一下父母,也只是匆匆忙忙吃餐中飯,就騎著摩托呼嘯而去。很多人說他遇見了熟人都不帶一下剎,不知跑這么急干什么,又沒有人追趕他,更沒有人阻攔他,何必搞出一副亡命奔逃的樣子。這種說法后來我親自得到驗證。端陽節時我從學校回來,看到堂哥騎著摩托從我家門前經過,就高興地跑出去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他稍稍別了一下頭,應答一聲,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我一個人,面對空曠的道路悵然若失。這是他過繼后第一次看到我,原本以為他會停下來,像以前那樣激動地向我傾訴內心的秘密,誰知他竟然真的連剎都沒點一下。我想他肯定是將我與他的過往一并切割掉了——他已經勝利地逃離出困境,內心不再需要出口。在他的眼中,我很可能只是一個臨時的垃圾收集裝置而已,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而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此時也急劇下降。那一天,我感到無比傷心。為他,也為自己。

我最后一次見到堂哥是此后不久的盛夏。在一個炎熱到了極點的午后,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堂伯媽,因患肝癌去世了。她從確診到離開,只有短短一個多月。在此之前,她每天都一聲不吭地忙忙碌碌。我疑心她的肝癌,是因為過于沉默的原因——太多的心事長年累月地郁積起來,肯定會嚴重損害肝臟的健康。這個勤快而又憂郁的女子,受了一輩子的苦難,真的非常可憐。我在讀初中時,有一次與父母吵了架,半夜時分從家中逃離出來,在她家住了整整七天。每天早晨麻麻亮,她就起床給我做飯,并準備好一瓶好菜讓我帶到學校吃。我一直記著她對我的恩情。這次我剛好高考完不久,在家無事,主動要求與父親一起去幫忙。看到堂伯媽枯瘦的遺容,我難過地流下了眼淚。可是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匆匆忙忙騎著摩托趕來的堂哥,居然一聲都沒有哭。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提出只穿白衣不穿麻衣。理由是他已過繼出去,不再是這里的兒子,只能今后給繼父穿麻衣。這個理由雖說按鄉俗也有一定道理,但實在是過于混賬!一個日夜操勞養育你到二十多歲的親生母親死了,有什么不能穿的!但是堂哥堅決不肯。主持喪事的父親一眼將他看穿,知道他不穿麻衣的真實目的是不想與兩個哥哥分攤費用。我沒想到曾經光明正直的堂哥,會變得如此陰暗算計,他高大的形象,一下在我心中完全垮塌。

堂哥用一身白衣,逃離了他應盡的家庭義務和責任,但他逃離不脫鄉鄰們的鄙視與譴責。人們紛紛在背后議論他,有的甚至還當面批判他。這些輿論,表達的是民間的一種基本道德觀,代表的是絕大多數人的立場,如果他能及時認識自己的錯誤,并迅速采取補救措施(簡單說就是與兄弟平分最好是多出費用),他的名譽也許很快就能恢復。但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堂哥,這次的態度依然是躲藏和回避。他堅持自己的做法,無視任何不同的聲音。后來為了免得碰到熟人尷尬,他再也不在白天回到村莊。他就像做賊一樣,常常半夜三更偷偷溜回家一趟,然后又趁黑慌慌張張逃離。

我這次與堂哥見面后不久,也像他一樣逃離了村莊,而且將戶口轉到了城市。我雖然已經不是法律意義上的牛角沖人,但內心始終與它在一起。我屢屢從別人口中獲知堂哥的種種負面信息。在人們的眼中,他完全成了一個忘恩負義的代名詞。堂伯媽過世的第二年,我的堂伯也郁郁而終了。堂哥依然只肯穿白衣。人們早已對他失望透頂,對他錯亂的行為也就見怪不怪,說都懶得說一聲了,所以這次喪事反倒風平浪靜。這樣的效果正是他想要的。他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把堂伯送上山后,從此不再回到村莊,也不與這里的任何人來往,消失在大家都看不見的遠方。

歷經近三十年,堂哥終于徹底逃離了生他養他的故鄉。照說逃離是一種失敗,但在堂哥的身上,它常常代表著勝利。在他強大的內心面前,習俗、道德、信仰,統統都不是問題,他都能隨時將它們一一解散,打倒,重組。眼前的這個世界,似乎已經沒有什么能夠束縛他了。當然,他離這個世界也越來越遠。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徹底的勝利,還是一種徹底的失敗。

堂哥加我微信時毫無征兆和鋪墊,就像一架失聯多年遍尋不見的飛機,突然發來一個微弱的信號,還沒等地面明白是怎么回事,它已從天而降,銹跡斑斑地出現在你面前。

那天我通過他還不到十秒,他就發起了視頻通話。當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現在眼前,我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自從在堂伯媽的葬禮上最后一次相見,我們已整整二十九年沒見過面。他在繼父過世后,幾乎斷絕了與牛角沖及渡口鄉鄰的一切往來。剛開始那幾年,我還能打聽到他一鱗半爪的消息,知道他與每個老板都合不來,辭職了,借錢自己買了一臺大貨車。后來又聽說他嫌老婆管得緊,一個人跑到外地接業務去了,長期不回家。再后來就什么消息也沒有了,沒有任何人知道他跑到了哪里,將要跑往何方。他就像一滴水,化作了云煙,蒸發在這個廣袤的世界,一點痕跡和線索都沒留下。我慢慢也就將他忘記了,甚至從來都沒想過今生還會與他發生關聯。現在,面對他的一臉滄桑,我竟然有些慌張,不知他突然找我究竟想干啥。

他叫了一聲我的名字,連過渡的句子都沒準備,就急切地直說有事要我幫忙。好像我們昨天晚上還待在一起,無比真誠地談論戰爭、槍炮、邊界、鮮血、死亡以及阿諾,這幾十年的時光,不過是短暫地睡了一個晚上,一覺醒來,瞬間就能毫無障礙地對接得上。我耐心聽了半天,才從他略帶結巴的敘述中明白是咋回事。原來前年他跑貨運時,在傍晚的昏暗中與一臺摩托迎面相撞,三十歲不到的摩托司機脊椎斷裂,治療一年多醫院宣布需終生坐輪椅。現在已花的近百萬元醫療費和后續的近乎天文數字的各種費用,成為他與傷者、保險公司三方的一個大糾紛。大家都不想承擔或想少承擔責任,而目前情況對他很不利。他著急地說,老弟啊,你得救我,寫報道,找律師都行,否則老哥我這輩子完蛋了!

我沒有馬上對此事發表意見。對于這種大型的交通事故,我心里清楚,交警部門的裁定基本還是靠譜的,如今是一個高科技時代,絕大部分的事情都能查到痕跡和證據,想不以事實和法律為依據都不行。何況,從人性的角度出發,人家的一生都被廢掉了,你賠點錢又有什么冤屈可叫呢?我更關心的是堂哥自己的生活。這些年,他到底去了哪,經歷了什么,始終是我心中的一個謎團,我很想破解它。我裝作不經意地問,你現在在哪里呢?他很干脆地說,在渡口啊,還能到哪里去?我說聽說你一直在外面跑車,什么時候回的?他長嘆一聲說,老啦,跑不動了,哪知剛一回來就碰上這么個倒霉事,把幾十年攢下的錢全賠進去都不夠,老弟啊,你得救我。他又一次提出要我救他。我不由想起若干年前他像神明一樣從天而降救我的場景。那時的他,是多么正直俠義雄姿英發啊。可是,現在的我依然無比弱小,根本沒有能力像神明那樣去拯救他。

那些天我們通話頻繁,常常一講就是半個小時,當然話題完全是圍繞案情展開。我把堂哥的事當成自己的事,請教了多位法律、交警、醫療、媒體等方面的朋友,每有消息,就第一時間告訴他。大家的意見基本一致,均認為他應當承擔責任,不過賠償的標準確實是算高了,可以減少一些,但這點錢相對于整體來說,沒有太多意義。堂哥聽我講完最后一個專家的意見,沉默了很久,說出兩個字:認賠。我寬慰他,錢花光了還可以再掙,只要身體好就行。他又是一聲長嘆:要是當時逃跑了就屁事都沒有!

逃離,這個與堂哥的人生緊貼在一起的詞語,這些天來我始終不敢提起,我害怕傷到他某根敏感的神經,但心里卻一直感到納悶,慣于逃離的他這次為何規規矩矩?是擔心有攝像頭,還是害怕法律制裁,或是畏懼神明的懲罰?現在既然他主動說出來了,我倒要問問他。他坦誠地說,那里非常偏僻,沒有攝像頭,我確實是想到過逃跑,但害怕跑不脫,最重要的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我跑了他很快就會死掉的。我說你是害怕神明在看著你嗎?堂哥說,哪有什么神明,只有我自己在暗中看著自己。

我不想再與堂哥探討這個話題,我覺得自己已深陷在逃離的悖論中,無法突圍。從來不按規矩出牌的他,在一次次的逃離中總是獲得勝利與解脫,唯一的一次堅持與留守,卻讓他一敗涂地,損失慘重。這到底是倫理的缺陷,還是現實的殘暴?

不過我想,他這次幸虧沒有逃離。如果逃離了,他也許不會有經濟損失,但肯定會一輩子心中不安。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無法逃離自己的良心。現在,他雖然沒有逃脫經濟的賠償,但逃離了心靈的負擔。在我的心里,他依然是一個勝利者,盡管勝利得無比悲愴。

堂哥的這次突然回歸和意外遭遇,讓我看到了他的悲涼,也看到了自己的單薄。

多年前堂哥撒播在我心底的那顆逃離的種子,其實一直都在。它也曾發過芽,開過花,結過果,但如今被我掩埋在看不見的地方。從鄉土中逃離到城市后,有一段時間我曾像堂哥那樣頻繁地跳槽。短短十年的時間里,我先后從事過私企老板隨身秘書、信息公司主任、股份制企業辦公室主任、金融機構文字秘書兼宣傳策劃、企業報主編、省級報業集團編輯記者、市級都市報編輯部主任等五花八門的工作,甚至當中還抽空經營過一年純文學書店。每當我從厭煩的工作中抽身出來,逃離到新單位時,心中總是充滿喜悅,儼然成功實現了人生的提檔升級,但很快新的困擾和新的束縛就會接踵而來。我只能在一環緊扣一環,一波接著一波的不斷逃離中,去追逐自己的某種理想和情懷,實現自己的某種價值與抱負。那一段時間,我也像堂哥那樣,把逃離當作一種生活狀態,當成一項偉大事業。直到三十五歲那年,我才停下奔逃的腳步,在體制內停留下來,一直持續到今天,再也沒有離開。家人們都為我穩定下來而高興,我也一度在心中暗暗得意,但多年以后,才發現自己將自己送進了又一個親手制造的牢籠中,再也無法逃脫。

這段漫長的時間,我其實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斷地讓自己適應。適應周而復始平淡無奇的工作,適應不慌不忙不急不慢的節奏,適應按部就班規規矩矩的文化……這種毫無風險溫溫吞吞的生活,不知不覺就形成了一個閉環,慢慢將人麻醉,漸漸讓人麻木。當某一天被外面激情澎湃的聲響驚醒,面對煥然一新的世界,我才發現自己已無法出去。既不敢,也不能。我擔心失去當前已經擁有的一切,也害怕面對完全未知的事物。逃離不單是一種勇氣,更是一種能力。經過多年的沉睡與迷醉,我已經完全喪失了這種勇氣和能力。雖然我的內心,一直想要逃離。

而我的堂哥,卻似乎與我完全相反。他在越逃越遠直至消失不見后,最終卻選擇了原路返回。聽說他如今不再外出,就守在渡口,跑點短途,見到每一個鄰居,都謙恭有禮,甚至有事沒事,還常回牛角沖看看。他每月的收入,除了賠給傷者,自己所剩無幾。他逃離了一輩子,最終還是沒有逃脫一無所有的命運。他在加我微信緊密聯絡一段后,再沒有任何往來,也從來沒發過一條朋友圈,甚至連名字都變為了一個數字,頭像也是一片空白。我不知他這是在表達對生活的失望和不滿,還是在進行另一種形式的消失與隱遁。

我驀然發現,與時間相比,我們都跑得太慢。眨眼之間,我們就被這個時代和這個世界拋棄。慢慢變老的我們,如今對很多事情都已力不從心了,只能無奈地向生活妥協與低頭。面對蒼茫的大地,我們甚至已找不到逃離的路徑。在現實面前,我們大多數人,最終都只是一個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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