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慚之詩（組詩）

清澈的河流

清澈的河流里

石頭在水底游泳。小魚沒有鱗片

只有一團小小的內臟

水中飄滿白云

鳥群轉眼消失了

幾聲鳴叫，慢慢浮上來

清澈的河流里

到處是光學的假象：水很淺，河床在流動

青草拼命地向下生長

影子鋪在水底，令我感到微微窒息

斑點般的小魚鉆進鉆出

從我薄薄的身體里

聲 音

陳芳說，秋天在石河子

一陣風刮來，頭頂

會飄滿各種顏色的樹葉，密集得

沒有間隙的墜落

有時，一排大樹就這樣一口氣

把葉子掉光了

那種嚴酷的美，只有深秋

住在石河子的人

才能夠遇見：當你

還在斑斕的秋風中漫步

嚴冬，卻在須臾之間布滿了枝頭

昆蟲在這時停住鳴叫

鳥群飛走了

人類的城池里

遍地都是落葉啊，發出

被匆匆踩過的聲音

一聲鳴叫

每天清晨，只需一聲鳴叫

就能把我從沉睡中喚醒

無數鳴叫里面

我只記住這最清晰的一聲

它的形體是一只

藍色虎皮鸚鵡，它的姿勢

是懸掛在清冷的陽臺上

它的發生，是為了

讓我從一段很小的死亡中

回來

羞慚之詩

田鼠也會悲傷？拖著

疲倦的尾巴，在田野里走

那個簡陋的家里

孩子們快要餓死了。冷風

灌滿了小小的身體，它明白

它們活不過這個冬天

它現在只想回家，跟孩子們

死在一起。它在田野里走

緩慢而又悲傷！寫到這里

我感到羞慚

我過完了半生，卻對田鼠的世界

一無所知。我不知道，最后一刻

當它終于回到家，把孩子們

摟在懷中—對

就是那一刻—應當讓它感到幸福

還是讓它繼續悲傷

夜 晚

小女孩在樓下哭泣

聲音不悲傷只有一些委屈

或許僅僅是為了表達

對某物想要而不能得的失望

她哭，沒有人去安慰

空氣里

充滿了委屈，并因此變得透明

我仿佛能看見她，嬌小、無助、空洞

對著一個虛擬的物

抽動肩膀。她在她很小很小的身體里

哭泣……她的媽媽不說話

她一邊哭泣一邊生長

一封信

那天，我向陌生人打聽一棵

不知名字的樹，他也叫不出它的名字

我很失落，兄弟

我還有很多疑問

得不到解答，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

彼此相隔那么遙遠

我還沒完成

我們偉大的事業，兄弟

剛剛讀完一本書，一本極其悲傷的書

懸崖越來越高

都快望不到頂了。我想喘口氣

在那個舊木樁上坐一會兒，真累呀

舊木樁很暖和，對我構成了誘惑，兄弟

石棉，本名孫佳泉，山東人，1975年出生，遠洋船舶輪機長。寫詩二十余年，中途輟筆，2015年重拾詩筆，出版有個人詩集《時間之書》。詩歌及隨筆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刊》《詩潮》《詩林》《中國詩歌》《椰城》等刊物，曾被評選為中國詩歌流派網《詩歌周刊》2017年年度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