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照片里的“戰爭與和平”

文/佟雨航

1972年6月8日，22歲的美聯社戰地記者黃功吾，在越南戰場上拍攝了一張震撼人心的照片：一個全身赤裸、皮膚在燃燒著的越南小女孩在鄉間公路上驚慌無助地拼命奔跑著、號哭著，幾名荷槍實彈的美軍士兵悠閑地步行在逃命孩子的身后……就是這張真實反映越戰殘酷、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在美國社會掀起了新的一輪反戰浪潮，不僅促使美軍提前半年結束了越戰，而且還改變了越戰中兩個小人物的命運。

照片上那個全身赤裸、拼命奔跑的越南小女孩叫潘金淑，當時她只有9歲。那天中午，一位美軍機師開著一架轟炸機轟炸了潘金淑的家鄉——壯龐村，飛機投擲下的汽油彈在村子里四處開花，潘金淑的衣服被點燃，她本能地脫光燃燒著的衣服，一邊恐懼地哭喊著，一邊赤身裸體地和其他小伙伴向村外的公路上跑，而這一幕恰好被趕來的美聯社戰地記者黃功吾抓拍了下來。第二天這張照片就以《火從天降》的題目刊登在了《紐約時報》的頭版頭條上。

拍完照片后，黃功吾和另一名英國記者克里斯多夫一起用水澆滅了潘金淑身上的火，然后把她送到了最近的一家英國醫院。潘金淑全身超過一半的皮膚被嚴重燒傷，她在醫院躺了整整14個月，接受了17次痛不欲生的皮膚移植手術。術后，潘金淑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她新長出的嫩皮膚無法經受炎炎赤日，只要見到太陽，渾身上下便疼痛難忍。后來因為沒錢，她連止痛藥也買不起，只能默默忍受疼痛的折磨。

潘金淑痊愈后回到了她的家鄉——越南壯龐村。她留在那幅著名照片中的形象成了那一代人不可磨滅的印記，很多國外記者蜂擁而至采訪她，越南政府也安排她進行反戰宣傳，但她選擇了從公眾視野中消失，她說：“那就是一場噩夢，我永遠都不想再提及。”于是，她向越南政府申請去古巴求學。后來她在哈瓦那與一個叫裴輝全的越南人結了婚，隨后隱姓埋名定居加拿大多倫多。

一直躲避著媒體的潘金淑安靜地在加拿大生活了10年，可最后還是被一名德國記者發現，她的照片被登在了《多倫多太陽報》的頭版。那一刻，潘金淑忽然意識到，一味地逃避不是辦法，她應該從那張照片中真正解脫出來，她不能僅僅充當一個無助的受害者。潘金淑也是在那一刻意識到她可以通過那張照片，幫助那些在戰爭中飽受苦難的兒童。她說：“照片是事實，它是一個強大的禮物，我可以用它來幫助促進和平。”

自那以后，潘金淑一直在為世界和平東奔西走。1997年11月，潘金淑被聯合國任命為教科文衛組織的“和平友好大使”；同年12月，她又成立了旨在為在戰爭和恐怖活動中遭受傷害的兒童提供醫療援助的“潘金淑國際基金會”。在成立大會上，潘金淑充滿激情地說：“我原本可以在時間的長河中無所作為，永遠只是‘照片里的女孩’，永遠只是受害者，但是，現在，我不再選擇逃避，不再覺得自己僅是受害者。我要讓心靈復活，讓愛和寬恕成為戰勝仇恨和死亡的良藥。”

這張獲得了普利策新聞攝影獎的照片，不可預料地改變了越南女童潘金淑的人生。同樣也是這張照片，也改變了另一個人的人生。他就是那場“火從天降”的直接“縱火者”——美軍機師約翰普拉莫。

當年戰斗任務完成的第二天，約翰普拉莫也從《紐約時報》上看到了那幅令人震撼的照片，并因此受到良心上的深深譴責。自那以后，約翰終日生活在悔恨之中，他覺得自己就是個雙手沾滿了無辜百姓鮮血的劊子手。特別是，每當他看到自己9歲的兒子，就會想到照片上那個赤身裸體、全身帶火拼命奔跑的小女孩。于是，他開始整日地酗酒，希望借酒精來麻醉自己的神經。最終，他的妻子不堪其苦，跟他離了婚，而當時他們已有了四個孩子。

約翰普拉莫的“悔恨”，經過一些和平人士之口，輾轉傳到了潘金淑的耳中。在一次潘金淑受邀出席美國退伍軍人紀念日集會上，她終于見到了她的“仇人”——約翰普拉莫。滿頭白發、老態龍鐘的約翰普拉莫哭著連聲說：“我就是那個傷害你的人。我對不起你們，我非常抱歉……”潘金淑卻一笑泯恩仇，她大度地擁抱約翰普拉莫，說：“我早已經原諒了你，雖然我們不能改變過去，但我希望我們可以共建未來……”潘金淑拉著約翰普拉莫的手說：“讓我們一同祈禱，愿世界不再有戰爭，愿世界永久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