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遜的英國首相地位岌岌可危？

張蓓

2022年1月4日，英國首相約翰遜在唐寧街出席新冠疫情記者會。

近段時間以來，英國政壇丑聞頻出，首相約翰遜地位不穩的傳言甚囂塵上，甚至有消息稱保守黨議員已有意挑戰約翰遜的黨內地位，謀劃取而代之。那么，約翰遜及其政府執政前景將如何？

2019年12月約翰遜帶領保守黨在大選中取得決定性勝利后，將履行脫歐承諾作為執政重點之一。約翰遜宣稱要開啟英國脫歐后的全新時代，被一些英國民眾稱為“脫歐英雄”。但是，近期約翰遜政府丑聞和負面消息頻出，涉及多位高官和議員，使其形象嚴重受損。2021年11月，保守黨議員歐文·帕特森被曝“有償游說”，引發輿論軒然大波，最終帕特森辭去議員職務，約翰遜也因此道歉。不久后，《每日鏡報》又報道稱2020年圣誕節前夕首相府曾違背防疫政策舉辦聚會。此事引發了英國民眾對約翰遜政府的廣泛譴責。保守黨前主席瓦爾希稱參與聚會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應“無條件離職”，而蘇格蘭民族黨領導人布萊克福德則表示約翰遜應該“下臺”。最終約翰遜不得不就此道歉，時任首相新聞秘書斯特拉頓也宣布辭職，但依然未能平息各界批評。

2021年12月15日，100名保守黨議員公開反對約翰遜政府加強疫情防控措施的提案，反對者中甚至包括2019年進入議會的新一批保守黨議員，這顯示約翰遜對黨內議員的管束能力下降。幾天后，保守黨在北什羅普郡選區補選中輸給自民黨，對約翰遜造成更大打擊。補選是英國政治的重要風向標，而北什普羅郡的意義更為重大。保守黨連其中心地帶的脫歐選區都保不住，理論上其任何選區都岌岌可危。這讓不少保守黨議員感到唇亡齒寒，并怪罪約翰遜的糟糕表現拖累了政黨。12月18日，約翰遜親信、脫歐大臣弗洛斯特以“對政府走向不安”為由宣布辭職，再次打擊了約翰遜的個人威望。

從更大層面看，受疫情和脫歐因素的影響，英國經濟形勢相較其他歐洲國家更為嚴峻。自2021年秋季以來，英國不斷出現供應鏈問題，加油站缺油、超市缺貨，居民生活成本不斷上漲。2021年第三季度英國經濟增長僅為1.1%，低于預期，通脹率卻創下39年最高。隨著奧密克戎變異毒株的蔓延，英國經濟前景更加晦暗不明。面對如此嚴峻的挑戰，約翰遜政府應對乏力，其執政能力遭到質疑。比如，約翰遜政府在北愛爾蘭和漁業問題上與歐盟保持高壓對抗態勢，但對脫歐的負面效應又束手無策;在防疫方面首鼠兩端，經濟救助規模也遜于預期。在現實掣肘下，約翰遜上任時雄心勃勃的“拉平地區發展”（level up）等計劃不斷縮水。加上約翰遜政府又丑聞不斷，民眾對其及保守黨的支持率不斷下降，民調顯示反對黨工黨甚至一度領先保守黨九個百分點。

約翰遜從“脫歐英雄”、黨內寵兒的地位快速跌落，各項改革政策的執行也力不從心，這背后主要有三重原因互相交織、發揮作用。

首先是約翰遜個人光環具有明顯的局限性。約翰遜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嚴肅政治家，其在大眾傳媒時代獲得公眾影響力，在脫歐的歷史運動中將之轉化為政治資本，獨特的個人魅力使其幾近超脫于約束政客的行為規范與道德標準，“獨享”英國民眾的寬容。可以說，約翰遜行走英國政壇，靠的是個人魅力而非政策或原則。然而，約翰遜的光環不會永遠存在。保守黨雖仍在享受約翰遜個人魅力收割選票的福利，卻也意識這位黨魁長于競選而短于執政。如今越來越多的保守黨人認為，約翰遜對管理及運用權力沒有真正的興趣，而這終將損害保守黨的執政信譽。

其次是脫歐“余毒”加劇了保守黨內斗。理論上看，英國下一次大選遠在2024年，保守黨在下院占據著絕對多數，而且2019年大選后保守黨“留歐派”已被清除，約翰遜領導的是一個全新的脫歐政黨，有充分和舒適的執政空間。然而，英國獨特的黨派文化，特別是脫歐經歷對保守黨的文化“改造”，使約翰遜時常擔憂“腹背受敵”。二戰后，英國政黨內部換人和大選產生首相的人數不相上下，保守黨黨內斗爭最殘酷、對領袖態度也最善變，撒切爾與特蕾莎·梅均是在黨內挑戰下黯然辭職。而脫歐使一大批保守黨溫和派退出，內斗風氣更加固化，對領袖的忠誠度降低。

最后是英國治理難題的深刻性已遠超政府能力范圍。近年來，英國“不可治理的”（ungovernable）問題受到廣泛關注，其表象也十分清晰，近十年來蘇格蘭獨立運動、工黨左派科爾賓的崛起、脫歐公投結果都說明英國問題的深刻性和復雜性。英國治理難題是發展困境、憲政危機的撕扯與交織，國內裂痕之深刻在四年脫歐斗爭中可見一斑。

2019年在大選中獲得歷史性勝利的約翰遜許諾要完成脫歐，并以革命姿態應對英國的挑戰。他提出要拉平地區發展差距，打破低稅收、自由市場的保守主義傳統，投資基礎設施建設和民生領域。這些許諾和舉措雖有維持選票的算計，但也有變革國家的初衷。然而，疫情突發、黨內政治、財政約束、時間限度、選舉壓力等重重掣肘，使其難以避免承諾過多、高開低走的執政命運。

總的來看，約翰遜當前遭遇較大執政危機，其背后的困境也極其難解，但現在預測其首相地位難保仍為時過早。保守黨遠未做好換掉約翰遜的準備。相對于特蕾莎·梅當年面臨的局面，當前黨內對約翰遜的不滿仍在可控范圍內，且支持彈劾約翰遜的人數也遠未達到程序要求。盡管目前已出現了財政大臣蘇納克和外交大臣特拉斯這兩位較為明顯的候選繼承人，但兩人的瑕疵也十分明顯，均無法保證保守黨能贏得下一次大選。

這給約翰遜留出了喘息時間。近段時間來，約翰遜已經明顯調整了對歐盟策略，在北愛爾蘭協議和漁業問題上都有妥協姿態，擺出“認真解決問題”的態度。同時，為迎合黨內反對疫情封控措施的情緒，約翰遜也不顧科學顧問建議，反對加碼封控措施。然而，約翰遜在黨內位于守勢，必然將對其執政前景產生影響。他將不得不在黨內“一國保守黨人”、右翼“自由意志論者”等復雜派別中閃轉騰挪，尋求妥協與平衡。

未來，約翰遜政府終將回到“勉強應對”（muddle through）的英國治理常態，距離其執政初期制定的宏偉目標必將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