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高中生學寫古詩詞的必要性、可行性與操作性

□ 陳益林

早在1978年，語文界的老前輩呂叔湘先生就痛切地指出“中小學語文教學效果很差，中學畢業生語文水平低，大家都知道，但是對于少、慢、差、費的嚴重程度，恐怕還認識不足。”［1］40 多年過去了，雖然語文教改熱熱鬧鬧，轟轟烈烈，但呂叔湘先生揭示的現象依然沒有得到扭轉。置身語文教改熱鬧的荒原，帶著致敬傳統的虔誠，抱著對文化自信的珍視，讓我們的高中生嘗試著去學寫一點古詩詞，學生的語文各方面素養一定會有比較明顯的提高。

一、高中生學寫古詩詞的必要性

（一）賡續中華“詩教”優良傳統的有效手段

中國歷來有“詩教”傳統，但進入現代社會后，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因為政治、經濟等多種原因，“詩教”傳統受到嚴重弱化。為此，當代詩教理論的主要奠基者與開拓者楊叔子（中國科學院院士，華中科技大學原校長、教授）等有識之士為傳承和弘揚中華“詩教”傳統竭誠奔走呼號，以期引起療救的注意。

“詩教，在教育中，在‘育人’中，在提高國民素質中，占有著不可替代的特殊戰略地位。這因為人文文化主要有兩大作用：第一，陶冶情感，提升精神境界；第二，啟迪智慧，開拓原創源頭。”［2］183

楊叔子先生已將傳承和弘揚中華“詩教”傳統的目的與意義揭示得非常深刻透徹，要賡續“詩教”傳統，樹立文化自信，學生固然需要大量的古詩詞的閱讀鑒賞，但通過學寫中華古詩詞，對于古詩詞當中蘊涵的思想意義、意象意境、聲韻之美、藝術手法、審美特質等必然會有更多更深的明辨和體認。

（二）掃除中華古典名篇、名著閱讀障礙

現在的語文教師普遍只重視古詩詞背景介紹、情感內容與寫作技法的分析，而忽略了其外在形式“格律”的鑒賞。學生不懂格律，就很難完整準確地領略詩詞多方面的旨趣。如果引導學生學寫一點古詩詞，學生對于古詩詞的形式認知感必然得到強化，背誦和默寫古詩文的能力也能得到有力提高。為什么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中“多情應笑我”不能寫成“應笑我多情”？為什么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中“英雄無覓、孫仲謀處”不能寫成“無處覓英雄孫仲謀”？如果教師指導過學生了解詞譜，讓學生嘗試過按律填詞，以上問題便會迎刃而解。每個詞牌有各自特定的平仄、用韻、篇幅格律要求，為了讓詞句合轍協律，詞人有時就不得不打亂詞序以適應詞律。如“多情應笑我”對應的詞律必須是“中平中仄仄”（“中”指可平可仄），“英雄無覓、孫仲謀處”對應的詞律必須是“中平平仄、平仄平仄”。

葉紹翁的《游園不值》中最后兩句，到底是“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還是“滿園春色關不住，紅杏一枝出墻來”？許多學生會犯迷糊，因為兩種寫法從語意上來講完全都講得通。只有洞曉詩詞格律，才能“知其所以然”，準確記住原作詩句。根據絕句格律，此詩第三句的平仄是“中仄中平平仄仄”。如果寫作“滿園春色關不住”，就變成“仄平平仄平仄仄”，不合律了。李商隱的《錦瑟》“滄海月明珠有淚”，默寫時不少同學容易將“月明”誤寫成“月夜”，一方面是由于對律詩中間兩聯必須對仗的格律要求不求甚解，另一方面是因為不懂古詩詞的最基本的音韻知識。“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在《錦瑟》一詩中是頸聯，必須對仗，“月明”與“日暖”同屬主謂式短語，詞句結構對仗十分工整；而“月夜”與“日暖”，一個是偏正式短語，一個是主謂式短語，詞性結構不一致，不能構成對仗。從平仄音韻格律來說，《錦瑟》第五句是“中仄仄平平仄仄”，如果將“月明”寫成“月夜”，就變成“中仄仄仄平仄仄”，就不符合格律了。

（三）達成核心素養培養目標的需要

寫作是培養學生語言建構和運用能力的極其重要的實踐手段。古詩詞寫作的基礎訓練和創作，是開啟學生智慧的一種有效手段，更是短、平、快地培養學生母語駕馭能力的極好方法。民國時期的著名學者，不管文理，語言文字功底都極好，這與他們年少時練過古詩詞寫作“童子功”不無關系。通過學寫古詩詞，可以把方塊漢字的意義美、形式美、音韻美發揮到極致，也能把漢語語法、修辭等語言建構與運用能力發展到最高層級。學生有了良好的語言建構與運用這一核心素養，才有堅實的基礎去發展思維發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造、文化傳承與理解等另外三大核心素養。

高中語文必修上冊第一單元導語明確提倡高中生“嘗試寫作詩歌”，第一單元“單元學習任務”中也專門安排了“學寫詩歌”專項。盡管這些任務比較明顯指向新詩創作，但從語文核心素養的提高角度看，學寫古詩詞更易奏效。

二、高中生學寫古詩詞的可行性

（一）高中生的心理認知水平已完全可以接受和運用古詩詞寫作知識

北京大學教授張頤武說過：“在小學階段，老師應該對聲律等知識有所講解，這是中國文化常識的重要組成部分。現在我們講詩詞，往往著眼于意境的闡發，對聲律技巧性的因素注意不夠。實際上，這些知識對于欣賞詩詞有很大的幫助。”［3］張教授認為在小學階段就可以對學生傳授一些古詩詞的聲律知識了，何況對高中學生呢？高中生認知結構已形成較為完整的體系，思維能力更加成熟，基本上完成了向理論思維的轉化。在業已擁有充足的古詩詞感性材料積累基礎上，學習、理解并掌握古詩詞格律，進而運用這些知識去嘗試古詩詞寫作應該不會太成問題。

（二）高中生已有較為豐富的古詩詞背記積累，具備了學習古詩詞寫作的良好感性認識

整個義務教育段，學生的必背古詩文總背記量已達135 篇（段），再加課外引入的古詩文閱讀語料，數量還會更多。高中階段又會有大量必背和有機穿插閱讀的古詩文作品，高中生學習古詩詞寫作已有足夠的感性知識儲備。社會整體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給高中生學習古詩詞寫作營造了良好氛圍。

隨著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中國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極大提高，國民的文化水平也得到了普遍提升，東方雅致生活情調彌漫于生活四周，高中生學習寫作古詩詞，此其時矣。多年前，邵燕祥先生就斷言，詩國人民久被壓抑的詩情，在進入八十年代后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流傳多年的所謂“舊體詩不易學，不宜在青年中提倡”之說，也許在戰爭年代有相對的合理性，到了和平年代便不攻自破了。邵先生說的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而現在已進入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中華國民的文化水準，社會整體的文明水平高度，與上世紀八十年代相比已不可以道里計。

（三）網絡影視等高科技手段給高中生學習古詩詞寫作提供了極大的技術便利

“中國詩詞大會”“經典詠流傳”等大型文化綜藝節目如火如荼，影響深廣，中華雅流涌動。各種古詩詞吟誦音頻、視頻如雨后春筍，拔地而出。“八斗文學”“詩詞吾愛”“搜韻”等古詩詞寫作指導網站源源不斷提供貼心服務。教師只要有心，完全可以找到很多生動活潑、切實有效的指導方法。即以“經典詠流傳”中趙照演唱的《聲律啟蒙》歌曲為例，如果以此歌曲為切入口，就可以讓學生饒有興味地體會古音平仄問題。該曲的現代詞作者增添的“七顆星；一袍風”“兩鬢霜；一客行”等詞句就存在平仄不諧問題。教師可以借此指導學生明辨平仄失誤，在討論修改中真切領會古韻平仄問題。如學生的下列修改就非常成功。“半蓑雨”對“一袍風”，“雙鬢雪”對“一袍風”，“一襟雨”對“兩鬢霜”，“群雁過”對“一客行”。

三、高中生學古詩詞的指導操作性

明白了高中生學寫古詩詞的必要性與可行性，那么該用什么手段來指導學生學寫古詩詞呢？指導高中生學寫古詩詞，當然應該按照由簡至繁、從易到難、自淺入深的認知規律來設計教學。下面來說說具體的操作步驟。

學寫古詩詞，首先要解決學生的畏難情緒。網友五者自居《格律詩詞束縛思想嗎？》一文很有助于解開學生學寫古詩詞中的心理疙瘩，可以全文印發給學生閱讀。下面引述其中的一些文段：

有人說，詩詞格律條條框框太多，束縛思想，不宜提倡。

這其實是一種誤導。……不錯，詩詞格律有許多講究，聲韻啦，平仄啦，對仗啦，孤平啦，什么七律七絕啦，什么五律無絕啦，什么詞牌啦，什么單調雙調啦……規矩的確不少，學習起來的確比較費勁。但是，哪種好玩的游戲沒有規則呢？下棋沒有規則嗎？打球沒有規則嗎？足球沒有規則嗎？電腦打字沒有規則嗎？上網玩游戲沒有規則嗎？玩游戲就得遵守游戲規則。規則越精通，玩起來就越自由，勝出的機會當然也就越多。

寫詩填詞其實也是一種游戲，一種益智的文字游戲，一種高雅的文化游戲。既然是游戲，當然就得掌握寫詩填詞的游戲規則。

詩詞格律與象棋規則一樣，只是一種游戲規則。游戲如果沒有規則，玩起來還有意思嗎？

絕句、律詩起承轉合的結構方式及古詩詞常用的先景后情的章法套路，古詩詞的分類，什么詞牌適宜寫什么題材（比如《沁園春》詞牌宜抒壯闊豪邁情感，蘇辛一派最喜用之），這些學起來都不難，難的就是古詩詞的音韻方面的格律知識。古詩詞是極具音韻美的藝術樣式，學寫古詩詞，平仄與押韻是首先要解決的兩大問題。現在古詩詞寫作有兩大押韻系統，一是《中華新韻》，二是平水韻。前者用普通話押韻，高中生已完全清楚普通話中的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聲，其中陰平、陽平字為平，上聲、去聲字為仄。平水韻是宋朝末年山西平水人劉淵依據唐人用韻情況所編，古音分平、上、去、入四聲，平屬平聲，上、去、入均為仄聲。現在東方式的雅致生活正不斷地在我們身邊涌現，許多縣市都有“詩詞楹聯學會”之類的民間組織，語文教師可多多參加這樣一些組織的活動，自己先掌握古詩詞寫作能力，才有資格去輔導學生寫作。

古人寫絕句或者律詩，一般押的是平聲韻，偶爾有押仄聲韻的。指導學生寫作古詩詞，宜從中華新韻入手，練習了中華新韻，再嘗試去創作古詩詞。用古音創作，粵方言區與吳方言區學生有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因為粵方言和吳方言跟唐宋時期的古音有許多相近之處。

寫作古詩詞，入門功夫先掌握絕句的四種平仄套路：平起平收、仄起平收、平起仄收、仄起仄收。絕句第一句第二個字是平聲字的，就叫平起；絕句第一句第二個字是仄聲字的，就叫仄起；絕句第一句最后那個字是平聲字的，就叫平收；絕句第一句最后那個字是仄聲字的，就叫仄收。凡是平收的絕句，第一句句末必須押韻。

平水韻中的古音絕大部分與今音平仄相同，難點在于古今音平仄不同的字。越劇原是江南嵊州的地方劇種，無論是念白還是唱腔中，都保留了較多唐宋古音，可以引導學生通過聽唱越劇掌握古音。現在小學與社會上詩詞楹聯學會等吟誦成風，可以指導學生學習吟誦，在吟誦中掌握古音。不少有心人士已將古音入聲字編成有意義的口訣幫助記憶，學生只要熟讀成誦，就可以掌握許多入聲字。

另外，如“八斗文學”網站、“詩詞吾愛”網站、“搜韻”網站，都可以給初學者帶來很多幫助。比如“詩詞吾愛網”、“搜韻”網站的檢測功能，分“平水韻”和“中華新韻”兩種，將寫好的絕句、律詩、詞放入檢測框內進行檢測，網站馬上會告訴你平仄、押韻等存在的問題，并提供修改建議。初學者以此為杖，古詩詞寫作很快便能上路。

高中生學寫古詩詞，可將重點放在絕句與律詩的寫作上。如果能練好這兩種體裁，那么學生的遣詞造句、思路安排、閱讀理解、審美鑒賞等諸多能力都能得到有效提高。有興趣的學生可以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深造。

動輒要求高中生寫不少于800字的文章，一是學生沒時間，二是教師改作負擔太重。而古詩詞寫作這種微寫作，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花時少而見效多，只要循序漸進，持之以恒，久久為功，語文教學必能闖出一條新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