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我國國有博物館基金會的內部治理的幾點思考

中國國家博物館 于夢瑄

基金會是利用個人或組織捐贈的財產從事公益活動的民間非營利組織，出現在我國改革開放以后。2004年頒布的《基金會管理條例》對基金會的設立、變更和注銷登記，基金會的組織機構，基金會的財產管理和使用，政府和社會對基金會的監督管理，基金會的法律責任等進行了具體規定。2004年也可以稱之為我國基金會發展的元年。自此，中國開始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基金會。

一、國有博物館與博物館基金會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國國有博物館運營的主要資金來源于門票收入和國家財政支持。從2008年國家鼓勵和要求國有博物館逐步免費開放，到近年來國家財政對博物館的資金投入逐漸收緊，博物館運營經費的緊張已經難以滿足博物館事業快速發展的需要。自2010年起，國內博物館開始積極探索多元參與的博物館資源籌措機制。國有博物館寧波博物院、故宮博物院、中國國家博物館、廣東省博物館、蘇州博物館等相繼成立博物館基金會，用于籌集資金支持博物館各項事業發展，開展文博公益活動。我國（不含港澳臺地區）國有博物館成立的博物館基金會，除廣東省博物館事業發展基金會外，都屬不具有公開募捐資格的地方性慈善組織。

（一）博物館是博物館基金會存在的前提

我國國有博物館基金會成立的目的通常為引入社會力量，支持參與博物館的建設發展。一般來說，博物館承擔了博物館基金會的部分運營管理費用，例如博物館通常會為基金會免費提供辦公場所；基金會的兼職員工中，有一些是來自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從機構組建過程來說，博物館是我國國有博物館基金會發起人或聯合發起人。從業務范圍上來說，博物館基金會的職能首先是支持該博物館的各項事業發展。從機構品牌建設來說，非營利性是博物館和基金會的共同屬性。博物館自身的品牌建設和館內各類資源，在基金會籌資過程和項目運營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不可否認，博物館與基金會之間這種密不可分的關系，也為基金會的獨立運作造成了一定的困難。

（二）博物館基金會是獨立的法人

基金會是按照《基金會管理條例》的規定成立的非營利性法人。從法律意義上來說，基金會是獨立法人，與博物館之間不存在從屬關系，應該獨立運作。博物館基金會與其發起方的目標應該是一致的，但目標的一致應該是“建立在二者各自能夠發現問題、籌集資源、進行決策、實現目標的機制上的，二者之間不能是擁有關系。”博物館基金會并不能等同于博物館的二級機構。作為基金會發起人的博物館，權利應該得到尊重，例如，發起人可以推薦人員經選舉程序在理事會任職，通過理事會行使決策權；也可以選派人員進入監事(會)，行使監督權利。但基金會也有其自身的運作要求。

（三）基金會對博物館發展的積極作用

2015年頒布的《博物館條例》明確規定鼓勵基金會贊助博物館，鼓勵博物館多渠道籌措款項。博物館基金會使用募集到的社會捐贈支持博物館的事業建設，踐行基金會公益宗旨，同時也為對文博事業有認同感和負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和個人搭建了參與國家文博事業發展的平臺。理事會成員的廣泛性，也可能為基金會的治理提供更加開放性和多樣性的管理經驗，有益于博物館事業發展。

二、博物館基金會的內部治理

（一）基金會內部治理的重要性

完善的組織架構是機構治理和運營的前提。北京師范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教授陶傳進認為“當我們在談基金會的內部治理時，我們談的主要是‘理事會的治理’，圍繞理事會的角色與運作，主要包括組織的使命或功能定位、基金會的權力結構、決策機制、理事會與秘書處的權責劃分等。”①

對于博物館基金會而言，合理的組織架構是保持基金會運營獨立性和風險防控的重要保障。中國基金會的組織結構一般包括理事會、秘書處、監事（會）。博物館基金會因本身存在獨立運作難的問題，更應著力加強建立和完善以章程為核心的內部管理制度，有效發揮決策機構、執行機構和監督機構的職能作用，形成以理事會制度為核心的內部制衡機制，促進基金會的可持續發展。

（二）博物館基金會的組織架構

1.理事會是基金會的決策機構

博物館基金會理事會依照法律法規、國家相關政策和各基金會的《章程》對基金會的工作進行管理、做出決策，并接受政府監管和社會監督。可以說基金會理事是代表社會公眾管理和使用慈善財產的決策人員。理事會應該按照《基金會管理條例》和基金會的《章程》規定執行議事決策程序，這樣才能在促進博物館事業發展的同時，保證基金會決策的獨立性。

（1）理事會成員的構成

在理事人選的選拔過程中，不僅要考慮他們的名譽、社會背景，還要重視他們的專業貢獻度，在理事會人員構成結構上應充分考慮到博物館基金會業務發展的特殊要求。一般來說博物館基金會理事會成員由博物館主責業務負責人、財務部門負責人、文博領域專家和企業家組成。博物館業務和財務負責人便于根據博物館發展規劃和財務情況，對基金會的公益項目和公益支出做出計劃和提出有效建議。文博領域專家可以對項目調研、項目評審提供專業意見。企業家的加入則可以提高基金會的社會參與度，同時為基金會資金，特別是大額捐贈收入的持續增長做出貢獻。根據《慈善法》的相關規定，“慈善組織開展定向募捐，應當在發起人、理事會成員和會員等特定對象的范圍內進行……”。

目前在我國國有博物館基金會中活躍度較高的故宮文物保護基金會是由企業家發起成立的。該基金會第一屆理事會成員12名，除4名故宮博物院院領導外，有8名企業家以自然人或企業法人身份參與，并為基金會捐贈注冊資金。北京市民政局官網公開的《北京故宮文物保護基金會2020年度工作報告》顯示，目前該基金會理事會共有14名理事，其中有12名是企業家，且均為基金會捐贈了豐厚的善款。國家博物館事業發展基金會的第一屆理事會成員主要來自國家博物館，但在其發展過程中逐漸豐富理事會成員結構，吸納企業家等加入理事會。2019年的大額捐贈收入就來自其企業家理事的支持。蘇州博物館發展基金會理事會成員也來自從事文博、金融、企業管理等社會各個專業領域，由蘇州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局、主要捐贈單位代表、捐贈人、發起人分別提名并通過選舉程序確定②，且將理事的捐贈義務列入了該基金會《章程》對理事的任職資格規定中③。

（2）理事會活躍度的重要性

基金會理事有幫助基金會鏈接機會和社會資源的責任和義務。理事是否有效履職對基金會的發展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基金會因其公益屬性，理事的工作績效與經濟利益并無關聯。因此更應該努力提高理事會工作的主動性。比如可以由不同理事牽頭設立專業委員會，增強理事的使命認同感，充分發揮理事出色的專業能力。理事還應盡量提高基金會項目評審、項目走訪等業務環節的參與度。在這一點上，故宮文物保護基金會的經驗值得借鑒。該基金會于2017年建立了“北京故宮文物保護基金會內部控制平臺”，在2019年已逐步實現了項目立項、預算申報、支出申請、費用報銷的線上一體化辦公。該系統開辟了“理事空間”功能模塊。通過這一模塊基金會理事可實現對資金使用、籌款進度、合同執行等業務的全過程查詢，隨時跟進項目進展情況，提高理事對基金會事務的了解④。同時，逐漸健全的辦公系統化和流程化管理也體現了基金會工作的獨立性。

2.秘書處是基金會的執行機構

基金會理事會負責把控基金會發展的方向性和戰略性。秘書處作為執行機構對理事會負責，按照理事會決議開展日常業務工作，并定期向理事會匯報工作。

（1）秘書長

在運營相對成熟的基金會中，理事會一般不參與基金會的日常管理運營，而秘書長作為基金會理事中的一員，也是基金會領導層成員，是理事會與工作團隊之間的紐帶，管理基金會日常工作。《基金會管理條例》中也明確規定秘書長必須由專職人員擔任,可見秘書長在基金會中的重要作用。南都公益基金會秘書長彭燕妮認為“秘書長的推動能力、執行能力、協調能力以及抗壓抗挫能力，經常直接影響著機構的效能，甚至理事會的活力⑤。”

就博物館基金會而言，因其資助和開展的公益項目常與博物館的發展規劃密不可分，且一般具有較強的專業性，因此秘書長除應該具備組織機構管理經驗，了解慈善事業相關知識、非營利組織財務管理知識外，還應該具備一定的博物館從業經驗。博物館基金會的秘書長對公益事業和博物館行業都應該有自己的認知。

（2）以項目為核心的秘書處內設機構

一般來說，秘書處的職能基本包括行政、財務、法律、項目和宣傳工作。以前多數基金會將項目部、籌資部分開設置。但現在一些基金會逐漸建立起以項目為中心的運營模式，籌資、宣傳等工作均圍繞項目進行。以不同的項目為單位設立項目中心，從籌資、項目落地、宣傳、捐贈方和客戶等進行全程管理。人力資源、財務和宣傳等部門則作為綜合的項目支撐部門。

以項目為核心的內設機構和管理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博物館基金會圍繞博物館發展規劃進行目標設定的計劃性，也更有益于博物館基金會開展籌資工作。比如故宮文物保護基金會設立“養心殿研究性保護項目”“雨花閣研究性保護項目”“奉先殿研究性保護項目”“延禧宮研究性保護項目”等，籌集到來自企業家理事捐贈的上億元資金。國家博物館事業發展基金會根據國家博物館發展規劃設立書畫藝術研創中心項目，籌集到周大福集團捐贈1000萬元人民幣。當然，對于限定性捐贈款項的管理，基金會也要單獨記賬，并定期給予捐贈者項目進度反饋。這也是秘書處的重要職責，即在善款的捐贈方和受贈方之間建立起聯系，形成信息對等。

（3）監事（會）

監事（會）是基金會的監督機構。基金會的監事（會）依照章程規定的程序檢查基金會財務和會計材料⑥，并按照要求列席理事會會議，監督理事會遵守法律和章程的情況。一般來說，為了落實好監事的監督職權，監事應該要具有財務、會計、審計、法律等方面的專業知識和工作經驗，并了解慈善組織和基金會管理相關條例。

（4）專家委員會

專家委員會的設立對博物館基金會非常重要。作為理事會的下設機構，向理事會負責，沒有決策權，負責項目相關研究，形成議案，作為理事會決策的參考依據。基金會可根據業務不同在理事會下設業務、管理、投資等不同類別的專家委員會。比如由于博物館基金會的公益項目具有較強的專業性，接受捐贈的實物也會涉及文物、書畫等公允價值不夠明確的物品。根據業務特性，可由來自文博領域的理事成員牽頭設立博物館業務專家委員會對項目可行性進行論證，或對接受捐贈實物的鑒定環節提出意見或建議等。其次，也可以根據基金會的發展規劃，由熟悉金融或投資領域的理事牽頭設立專門的投資委員會，實現基金的保值增值。目前國有博物館基金的增值工作相對保守，但是留本用息才是現代基金會的核心。在接受捐贈和公益支出之間，基金的增值機制是基金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環節（如圖1）。

圖1 博物館基金會組織架構圖（建議）

組織治理是基金會發展的重要課題。我國的博物館基金會目前仍處于發展的萌芽期，大部分基金會仍存在組織架構不完善，理事會與秘書處功能邊界不清晰，理事會議事程序執行不規范、慈善事業專業人員不足、崗位職責分工不明確等問題。健全合理的組織結構對于保證基金會運營的獨立性、基金會工作績效的提升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只有在理事會內部形成平等參與、有效決策的氛圍，秘書處具有獨立運營管理的能力與權限，且理事會與秘書處之間形成良性互動，才能不斷提高工作團隊的凝聚力，使博物館基金會有效踐行宗旨，提高可持續發展能力，促進中國文博事業的發展。

注釋

①基金會內部治理該如何“下手”，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gongyi/2017-06/15/c_129633421.html。

②《蘇州博物館發展基金會章 程》，http://www.szmuseum.com/News/Details/jjhzc。

③蘇州博物館發展基金會簡介，http://www.szmuseum.com/News/Details/jjhjj。

④“略論博物館基金會的建設與完善”，《中國博物館》，2019年第4期。

⑤彭艷妮：既要緊密又要張力？秘書長與理事會如何高效共事，中國基金會發展 論 壇，2020年5月20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67138305150433563&wfr=spider&for=pc。

⑥《基金會管理條例實施手冊》.銀河音像出版社.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