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糍粑

在老家，舂糍粑是過年必不可少的慶典。

臘月初頭，每家每戶就碾好了幾十斤糯米，糯米們擦去一年風塵，閃亮登場，等待著臘月二十八上甑子，舂出一個個圓圓滿滿、溫暖瑩白的“小月亮”。

做糍粑的糯米需碾二遍，然后用篾籮裝著抬到古井邊反復淘洗。母親粗壯的手臂被水泡得白里透紅，她吩咐我和姐姐把滿籮白亮似雪的糯米抬回家。我們一邊唱著童謠“月亮粑粑……”一邊歡快地往家里趕。

鄉親們早就商量好每年輪流在各家舂糍粑，今年就在我家。大家搬來柴火，抬來糯米，擺滿老屋弄堂。

母親做主，事先架好大鍋，倒入剛挑來的井水，父親架上甑子，姐姐早就坐在火塘邊生起了火，通紅的柴火在呼呼作響。

鵝毛大雪把禾場坪鋪成一床大雪毯，我和小伙伴在雪地堆雪人，母親不時大喊：“細伢子們，都來灶膛邊烤火，別凍壞了手，小心生凍瘡。”我們才不顧母親的呼喊，只有當父親大吼一聲：“舂糍粑啰！”我們才如一群麻雀般嘰嘰喳喳地闖進熱氣騰騰的灶房。

大人們在堂屋擺好八仙桌，搬出沉甸甸的石臼。這時，母親遞給我兩個從甑子里掏出的滾燙的雞蛋。我剝掉蛋殼，和伙伴分享蛋白，留下蛋黃用來擦石臼和桌面。

父親及時揭開甑子蓋，舀出一臉盆熱氣氤氳的糯米飯放進石臼。壯漢們揮舞起了舂槌，像擂起戰鼓，鼓點鏗鏘豪邁，糯米的馨香彌漫開來。很快，漢子們一個個汗流浹背，糯米飯舂得細密如雪團。

女人、孩子們聚集在八仙桌邊，母親把一石臼舂爛的糯米飯團揉搓成一根糯米棒，然后一坨坨揪下，大家爭搶著，把小糯米坨揉搓得圓圓扁扁，像天空的一輪滿月。然后，我們細伢子像侍女般，托著一疊滿月似的糍粑恭恭敬敬送到簟子里、簸箕里，點亮一個個瑩白的世界。

這些糍粑可是鄉親們用柴火點亮，甑子焐熱，再用舂槌和激情舂出的。它揉進了女人們的百般柔情，才這般溫暖馨香，這般軟綿細膩，這般純潔如玉。

舂糍粑是老家過年前火熱而隆重的儀式，當一個個圓圓滿滿的“月亮”出爐時，熱乎乎、亮堂堂的年味也就來了。

譚喜愛：中學一級教師，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