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里的鄉愁

李建萍

挨過一個漫長的冬季，不經意間春的腳步已近，一年之中的第一個節氣立春已經到來。立春之后，白天漸長，氣溫漸暖，湖邊的冰雪開始融化，柳樹的枝頭已經萌芽，樹林中的小鳥嘰嘰喳喳，吹在臉上的風兒也柔和許多，人們已明顯地感覺到了早春的氣息。

春季為四時之首，是一年中的第一個季節，也是四季中最重要的季節，正所謂“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計在于春”。“立”為開始，“春”字在安陽殷墟出土的甲骨卜辭中已有，僅古文字學家徐中舒編纂的《甲骨文字典》中就收錄了13個“春”字。雖然“春”的字形有所差異，但是基本都由這三部分變化而來：即“屮”，象征小草;即“日”，表示太陽，是小草萌芽;即“屯”，上面的“一”代表土地，下面的“屮”表示小草不畏困難破土萌芽。金文以后將類似種子發芽的字形寫成了“屯”。《說文》：“春，推也。”后來指一年之初為春。《春秋·公羊傳》：“春者何，歲之始也。”《爾雅·釋天》：“春為青陽，春為發生，春秋繁露。春者，天之和也。又春，喜氣也，故生。”在溫暖的陽光下，種子萌芽，草木生長，生機盎然，這樣的景象也只在春天有。

宋代張栻《立春偶成》的“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與蘇軾《惠崇春江晚景》的“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有異曲同工之妙。春到人間草木知，春江水暖鴨先知，連草木、江鴨都知春，更何況是萬物靈長的人呢！

立春，要舉行盛大的迎春禮儀。立春作為節氣，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了。到西漢時期，《淮南子·天文訓》中已有對二十四節氣的完整記載。古代對立春節氣格外重視，《禮記·月令》中說：“立春之日，天子親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于東郊。”《后漢書·禮儀志》記載：“在夜漏未盡五刻（大約凌晨六點），京師百官皆衣青衣，郡國縣道官下至斗食令史，皆服青幘，立春旛……，以示兆民。”古人相信，春季萬物生發，天地翠色，故屬性上對應的是青色。立夏朱色，立秋白色，立冬黑色。而春季對應的方位是東，所以天子和文武百官要著青服、立東門之外舉行隆重的迎春大禮。

立春是春耕備播的節氣，民諺有“立春一年端，種地早盤算”。 宋代高承《事物紀原》記載：“周公始制立春土牛，蓋出土牛以示農耕早晚。”宋代頒布《土牛經》，使鞭土牛風俗傳播更廣。《燕京歲時記》中記載：“立春先一日，順天府官員，在東直門外一里春場迎春。立春日，禮部呈進春山寶座，順天府呈進春牛圖，禮畢回署，引春牛而擊之，曰打春。”后世歷代封建統治者在立春之日都要舉行“鞭春”之禮，意在鼓勵農耕，發展生產。舊時，在立春前幾日，春官手執小鑼、竹板，一邊敲擊，一邊唱著贊春詞，挨家挨戶送一張春牛圖，謂之“送春”。一頭耕牛半頃田，意為報知春已到來，須抓緊春耕。民以食為天，春種、夏長、秋收、冬藏。如果錯過了春天，那么一年的時光就白白浪費了。

立春也是民間最歡快隆重的日子。立春，既是一個古老的節氣，也是一個重大的節日“立春節”。舊俗人們重視立春，要擺上清茶、甜酒、果品，點燃線香，舉行隆重的“接春”儀式。供桌前及大門的門楣上貼上“春臨福至”“春色滿園”“春福滿堂”“春滿人間”等迎春接福的春帖。待立春時刻一到，再燃上長長的一掛鞭炮，喜迎春神來到人間！

立春是簪花“戴春”的日子。宋代王鞏《聞見近錄》：“立春日，自郎官御史以上皆賜春旛勝，入賀訖，戴歸私第。又士大夫家翦彩為春旛，或綴于花枝之下，或翦為春蝶、春錢、春勝以為戲，東坡立春日，亦簪旛勝過子由，諸子姪笑指云，伯伯老人亦簪花勝耶。”立春時節，花兒尚不多，人們就將彩紙、金箔做成花朵的樣子，插戴在頭上，寓意春的到來。燕子是春天最具代表性的鳥兒之一，民間小兒女剪彩為燕，稱為“春雞”;貼羽為蝶，稱為“春蛾”;纏絨為杖，稱為“春桿”，將它們戴在頭上，彩翅翩翩，爭奇斗艷，附和著春天的到來。

民間還有吃春餅、春卷或春盤，咬春的習俗。唐代杜甫有“春日春盤細生菜，忽憶兩京梅發時。盤出高門行白玉，菜傳纖手送青絲”的詩句。清代潘榮陛《帝京歲時紀勝》記載：“新春日獻辛盤。雖士庶之家，亦必割雞豚，炊面餅，而雜以生菜、青韭芽、羊角蔥，沖和合菜皮，兼生食水紅蘿卜，名曰咬春。”古人認為，經過冬季蟄伏后，春日的氣息是向外發散的，應該食用有“辛味”的韭菜、蔥、水芹、蘿卜之類新生的鮮嫩蔬菜，既為防病，又有迎接新春的意味。春菜攤在盤子里，謂之“春盤”。北方人家吃春餅，用韭菜、豆芽、肉絲等作餡料。南方人家吃春卷，餡料多用白菜、肉絲、蝦絲、海米、芹菜、豆沙、水果等。春卷皮一般用麥面，也有用雞蛋皮、豆腐皮。清代林蘭癡詩曰：“調羹湯餅佐春色，春到人間一卷之。二十四番風信過，縱教能畫也非時。”人們品嘗著包裹著“春”的氣息的食物，迎接企盼已久的春天的到來。

“小草偷偷地從土里鉆出來，嫩嫩的，綠綠的……風輕悄悄的，草軟綿綿的。‘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風里帶來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兒，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里醞釀。鳥兒將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子，與輕風流水應和著。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嘹亮地響著。”這是著名散文家朱自清筆下的《春》，為我們描繪了春的氣息、春的意境，也勾起了我們無限的鄉愁情絲。

今年的立春，在農歷壬寅年大年初四。梅花將柳色，偏思越鄉人。

（作者單位：中國農業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