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卻離不開，俄烏沖突下的歐洲天然氣困局

Mike Fulwood　Katja Yafimava　Jack Sharples

2020年9月7日，德國穆克蘭港，“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的俄羅斯管道鋪設船。圖/人民視覺

盡管歐盟已經(jīng)開啟了一系列針對俄羅斯的制裁措施，但在關鍵的能源供應上，依然未有實際動作，并在承受價格波動的風險。目前俄羅斯通過四條主要的管線向歐洲銷售天然氣，此外也包括部分LNG貿(mào)易，歐洲超過三分之一的天然氣來自俄羅斯。另一方面，出口天然氣也為俄羅斯帶來了巨大的利益，是重要的財政收入。對買賣雙方來說，要切斷俄氣向歐洲的供應，都不容易。

根據(jù)該報告的分析，俄羅斯和歐洲都無意影響當前的天然氣貿(mào)易。歐洲的天然氣供應已經(jīng)十分緊張，俄羅斯對包括土耳其在內(nèi)的歐洲供應了其超過三分之一的天然氣，如果切斷俄羅斯的供應，歐洲自身的天然氣生產(chǎn)、進口LNG、歐洲儲氣庫提取以及其他管道氣進口等可替代的天然氣增量，遠不足以替代俄羅斯的進口量。

俄羅斯針對烏克蘭的敵對行動是否會升級的不確定性，已經(jīng)開始影響到歐洲和全球的天然氣價格。毋庸置疑，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導致烏克蘭的反抗及西方對俄羅斯的嚴厲制裁的前景，都會使市場恐慌，天然氣供應的不確定性，可能會使價格進一步上漲。

除了伴隨軍事沖突爆發(fā)的價格飆升，對于這種沖突是否會導致俄羅斯部分減少給歐洲的天然氣供應，甚至完全斷供，也有大量的討論。減供或完全斷供的潛在原因各不相同，可能包括歐洲禁止購買俄羅斯天然氣的制裁，俄羅斯為回應歐洲針對俄羅斯金融部門的制裁而減少或停止對歐洲的供應，或在沖突過程中重要管道基礎設施受到破壞。

本研究的目的不是評估軍事沖突的可能性，而是首先評估減供或斷供的可能性，其次是探討替代供應的可能來源，第三是估計這種減供或斷供對歐洲天然氣平衡的影響。

在過去的三年里，歐洲的天然氣消費在4880億立方米的峰值（2019年）和4710億立方米的最低點（2020年）之間波動，在2021年恢復到4800億立方米。歐洲天然氣產(chǎn)量下降，使市場越來越依賴進口，2019年至2021年期間，進口量約占總供應量的85%。

俄羅斯是歐洲天然氣市場的最大進口來源。2019年，俄羅斯管道供應占歐洲總供應量的35%（1790億立方米），這一數(shù)字在2020年下降到32%（1460億立方米），2021年下降到31%（1420億立方米）。此外，來自俄羅斯的液化天然氣每年為歐洲市場增加18億-20億立方米的供應，相當于該時期總供應量的4%。

土耳其也是俄羅斯的一個主要管道天然氣出口市場，也是向東南歐輸送俄羅斯天然氣的過境國。土耳其的天然氣需求從470億立方米（2019年）和500億立方米（2020年）上升到620億立方米（2021年），而該國依賴進口來滿足至少95%的需求。俄羅斯是該市場的最大供應商，在2019年、2020年、2021年分別提供了150億、160億、27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其間俄羅斯幾乎沒有向土耳其出口液化天然氣。

因此，如果把歐洲的定義擴大到包括土耳其，那么俄羅斯的管道供應在2019年提供了歐洲36%的需求，在2020年和2021年這一比重為31%。如果包括俄羅斯對歐洲的液化天然氣出口，在廣義的歐洲市場中，俄羅斯的供應占比在2019年達到40%，在2020年和2021年達到35%。

俄羅斯管道天然氣進入歐洲有四條主要路線：北溪1號管道經(jīng)波羅的海到德國;亞馬爾-歐洲管道經(jīng)白俄羅斯和波蘭到德國;烏克蘭的各條路線經(jīng)過斯洛伐克、匈牙利、羅馬尼亞和波蘭;以及到土耳其的管道（藍溪和土溪），然后再連接到保加利亞、塞爾維亞和匈牙利。

此外，還有直接向波羅的海國家和芬蘭輸送的管道。北溪2號管道（現(xiàn)已實際完成，但尚未投入使用）與北溪1號管道平行運行，在俄羅斯的起點（烏斯季-盧加）就在北溪1號的起點（維堡）南側。

以下數(shù)據(jù)可以說明這些管線的相對重要性：2021年，俄羅斯通過北溪1號輸送581億立方米天然氣，通過亞馬爾-歐洲管道輸送265億立方米，通過烏克蘭輸送375億立方米，通過土耳其溪管線輸送121億立方米到東南歐的歐盟成員國，以及直接向波羅的海國家和芬蘭輸送43億立方米（另外還有20億立方米左右輸送到加里寧格勒），還有37億立方米通過白俄羅斯輸送到波蘭。此外，俄羅斯還向土耳其輸送265億立方米天然氣，都通過藍溪和土耳其溪管道輸送。

關鍵的一點是，在2021年俄羅斯向更廣泛的歐洲市場（包括土耳其）交付的1687億立方米中，通過烏克蘭的交付量占22%。如果不包括土耳其，通過烏克蘭向歐洲交付的份額占26%。

如果局勢升級為軍事沖突，歐洲以針對俄羅斯金融部門的制裁作為回應，假設俄羅斯部分或完全減少俄羅斯對歐洲的天然氣供應（雖然這違反俄羅斯天然氣公司的長協(xié)合同承諾）的行為持續(xù)數(shù)周或數(shù)月，這將對俄羅斯政府和俄羅斯天然氣公司產(chǎn)生經(jīng)濟影響。雖然如下文所分析，這不太可能發(fā)生，但了解其后果也很重要。

在2021年1月至11月期間，石油和天然氣的生產(chǎn)和出口稅占俄羅斯聯(lián)邦預算收入的36%左右。其中大部分來自石油和天然氣凝析油的生產(chǎn)和出口，天然氣的生產(chǎn)和出口稅約占18%，即該時期俄羅斯聯(lián)邦預算收入中的6.3%。

俄羅斯的石油稅收在很大程度上偏重于生產(chǎn)稅收而不是出口稅收。而對于天然氣而言，情況正好相反，2021年1月-11月，出口稅占俄羅斯天然氣稅收收入的65%，生產(chǎn)稅占35%。如果減供，政府稅收損失的影響是疊加的，因為縮減出口（出口稅下降）將導致產(chǎn)量下降（生產(chǎn)稅的收入下降）。

除了對俄羅斯政府收入的影響外，鑒于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股份公司（Gazprom，下稱“俄氣”）的出口收入和國內(nèi)銷售收入之間的巨大差距，俄氣本身也將受到削減對歐洲出口的嚴重打擊。

2020年，盡管歐洲氣價較低，但俄氣在歐洲的銷售收入仍是其在俄羅斯銷售收入的2倍。2019年，其歐洲出口銷售收入是其國內(nèi)銷售收入的2.5倍，而這兩年俄氣對兩個市場（歐洲和俄羅斯）的銷量相近，此外出口需要繳納30%的出口稅。

根據(jù)俄氣的最新財報（2021年一季度至三季度），即使減去出口稅，俄氣向前蘇聯(lián)以外國家出口收入占其總銷售收入的70%，國內(nèi)銷售收入僅占20%多。換句話說，在2021年一季度至三季度，俄氣對外的銷售收入（扣除出口稅）是其國內(nèi)銷售收入的3.3倍。因此，俄氣對其出口到歐洲銷售收入的依賴程度，明顯高于俄羅斯政府對這些天然氣出口的稅收的依賴程度。

正如此前天然氣季度評論所分析的那樣，俄氣已經(jīng)在推行一項商業(yè)戰(zhàn)略，不在現(xiàn)貨市場上出售天然氣，而只根據(jù)長協(xié)合同要求的份額向歐洲出口。如果俄羅斯政府下令減供，或者采取激進措施斷供，對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股份公司和俄羅斯政府的影響將不僅限于銷售和稅收的短期損失，由于沒有履行其長協(xié)合同承諾，俄氣公司作為可靠供應商的聲譽也將受損。

歐洲近幾個月天然氣價格持續(xù)走高，俄氣曾公開表示，如果歐洲買家想要更多的俄羅斯天然氣，它們應該簽更多的長協(xié)。然而，如果俄羅斯對歐洲減供或者斷供，導致違反現(xiàn)有的長協(xié)合同，這將破壞對這些合同的信任，使俄氣幾乎不可能說服其歐洲交易方簽署新的長期天然氣供應合同。

總的來說，在包括全面入侵烏克蘭境內(nèi)或針對烏克蘭的敵對行動升級的情況下，考慮到短期和長期成本，俄氣或俄羅斯政府似乎不可能對歐洲減供。然而，歐洲的天然氣價格仍有可能因恐慌而飆升，因為隨后俄羅斯和歐洲之間的制裁和反制裁，可能伴隨著這種軍事沖突的升級而變得不可預測。

雖然歐洲的制裁包括一系列的活動，但在長協(xié)機制下，對采購俄羅斯天然氣進行制裁的可能性極低。

如果切斷除土耳其和波羅的海以外的所有路線的供應，那么在相當于2021年歐洲總供應量的26%的天然氣進口將會消失，這可能使市場陷入動蕩，會對歐洲經(jīng)濟造成巨大的沖擊。

在一個巨大的不確定性時期，在天然氣價格已經(jīng)很高的情況下，這將急劇提高價格，并可能破壞需求。這種制裁至少也需要歐盟的一致同意，但在撰寫本報告時，德國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分裂，選擇了外交途徑。其他中歐和東歐國家也嚴重依賴從俄羅斯進口天然氣。因此，總的來說，對歐洲來說這極不可能，也是一種不必要的自我傷害。

那么，對俄羅斯實施的其他制裁會不會干擾天然氣市場？

其他制裁有可能間接地影響天然氣市場。有媒體認為西方可能會限制俄羅斯進入SWIFT支付系統(tǒng)，使俄氣很難收到天然氣合同付款。如果俄氣不能收到付款，那么來自俄氣減供的風險將大大增加。然而，據(jù)報道，德國也不愿意對俄羅斯使用SWIFT支付系統(tǒng)進行任何限制。因此，這一理由似乎也不可能成立。

另一個問題是：俄羅斯和歐洲之間的過境國會削減天然氣供應嗎？

兩個主要的非歐盟過境國（不包括土耳其）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白俄羅斯似乎不太可能采取任何行動來減少供應。亞馬爾-歐洲路線的流量目前處于非常低的水平，該管道在白俄羅斯-波蘭邊境的容量為9700萬立方米/日。2021年12月，進入波蘭的流量下降到2600萬立方米/日，然后在1月6日下降到零，并保持在這個水平（最近的每日數(shù)據(jù)）。俄羅斯天然氣還從一個小型連接站從白俄羅斯出口波蘭，該站流量從2021年12月的1340萬立方米/日下降到2022年1月的450萬立方米/日。

烏克蘭政府也不太可能阻止天然氣從該國過境，因為它擔心在戰(zhàn)爭時期會影響其在歐洲的支持者。然而，如果管道、壓縮機站或控制室因戰(zhàn)爭而受到任何損害，管道運輸顯然有可能中斷。根據(jù)烏克蘭遭到入侵的程度，有可能對基礎設施造成一些破壞。對烏克蘭東部的小規(guī)模入侵（該地區(qū)已被俄羅斯支持者部分控制）可能不會有顯著影響，因為主要管道并不經(jīng)過該地區(qū)。然而，隨著入侵的擴大，甚至有入侵基輔的可能，這將大大增加管道基礎設施受損和流量減少的可能性。如果完全停止通過烏克蘭的天然氣輸送，按照目前的流量，歐洲市場的天然氣供應每天將減少3600萬立方米（2022年1月前三周從烏克蘭到波蘭、斯洛伐克、匈牙利和羅馬尼亞的日平均流量）。

北溪2號能否獲準也是備受關注的問題。

雖然到目前為止俄羅斯還未就向歐洲供應天然氣受到制裁，但有意見認為一旦出現(xiàn)制裁，將會影響到俄羅斯新的出口能力：即北溪2號，一條在波羅的海下通往德國的俄羅斯新管道。這條新建的管道已經(jīng)裝滿了天然氣，但在其運營商被德國監(jiān)管機構BundesNetzAgentur（BNetzA）認證為符合歐盟法律之前，不允許投入運行。2021年9月8日，在瑞士注冊的北溪2號公司（NS2 AG）的認證請求已受理。雖然暫停本身是出于技術/程序原因——NS2 AG需要一些時間來建立所需的新子公司——但其時間似乎受政治影響，反映了復雜的國內(nèi)和國際動態(tài)：德國政府的更迭和烏克蘭危機的惡化。

2022年1月26日，北溪2號公司宣布新的德國子公司Gas for Europe GmbH已經(jīng)成立。一旦BNetzA確認了子公司文件的完整性，認證程序將會恢復，并將在中止狀態(tài)解除后六個月內(nèi)發(fā)布認證決定草案。這個時間表與BNetzA在2021年12月的公告一致，即在2022年下半年之前不會做出認證決定。

毫無疑問，如果烏克蘭的安全局勢惡化到俄羅斯全面軍事入侵的程度，美國將毫不猶豫地對北溪2號實施制裁，目前正在為新制裁制定法律。在這種情況下，歐盟（主要是德國）在政治上很大可能將與美國站在一邊，至少，北溪2號線運營商的認證可能會繼續(xù)暫停，管道將繼續(xù)擱置。

之后會發(fā)生什么，將取決于俄烏沖突的長度和嚴重程度。如果發(fā)生全面的軍事入侵，在沒有任何談判達成和平協(xié)議的情況下，北溪2號的審批程序可能會繼續(xù)暫停。這可能導致直接或間接參與北溪2號工程的多方就其未投入運營的相關損失進行訴訟。

失去俄羅斯天然氣供應后，歐洲的主要替代方法是從全球液化天然氣（LNG）市場、儲氣庫提取，以及可能從北非、伊朗和阿塞拜疆增加管道進口。

資料顯示，歐洲的儲存量已經(jīng)處于非常低的水平。2022年1月25日，歐盟27國和英國的總儲存量為427億立方米（占容量的41%）。這是自2011年以來1月25日的最低庫存，而前五年（2017年-2021年）該日的平均庫存為582億立方米。正如季度天然氣評論此前提到的，歐洲的情況比平時更不穩(wěn)定，因為儲氣需要為冬季的需求激增提供緩沖。

在1月5日和1月25日之間，歐洲的儲氣庫每日供氣量約為6.3億立方米。按照目前的供氣速度，目前的庫存將足以維持67天，直到4月的第一周。然而，冬季結束后隨著天氣變暖，供氣速度可能會明顯放緩。在短期內(nèi)，鑒于整個歐洲儲氣庫的供氣能力約為18億立方米/天，因此有可能出現(xiàn)更高的日提取量。

在2022年1月1日至28日期間，北溪1號的流量平均為1.53億立方米/天，低于1.65億立方米/天的最高流量（2021年12月的記錄水平）。自1月6日以來，通過亞馬爾-歐洲管道的流量為零，自1月8日以來，從白俄羅斯進入波蘭的流量平均為450萬立方米/日（低于2021年12月的1300萬立方米/日）。最后，如前所述，到目前為止，1月通過烏克蘭的流量平均為3600萬立方米/天。因此，1月俄羅斯通過主要路線供歐洲的（不包括通過土耳其的過境和對芬蘭和波羅的海國家的直接交付）氣量一般為1.95億立方米/天左右。

從技術上講，這些俄氣可以通過將每天儲氣庫的氣量提高33%，即從6億立方米/天提高到8億立方米/天來取代。然而，按照這個速度，歐洲的儲氣量將在3月中旬被用盡，而且由于設施的壓力下降，這些儲量開始接近清空，與之相應的是日提取能力將下降。

從俄羅斯之外的三大歐洲管道供應源，即挪威、北非（阿爾及利亞和利比亞）和阿塞拜疆來看，管道供應似乎也沒有什么上升的潛力。來自挪威的管道供應在滿負荷運行，在2021年12月達到3.9億立方米/天，這是2017年11月以來的最高值。來自挪威的天然氣被輸送到德國、荷蘭、比利時、法國和英國。這些市場也通過北溪1號和白俄羅斯（亞馬爾-歐洲管道）接收俄羅斯天然氣，但不依賴烏克蘭輸氣。

從北非進口的天然氣主要去向為南歐，去年已經(jīng)在高位運行。2021年從北非到西班牙和意大利的總進口量達到377億立方米，比2017年和2018年略高，比2019年（267億立方米）和2020年（251億立方米）明顯高。

在2021年10月、11月和12月，從阿塞拜疆通過土耳其和跨亞得里亞海管道（TAP）向希臘和意大利的管道供應已經(jīng)以2700萬-2900萬立方米/天的速度滿負荷運行。因此，阿塞拜疆增產(chǎn)的產(chǎn)量都很可能在土耳其被消耗掉，來自伊朗的增產(chǎn)同理。

如果俄羅斯對歐洲的管道天然氣供應部分或完全停供，將需要俄羅斯之外的LNG進口來增加供應。在過去幾個月里，歐洲（不包括土耳其）的液化天然氣進口已經(jīng)大幅上升，因為2021年的一些供應限制開始松動，亞洲和世界其他地區(qū)的需求增長有所緩解。

2021年7月至9月的月度凈進口量為1.65億-1.75億立方米/天，2021年12月上升到3.01億立方米/天，遠高于2020年12月的2.15億立方米/天，但低于2019年12月的3.53億立方米/天。2022年1月（截至1月29日）的凈進口量已經(jīng)達到創(chuàng)紀錄的120億立方米（4.14億立方米/天），這遠遠超過了之前的紀錄109.55億立方米（3.53億立方米/天）。

由于LNG接收站目前幾乎已在滿負荷運行，歐洲LNG的進口也因此受限。假設能夠出口歐洲，流向歐洲的天然氣都需要從其他市場分流而來。歐洲的價格已經(jīng)大大高于亞洲的價格，在過去幾個月中對吸引天然氣進入歐洲起到了重要作用。據(jù)報道，美國已經(jīng)與卡塔爾接觸，希望向歐洲提供更多的天然氣，但它們的產(chǎn)量幾乎已經(jīng)到了極限，天然氣將不得不從亞洲分流。

最后，歐洲的天然氣生產(chǎn)在短期內(nèi)沒有明顯的潛在上升空間。2021年8月至12月期間，荷蘭的天然氣產(chǎn)量一直保持在每月平均9億立方米左右（3000萬立方米/天）。1月初，荷蘭經(jīng)濟部宣布，為了確保供應，它可能將2021年-2022年天然氣年度的格羅寧根生產(chǎn)上限從39億立方米提高到76億立方米，但預計要到4月后才會做出決定。

英國已經(jīng)結束了2021年中的維護恢復生產(chǎn)，而丹麥Tyra海上平臺的維護仍在進行，預計到2023年中期才會完成。丹麥恢復生產(chǎn)只會給歐洲市場增加少量供應（約20億立方米/年）。歐洲其他國家的產(chǎn)量整體上繼續(xù)下降，如果最近幾個月的價格還不足以刺激額外的產(chǎn)量，那么這就表明其他歐洲生產(chǎn)商無法生產(chǎn)更多天然氣。

總的來說，無論是歐洲天然氣生產(chǎn)商還是非俄羅斯管道供應商，似乎只有非常有限的潛在額外供應。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削減或斷絕俄羅斯對歐洲的管道供應的行為，都必須由可能超過1月創(chuàng)紀錄水平的更高的儲氣庫供氣和LNG進口來彌補。

需要注意的是，提取更多儲氣庫的氣量，也提高了庫存在冬季結束前被完全耗盡的風險，特別是如果因為天氣導致天然氣需求的激增，如2018年2月至3月發(fā)生的情況。而對更多的液化天然氣進口的需求可能會遇到全球市場上供應的限制，特別是如果額外的需求發(fā)生在東北亞的寒冷季節(jié)，這將導致該地區(qū)的液化天然氣需求激增。

全球天然氣市場正因俄羅斯軍事入侵烏克蘭而感到不安。在撰寫本報告時，從目前TTF的遠期曲線來看，2022年剩余時間的平均價格為28美元/MMBtu，似乎因為俄羅斯出口歐洲的天然氣的潛在重大干擾項進行了重新定價。即使俄羅斯入侵，也不清楚這是否會導致來自俄羅斯的供應中斷。

總的來說，俄羅斯不太可能僅僅因為西方的制裁而減少北溪1號、亞馬爾-歐洲和烏克蘭路線的天然氣供應。此外，歐洲也不太可能對從俄羅斯進口的能源，特別是天然氣實施制裁，因為這可能會嚴重損害歐洲的經(jīng)濟，特別是中歐和東歐的經(jīng)濟。

就北溪2號項目而言，全面的軍事入侵幾乎肯定會導致該項目因政治原因而被取消（可能會有損害賠償?shù)脑V訟）。如果烏克蘭的安全局勢仍然緊張，但沒有發(fā)生全面入侵，那么批準北溪2號線的進程可能會繼續(xù)進行。由于因法律和監(jiān)管原因出現(xiàn)重大延誤的范圍有限，北溪2號管道仍有可能在明年冬季前開始輸送天然氣。

如果對俄羅斯實施的制裁包括禁止使用SWIFT國際支付系統(tǒng)，那么減供的可能性就更大，因為如果俄羅斯沒有得到出口付款，它就不可能交付這些產(chǎn)品，實際運輸?shù)耐Ｖ箤o法避免。更現(xiàn)實的可能是，烏克蘭的天然氣基礎設施在沖突中被損壞，并且在沖突中沒有能力修復，從而停止了供應流量。

牛津能源研究所在減少來自俄羅斯的天然氣供應方面進行了三種不同的設想。北溪1號、亞馬爾-歐洲和烏克蘭路線的完全關閉將對歐洲天然氣市場產(chǎn)生破壞性后果，并在全世界產(chǎn)生連鎖反應。損失的1000億立方米左右的進口量不能用歐洲的額外生產(chǎn)或從其他地方的管道和液化天然氣進口來替代，因為不存在這種能力。在某種程度上，液化天然氣可以從亞洲轉移，但這是有限的。歐洲的儲氣可以消耗，但這最多只能提供幾周的喘息機會，然后由于缺乏供應，儲氣無法被重新補充，使歐洲市場在2022年/2023年面臨災難性的冬天，工業(yè)和發(fā)電廠關閉，因為歐洲天然氣價格遠遠超過2021年的水平。

稍微不那么夸張的情況是，如果烏克蘭路線被關閉，若天然氣的損失僅限于這些路線上的400億立方米左右，那么需求的縮減和儲存的耗盡以及液化天然氣的轉移就比較平緩。第三種情況是，烏克蘭管道的流量減少被亞馬爾-歐洲沿線的流量增加所部分抵消，這可以取代烏克蘭損失的很大一部分，因為目前亞馬爾-歐洲沿線的流量非常低。如果這種情況發(fā)生，并且俄羅斯在轉移輸送方面進行合作，那么潛在的液化天然氣轉移、存儲的提取和天然氣需求的減少將是相當小的。

然而，情況并沒有那么樂觀，因為目前俄羅斯沿三條路線的低供應量（不包括通過土耳其）約為1.935億立方米/天，這大大低于最近2021年12月的水平（3.028億立方米/天），并遠遠低于12個月前、2021年1月的水平（3.772億立方米/天）。如果這種情況繼續(xù)下去，即使在烏克蘭沒有任何可能的沖突的情況下，歐洲的下一個冬天也將比這個冬天更糟糕，到2022年10月的儲氣水平遠遠低于2021年的水平，而2021年的水平已經(jīng)低于一年中的正常存儲水平。

歐洲天然氣買家和政府似乎沒有采取什么措施來緩解目前的天然氣供應狀況。據(jù)報道，美國政府正在與美國液化天然氣生產(chǎn)商和其他液化天然氣出口商協(xié)商，試圖讓他們向歐洲輸送更多的液化天然氣，這只能通過分流來實現(xiàn)。

歐洲天然氣買家和政府的一個關鍵問題是，它們?yōu)槭裁床辉谂c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股份公司的現(xiàn)有合同上要求更多，以提高每日合同供應量（DCQs）。OIES估計，這些路線（不包括通往土耳其的路線和途經(jīng)土耳其的路線）每日合同供應量應該超過3億立方米，而實際的供應情況是，通過北溪1號（1.53億立方米/天）、亞馬爾-歐洲（零加上白俄羅斯-波蘭互聯(lián)的450萬立方米/天）、烏克蘭（3600萬立方米/天）、土耳其溪（3400萬立方米/天到東南歐，不包括土耳其），以及直接到芬蘭和波羅的海國家（310萬立方米/天）。

一個可能的答案是，至少在1月，如果合同是按月（提前一個月）定價，那么1月的TTF價格約為37美元/MMBtu。而現(xiàn)貨日前價格則低得多，平均為28美元，最低為25美元。因此，對于買家來說，購買日前市場的天然氣，甚至從儲氣庫提取天然氣，是比根據(jù)長協(xié)合同買氣更經(jīng)濟的。然而，這種情況正在發(fā)生變化。2月的價格可能在28美元左右，而日內(nèi)價格現(xiàn)在30美元左右。

此外，在目前的情況下，由于未來可能會有更高的價格，歐洲買家有必要在與俄氣的合同中要求更高的日供應量，這樣做既能增加供應、減輕儲存的壓力，也可以使價格下降。

總的來看，公眾對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對歐洲天然氣市場的潛在影響進行了很多討論。我們的分析表明，歐洲市場已經(jīng)非常緊張，重要的潛在供應源頭包括額外的液化天然氣進口（已經(jīng)達到創(chuàng)紀錄的水平），提取更多儲氣（以后可能會影響歐洲市場應對冬季嚴寒的能力），或俄羅斯本身（俄氣正在退出現(xiàn)貨市場，目前在其通過白俄羅斯和烏克蘭通往歐洲的路線上有剩余容量）。

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軍事意圖的不確定性和市場對潛在供應中斷的擔憂，已經(jīng)給市場帶來價格上漲的壓力，基本面已經(jīng)將價格推向了高位。如果地緣政治環(huán)境惡化，我們的三種情況中的任何一種成為現(xiàn)實，都將使具有挑戰(zhàn)性的市場形勢更加緊張，天然氣價格飆升到新的歷史高點就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作者為牛津能源研究所天然氣項目高級研究員，翻譯：阮璐陽，編輯：韓舒淋;參考文獻：https：//www.oxfordenergy.org/publications/quarterly-gas-review-issue-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