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旨不可不正大”

楊建業

近讀《覺醒年代》，蔡元培就任北大校長時的演說仍然振聾發聵：

“各位同學，五年前，嚴復先生做北大校長時，我剛剛在教育部工作，開學那天曾為北大做了點事情。各位都是從預科讀下來的，所以想必也聽說過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何況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各位一定有了長足的進步。我今天就要執掌北大，所以有三件事要通知各位：一是抱定宗旨。大學是研究高深學問的地方，外人常常指責咱們北大腐敗，因為在北大讀書的人，都是有著當官發財的夢。因為一心想做官，不問老師學問的深淺，而是問官職的大小。官階大的人特別受歡迎，大概是為了畢業后有人提攜吧。這是北大學風敗壞的一個重要原因。我的看法，不能把北大當作升官發財的基地。真是有做官發財的目的的話，北京有很多專科學校，又何必要來北大呢？所以各位要抱定宗旨，為了尋求知識而來，進入法律系，不是為了做官;進入經濟系，不是為了發財。宗旨定下來，事情就都進入正軌了。大家一定還記得辛亥革命。我們之所以革命，就是因為清廷的腐敗啊。就是現在，有很多人對政府不滿意，也是因為社會的道德淪喪啊。現在各位如果不在這個時候打好基礎，勤奮學習，那么將來為生計所迫，擔任講師，一定會耽誤學生啊。進入官場，則會耽誤國家，這是貽誤別人啊。誤人誤己，誰又愿意這樣做呢？所以宗旨不可以不正大。這是我對各位的第一點希望。”

蔡元培是中國教育界和文化界的卓越先驅，正是因為他的“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使得新文化有了立足之地，使得北大成為新文化運動的堡壘，科學民主的思想得以傳播。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蔡元培不僅是現代北大的締造者，也是中國現代大學理念和精神的締造者。

一百多年過去了，今日之北大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我不十分清楚，但本人所知，地方上個別一本、二本類的學校中的教授，真正潛心于高深學問，或一心為解決國家發展重大需求而奮力拼搏的人不是很多，而熱衷于做官上位的人倒是不少。前些年深圳四十名教授爭聘一名處長的職位只是其中比較極端的個案。前幾年，某校還有一位年輕的副教授，正在國外進修訪學，聽說學校正在進行人事調整，當即方寸大亂，竟放棄歐美訪學這個極為珍貴的求知機會，不遠萬里，急匆匆回國返校競聘副處長一職。雖然“宰相須用讀書人”，但倘讀書人都去追逐“宰相”而無心向學，則極不正常。

真正的教育就是浸潤，“不可不正大”的宗旨，就是大學的靈魂。應浸潤到每個人的血液骨髓中。不能只寫在校訓的詞面上。守正才能創新，才會有家國情懷，“擔當道義，述學立新，立時代潮頭，發思想先聲”，故八十多前的西南聯大辦學理念，仍然值得今日大學校長的思考借鑒，更值得教育主管部門的推介光大。

延續900年之久的雅典柏拉圖學園門口曾掛有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不懂幾何者，不得入內”。倘我們的大學也有這樣一行“金句”，曰“無心向學者，不得入內”，并鐫刻在人們的心靈深處，落在辦學的實處，則從此大學愈發高遠雅潔而無俗矣。大學的“雙一流”或許無須刻意打造，自會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