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長與回響（組詩）

蘇軍

有心的種子

一枚果核，像心的形狀

上面布滿大腦神經網絡一樣的絲線

在金雞山的路邊把我伏擊

我問了好幾個同行的人

都說不上是哪一種樹被年輪甩下的核

把它揣回家，藏進抽屜里

像小時候玩游戲時那塊偷偷放在身后的手絹

隔著層層木板，隔著年年月月

我看著它，它看著我

都在尋找……

中年的山河里，懷念是青春的回響

從一枚刻有血脈路線圖的種子開始

紅肥綠瘦里的念想顫顫巍巍

整整一個季節，藏不住一點點高興事

一片山坡，一片小樹林

似有似無的花花草草

讓滿城的高大上瞬間消失

一枝紅梅，抑或一朵粉桃、一朵杏花

讓大姑娘小伙子猶如脫兔

從一個個城洞里躥出

光影斑駁，迷亂了小花狗

和剛睡醒的蟲子

春天的國度里紅肥綠瘦

浩浩蕩蕩的返青儀式中

一頂頂贊譽編制的帽冠

讓一棵樹活成王

某些念想爬上枝頭，顫顫巍巍

某些小動作仿生了蚯蚓

不要當著我的面吃掉草莓

扯下一片白云蒙頭就睡

睡過了風雪

睡過了鐵馬金戈，睡過了繁華與喧囂

一些葉子，像一呼百應的手掌

密密匝匝地圍攏起來

一支護花使團

把嫩嫩的偶像神一樣敬奉

塑料大棚里嘗鮮的人絡繹不絕

我只在乎那個面帶微笑的姑娘

她容貌姣好，沒有雀斑沒有胎記

重要的是動作緩慢而優雅

在魅力等于殺傷力的方程式里

驚艷度也等于毀滅度

善良的女子啊，今天我倆走在一起

成為一畝三分地上共同的受益人

一丘一壑，一壟一行，一步一步

像一只只穿越到現在的兔子，或者螞蚱

但我知道再美好的采摘也回不到青春的地頭

再甜蜜的微笑也挽不回烽火的傷痕

這注定了約也無定，言也無誓

就不要當著我的面把一枚枚草莓吃掉

在河水泛濫的春天我不想再一次直面

一顆原生態的野心被心愛的人一口口舔舐

被一次次地吞沒殆盡

塹上的老楸樹

不叫坡而叫塹

因為邊上有一塊地

耕種了春夏又秋冬

耕種了荒年又災月

有些深埋的炮彈一直沒有引爆

開發的大軍來了一撥又一撥

高爾夫球場，重金屬的廠房

都不是你屬意的莊稼，因為

生意的紅火與村民的幸福不能失聯

老楸樹在

地就是躺平的壕溝

地和莊稼在

老楸樹們就是挺起的一桿桿大槍

癡情桃樹不嫁接

池塘和溪水，一靜一動

把一片巴窩從山坡里斜切出來

幾棵桃樹枝條密匝修長，清秀滑潤

在果農的眼里，沒有嫁接的樹叫做華條子

就像沒有愛情的女子，沒有花事的春天

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故事

應該不是從這里流傳的

它和他，只愿意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被一茬茬的收獲強娶

不被一個個的花環圈套

結不結果子，果子大點小點都不重要

桃李滿天下，也屬無所謂的榮耀

只要他和桃樹在一起，不被打擾

就守住了永恒，愛——美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