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童（組詩）

徐子飛

風箏

竹林換裝嫩綠時

它的身段，就會有機會和舊報紙

走到一起

還會有一個嶄新的名字

春風最喜歡

把這個名字托舉到很高的地方

再交給她手中

不知道誰拽著誰的線繩

留守的女童

不止一次把手松開，她非常相信這個名字

會替她飛到

她很想去，但又去不了的地方

留守女童

夜一閉上眼睛

夢再次安排她見了一次媽媽

但很快

被一陣敲門聲中斷

是媽媽回來了嗎？下床的小腳丫

迅速在冰冷地面

把中斷的夢，進行了一次

急促的驗證

瞬間打開的門

沒有交出媽媽一丁點的身影

只有冷冷的風

把攪拌過的夜色猛地擠進來

拍照

夜緊裹著夜

一張一百分的試卷和受到的表揚

在她枕邊

把她的小身段，翻來倒去

此時窗外

月亮圓圓的，像極了相機的鏡頭

她突然起身

打開窗戶，試卷對準著月亮

她看到星星

緊貼在月亮的身邊，一閃一閃

似乎在按

她想要拍照給遠方的快門

挨打

月亮，請替她告訴一下媽媽

她挨打了

很疼，爺爺罵她把白色枕頭弄黑了

還不愿拆下去洗

她知道枕上的黑是不小心

碰翻的墨水制造的

沒有拆洗，是因為那順淌的絲痕

特別像媽媽的長發

爺爺不會知道

黑黑的長發里，有媽媽溫暖的臉

她喜歡在

晚上入睡時，緊緊地貼著

紅皮鞋

每逢雨季

泥和水有了足夠的時間制造泥濘

山村的路

強迫所有步子進行購買

打工的媽媽

托人帶回的紅皮鞋，她只穿在屋里

而且每次穿前

小腳丫會被洗了又洗

在她心里

這雙鞋是代替媽媽回來看自己的

套在腳上

會感覺身體里有媽媽的分量

殺雞

太陽早早把院子擦得亮亮的

爺爺拿一把刀

在她十歲生日里，把院子的蘆花雞

攆得到處跑

她看到一群還沒長大的小雞

用小小影子

緊跟爺爺的步子，嘰嘰喳喳叫著

像在懇求

她上前奪下了刀

爺爺一愣，陽光在她手中刀面上

也一愣一愣的

洗衣服

墻角的竹簍

被她早早地叫醒，好多的臟衣服

集中好分量后

把小路和她的背，一起彎著

要去的地方

是一條小河，河水知道她們要來

把水面靜了又靜

她用小手

和瘦小的年齡，同水面進行交談

水面很配合

開出好多的小花相贈

想法

她一直在想，從山上下來的路

那么多條

可為何一遇到畫著白線條的公路

就變成了遠方

公路上，很多車子過來過去

她的想法里

只要能坐上去，就可以去遠方

找到爸爸媽媽

她不知道自己

多少次站在路邊，招手過多少輛車

可沒有一輛

愿意在她的想法里，停下來

裝睡

她知道爸爸媽媽

每次回來再離開，都會選擇在天空

還沒有拿出亮光時

他們會在屋子

在她的床邊站一會，把眼睛慢慢

染上紅色后

再從她臉蛋上一點點移開

速度太慢了，她差一點起身

撲到他們懷里

她翻了個身，把快要忍不住的液體

掉了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