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曉菲 黎 峰
近年來,世界經濟嚴重衰退,外部需求持續萎縮,美國等國家很可能發起新一輪貿易摩擦(姜鴻、劉玥,2021)。隨著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加大,全球產業鏈體系受到嚴重沖擊,中國外貿發展面臨著日益復雜的國內外局勢。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到二〇三五年,要形成對外開放新格局,參與國際經濟合作和競爭新優勢明顯增強”。這一背景下,深入研究貿易政策不確定性(Trade Policy Uncertainty,簡稱TPU)如何影響高質量出口,對積極應對復雜多變的國際形勢、深入貫徹國內國際雙循環發展戰略、構建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目前大部分關于TPU的研究是基于貿易協定簽訂的視角,協定簽訂前后的潛在關稅和實際關稅差額及其技術變形是TPU的主流識別方法。一方面,基于貿易協定簽訂的TPU測算值為行業水平數據,忽略了TPU的時變波動,另一方面,這種方法僅能識別關稅因素導致的TPU,忽略了其他因素。鑒于此,本文重點關注反傾銷因素引致的時變TPU。使用世界銀行的反傾銷數據匹配高度細化的海關數據,本文識別了出口目的國對華反傾銷引致的TPU,并對TPU如何影響企業高質量出口進行了實證分析,試圖為全面認識TPU和高質量出口之間的互動機制提供經驗證據。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是:第一,測度方法上,本文基于關稅因素引致的行業層面、非時變TPU的研究,用企業在上一期是否遭受目的國發起反傾銷措施,作為企業在本期TPU的代理變量,由此獲得企業-產品層面的時變TPU。第二,研究內容上,本文重點關注TPU和中國企業出口質量之間的關系,考察反傾銷引致的TPU如何倒逼微觀企業升級出口質量,豐富了TPU的質量效應相關研究。第三,作用機制上,基于現有關于行業層面企業進入退出機制的大量討論,本文試圖從微觀企業內部的產品轉換視角,拓展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引發質量效應的作用機制。


除了WTO之外,也有不少文獻以其他貿易協定簽訂為準自然實驗,探討了簽訂不同貿易協定通過降低TPU,從而促進貿易發展的影響機制(錢學鋒、龔聯梅,2017;Ritzel et al.,2018;Shepotylo and Stuckatz,2018)。除了簽訂貿易協定之外,也有學者關注退出貿易協定的影響效應,比如,Steinberg(2019)認為英國脫歐導致TPU提高,顯著抑制了英國的消費者福利和社會總福利。
綜上所述,目前關于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現有研究具有以下三個突出特點。第一,測度方法上,現有文獻主要以貿易協定簽訂之前的潛在高關稅和簽訂之后的實際低關稅之間的差額或其技術變形來測度行業水平TPU。這種方法重點關注貿易協定簽訂背景下關稅潛在波動引致的TPU,主要為行業層面波動。第二,研究內容上,現有研究主要聚焦在行業層面,TPU提高導致行業內企業進入減少從而行業出口規模減少是這類研究的主流觀點,較少有文獻涉及到微觀企業層面。第三,作用機制上,企業間進入退出機制是現有研究的主要理論機制,較少有文獻關注微觀企業內部。
本文的經驗研究主要基于以往文獻的理論基礎,和本文直接相關的文獻主要有兩類:第一類是反傾銷和出口產品質量的相關研究,第二類文獻主要討論異質性企業出口質量選擇行為的差異性。
與本文最相關的是探討反傾銷如何影響出口產品質量的文獻。關于反傾銷如何影響出口產品質量,目前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方面,不少學者主張,遭受反傾銷會增加企業的出口成本,進而會抑制企業出口產品質量升級(謝建國、章素珍,2017;曹平等,2021)。另一方面,也有學者認為,盡管出口目的國的反傾銷訴訟會提高出口到該國的產品價格,但出口商為避免同質產品高價導致的不利競爭,可以選擇升級產品質量,通過差異化產品質量應對反傾銷訴訟(Vandenbussche and Wauthy,2001)。因此,反傾銷可能反而會促進企業升級出口產品質量。高新月、鮑曉華(2020)實證檢驗了反傾銷對出口產品質量升級的促進作用。奚俊芳、陳波(2014)實證分析發現國外對華反傾銷會顯著促進中國出口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進而可能有利于出口產品質量提高。此外,也有學者認為產品質量也會提高反傾銷概率(張先鋒等,2018)。

假說1:反傾銷引致的TPU會促進中國出口企業產品質量升級。
企業一般很難在短時間(比如一年內)通過技術創新實現產品質量升級。更有可能的是,類似于關稅TPU會引起行業層面上企業間的進入退出行為,反傾銷引致的TPU引起多產品企業內部產品的進入退出,即多產品企業通過產品轉換、優化資源配置,得以升級企業整體產品質量。具體來說,中國企業f產品p出口到國家(或地區)c所面臨的TPU提高時,生產率門檻提高引發了出口企業f的自選擇效應。在市場c生存下來的中國高生產率企業之間競爭加劇,同時面臨著國家(或地區)c本地企業以及第三國對c的出口企業的激烈競爭,而競爭程度提高會加速企業內部產品轉換(Ma et al.,2014)。競爭越激烈,生產率要求就越高。對于多個出口產品都出口到反傾銷發起國的多產品企業而言,為滿足這一要求往往會放棄“大且全”的出口模式,轉向“專且精”的出口模式,企業通過減少新增產品、并退出相對不具備競爭力的產品,將生產資源轉移到核心產品上。由此,企業出口產品種類數減少,企業出口的產品平均生產率提升(Eckel and Neary,2010)。一方面,伴隨生產率提升,企業產品的平均出口質量提高。另一方面,企業內部產品轉換后,生產資源集中到優勢競爭力產品上,往往也會提高企業出口產品的平均質量、促進企業整體出口升級(胡貝貝等,2019)。綜上所述,提出本文第二個假說。
假說2:反傾銷引致的TPU通過倒逼企業內部產品轉換、新產品數減少、現有產品退出數增加,將資源配置到核心產品,企業出口產品種類數減少,從而促進企業產品質量提升。
首先,企業異質性會引起TPU的差異化效應。一方面,由于加工貿易企業受國外委托方影響比較大,所以反傾銷促進企業產品質量提升的效應在加工貿易中不顯著,在一般貿易中更顯著;由于外資企業常態化地更靠近國外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出口產品質量在反傾銷發生之前就相對較高、質量提升空間較小,所以反傾銷促進企業產品質量提升的效應在外資企業中不顯著,在國有企業中更顯著(高新月、鮑曉華,2020)。另一方面,也有可能由于目前中國仍然處在全球價值鏈的低端位置,所以TPU下降導致的出口升級主要體現在加工貿易上;因為國有企業更為保守、傾向于保持相對穩定的產品組合,所以國有企業受關稅TPU波動影響更小、甚至不顯著(魏悅羚、張洪勝,2019)。其次,貿易品類別會引起TPU的差異化效應。由于不確定性的存在往往會導致企業或行業集聚以抱團規避風險,所以關稅TPU對中間品貿易的作用可能會更強(Imbruno,2019)。最后,行業技術水平會引起TPU的差異化效應。中低技術產品的出口貿易可能主要受國外政策變動的影響,而高技術密集型產品的出口更容易受國內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劉竹青、佟家棟,2018)。由此,提出本文的第三個假說:
假說3:反傾銷引致的TPU對我國出口產品質量的倒逼升級效應具有差異性,受企業性質、貿易品類別和行業技術水平的影響。
針對上述假說,設定以下計量模型:
lnqualityfpct=β1TPUfpct-1+β2Xft-1+β3Mct-1+αf+αp+αc+γt+εfcpt
(1)
其中,下標f、p、c、t分別表示企業、HS6位數產品、國家(或地區)和年份。lnqualityfpct表示出口質量,用以識別微觀企業的產品出口水平。TPUfpct-1表示是否面臨出口目的國反傾銷發起的二元虛擬變量(是,取1;否,取0),作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代理變量。Xft-1表示t-1期企業f的一系列時變特征,主要包括企業年齡、規模、資本存量、勞動人數和生產率。Mct-1表示t-1期出口目的國c的時變因素,主要是人均GDP和該國與人民幣的匯率(1元人民幣兌外幣的值)。αf、αp、αc、γt分別表示企業固定效應、產品固定效應、出口目的國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分別用于控制企業層面、產品層面、出口市場層面、時間趨勢上不可觀測因素。εfcpt表示隨機誤差項。由于存在多重固定效應,因而采用高維面板固定效應估計法進行回歸分析。
1.被解釋變量
本文選取企業出口產品質量lnquality作為被解釋變量,回歸分析中基于中國海關數據、采用Khandelwal et al.(2013)提出的方法測算。遵循Khandelwal et al.(2013)的做法,直接使用既有文獻中測算得到的價格替代彈性值,可以避免質量測算的回歸過程中存在的價格內生性問題。
2.解釋變量
本文解釋變量是貿易政策不確定性(TPU),基于世界銀行的反傾銷數據(GAD)、采用Crowley et al.(2018)提出的方法來識別TPU。具體來說,TPU是一個虛擬變量,以t-1期企業-產品是否面臨目的國發起反傾銷措施來測度(是,取1;否,取0)。如果TPU取1,表明t期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提高;如果TPU取0,表明t期TPU沒有提高。背后的經濟學直覺是:如果t-1期企業-產品遭受某個目的國發起的反傾銷措施,由于或有關稅造成的關稅恐慌,會提高企業主觀上對TPU的未來預期,所以t期的TPU提高。
3.控制變量
主要包括企業年齡lnage,企業資本存量lnk,企業勞動人數lnl,企業生產率lntfp(使用Levinsohn-Petrin方法測算);出口目的國人均國民收入lngdpp;出口目的國和中國的匯率lnrxr。以上所有控制變量均滯后一期。其中企業層面的變量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gdp主要來源于世界銀行,中國和出口目的國的年均匯率來源于美國經濟分析局(USD BEA)。
4.數據處理說明
本文主要使用世界銀行1980-2015年全球反傾銷數據庫(GAD)、1998-2008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2000-2014年中國海關數據庫這三大數據的匹配數據,樣本區間為2000-2008年。首先,本文的企業和出口市場樣本和Crowley et al.(2018)一致,企業為多產品企業,以確保實證結果的可比性。因此每年出口產品種類數小于等于2種的企業被刪除,進入樣本的企業共計81740家,選擇包括歐盟國家在內的45個出口市場。其次,樣本期間內,20個國家針對中國出口的478種HS6位數產品發起反傾銷案件,涉及反傾銷案件數達379件。最后,反傾銷措施存在行業差異,即有些行業經常面臨反傾銷措施,而有些行業從未有過,因此行業間不可觀測因素本身就存在。為了盡可能地使得處理組和對照組可比,實證估計中,以直接受到反傾銷措施的HS6位數產品為處理組(TPU=1),選擇和處理組產品同屬于一個HS4位數行業的其他未受到反傾銷措施的HS6位數產品為對照組(TPU=0)。實證回歸的樣本期間遭受過反傾銷措施的HS4位數行業共計334個,其下屬HS6位數產品共計2172種。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分析如表1。

表1 主要變量統計描述
圖1給出了企業出口產品質量的概率密度分布圖。其中,TPU=1表示在上一期面臨反傾銷措施、所以本期TPU提高的處理組,TPU=0表示出口企業在上一期未面臨反傾銷措施、所以本期TPU不變的對照組。可以看出,處理組比對照組顯著右偏。這表明,在企業層面上,TPU提高可能和企業出口質量升級之間存在正向聯系。

圖1 企業出口產品質量概率密度分布圖
為驗證假說1,使用高維面板固定效應估計法進行基礎回歸,結果如表2。其中,第(1)列僅控制了企業、產品、國家和時間固定效應,第(2)列在此基礎上控制了企業年齡等企業層面時變因素,第(3)列又在此基礎上控制了國家層面時變因素。結果表明,TPU的系數始終顯著為正,說明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提高,會顯著促進企業出口產品質量提升,從而驗證了假說1。可能的解釋是,TPU提高后,在行業層面上,生產率門檻提高導致企業進入退出,高生產率企業生存,低生產率企業退出。而在企業內部,TPU提高后,面臨更激烈的市場競爭,企業內部發生產品轉換、減少新增產品、退出低競爭力產品,從而優化資源配置、將生產資源集中到高質量產品上。下文將進一步對此進行檢驗。

表2 TPU影響出口質量升級的基礎回歸結果
1.考慮序列相關
微觀企業的出口產品質量可能存在序列相關性。為了控制序列相關因素,在基礎回歸中加入出口產品質量的滯后一期,結果如表3第(1)列。可以看到,TPU系數依然為正。

表3 內生性處理和穩健性檢驗
2.考慮入世效應
中國入世極大降低了關稅TPU,大量低生產率企業進入導致出口產品質量降低(蘇理梅等,2016)。為了撇除入世效應,選取2002-2008年數據重新進行基礎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第(2)列,TPU系數依然顯著為正,且相較于基礎回歸模型中的TPU系數更大。
3.考慮多纖維協議廢除
考慮多纖維協議廢除的影響,參考周定根等(2019)的處理方法,刪除HS2位數行業編碼為50~63的行業,結果如表3第(3)列,可以看到結果依然穩健。
4.考慮質量測度方法
基礎回歸分析中主要采用Khandelwal et al.(2013)的質量測度方法,這里使用另外三種方法。首先,鑒于不少學者提出了出口產品質量計算中不可忽視價格內生性問題(黃先海、卿陶,2020;徐邦棟、李榮林,2020),本文使用Fan et al.(2015)提出的工具變量法重新測算產品質量,即以企業所在地區的平均工資作為企業產品價格的工具變量,回歸結果見表3第(4)列。其次,在Khandelwal et al.(2013)的質量測算中,替代彈性σ=5,本文使用σ=2重新計算了產品質量,結果見表3第(5)列,TPU系數依然顯著為正。最后,本文使用施炳展(2013)的方法測算出口產品質量,回歸結果如表3第(6)列。變更不同質量測算方法后,TPU系數依然顯著為正。
5.考慮逆向因果
本文基礎回歸分析采用高維面板固定效應估計,嚴格控制年份、企業、產品、國家固定效應,可有效避免遺漏變量導致的內生性問題。但考慮到出口產品質量較高的企業可能會直接對出口目的國市場造成較大的進口競爭,提高目的國市場實施反傾銷措施的概率(張先鋒等,2018),仍可能存在逆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因此,本文以同行業TPU均值、同地區TPU均值分別作為TPU的工具變量,這兩個均值和TPU本身相關,卻與其他解釋變量不相關,因此可作為TPU工具變量。基于多重高維面板固定效應估計的IV方法模型,單個工具變量估計結果見表3第(7)~(8)列,兩個指標同時作為TPU工具變量的估計結果見表3第(9)列。首先,進行“工具變量不可識別”檢驗,Kleibergen-Paap rk LM統計量對應p值均為0,顯著地拒絕了“工具變量不可識別”的原假設,表明這兩個工具變量單分別是可識別的、共同作為工具變量也是可識別的;然后,進行“弱工具變量”檢驗,高維固定效應工具變量估計模型分別使用Cragg-Donald Wald和Kleibergen-Paap rk Wald兩個統計量來進行檢驗,可以看出第(7)、(8)、(9)列的這兩個統計量均遠遠大于10,非常有力地拒絕了“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表明本文所選擇的這兩個工具變量不是弱工具變量;最后,進行了“工具變量過度識別”檢驗,由于第(7)、(8)列均為單個工具變量,不需要進行過度識別檢驗,而第(9)列的Hansen J統計量的p值大于0.1,表明結果接受“工具變量不存在過度識別”的原假設。由此,本文所選擇的兩個工具變量有效。第(7)、(8)、(9)列中,TPU依然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
為驗證假說2,分三步進行:第一,驗證TPU和企業新增產品數、和企業退出產品數的關系;第二,驗證TPU和企業出口產品種類總數的關系;第三,驗證反傾銷導致TPU提高后,企業減小產品種類和企業產品質量的關系。
為了驗證第一點,首先需要明確企業內部產品轉換的概念。本文中企業內產品轉換指的是,至少出口三種產品的多產品企業在t年和t-1年相比,其產品組合發生以下四種情況中后三種:不改變、只新增產品、只淘汰產品、既有新增又有淘汰產品(吳小康、于津平,2018)。本文用以下兩個變量對企業產品轉換加以識別:企業到目的國每年新增HS6位數產品種類數Add和退出HS6位數產品種類數Exit。設定如下計量模型:
PrSwichfct=h|TPU,Xft-1
(2)
計量模型(2)中,除了被解釋變量,其他變量設定和計量模型(1)一致。被解釋變量為目的國市場上企業-年份層面出口產品轉換變量Swichfct,主要包括新增產品數量Add和退出產品數量Exit,h表示企業新增或退出產品的數量。由于每個企業每年新增或退出產品的數量屬于計數類的離散型變量,樣本觀測中不僅有很多0值,而且95%的企業新增產品數量基本都在15種以內,99%的企業退出產品數量基本在10種以內。這類數據顯然不可能具有正態分布特征,一般也存在異方差性,無法使用線性回歸模型。泊松分布較為符合這類數據分布特征,因此使用泊松回歸模型(Poisson模型)對計量模型(2)進行估計,回歸結果如表4的第(1)~(4)列。結果表明,TPU提高會顯著地減少企業新增產品、增加企業退出產品。
為了驗證第二點,用企業出口產品種類數對TPU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第(5)~(6)列,可以看到TPU系數顯著、穩健為負,表明TPU提高后,企業將生產資源集中到核心產品,因此企業出口產品種類數顯著減少。

表4 TPU影響出口質量的機制檢驗——多產品企業內部的產品轉換
最后,為了進一步說明TPU提高后,企業減小產品種類和企業產品質量的關系,在基礎回歸模型加入TPU和產品種類數(取對數)的交互項TPU*lntype,結果如表4的第(7)~(8)列。可以看出,這一交互項系數穩健為負,在10%水平上顯著,表明TPU提高后,企業出口產品種類數減少會促進企業平均出口產品質量提升,從而驗證了假說2。進一步地,圖2對出口到反傾銷目的國的單產品企業和多產品企業進行了產品質量密度分布的對比,可以看出,TPU提高后,多產品企業由于可以進行內部產品轉換而得以實現企業平均產品質量的升級,表現為圖2(b)中實線較虛線右偏。而單產品企業由于短期內無法通過技術創新等手段升級單一產品質量,因而TPU提高后產品質量無法得以提升,表現為圖2(a)中實線較虛線左偏。

圖2 單產品企業和多產品企業出口產品質量概率密度分布
為驗證假說3,首先將企業按照貿易方式劃分為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按照企業所有權性質劃分為國有企業、私營企業、外資企業。表5的結果表明,各分組中TPU系數依然穩健為正,但加工貿易相較于一般貿易、外資相較于其他企業,出口產品質量受TPU倒逼升級的效應更強。可能的解釋是,加工貿易企業和外資企業的出口決策主要由國外的委托方決定,由于擁有現成國外市場銷售渠道,市場進入成本也低于其他企業,因此,TPU提高時,這兩類企業為應對不利沖擊、通過內部產品轉換而升級產品質量的條件更為成熟,質量升級效應更強。

表5 企業異質性引致的差異化效應
為了考察不同貿易品類別對TPU倒逼機制的不同影響,進一步驗證假說3,本文基于聯合國UNComtrade提供的BEC貿易類別劃分將行業分為資本品行業、中間品行業和消費品行業,分組回歸結果如表6。可以看出TPU的系數依然顯著。具體來說,資本品和中間品中,TPU倒逼企業質量升級的效應更大。可能的原因是,消費品更可能是“薄利多銷”的出口模式,這些行業產品多是同質產品,質量空間較小,所以TPU提高時,這些行業的企業升級質量效應相對較小。而資本品行業的產品往往存在較大的質量差異化空間,從而質量升級效應更大。

表6 貿易品類別異質性引致的差異化效應
為了考察不同技術水平對TPU倒逼機制的不同影響,進一步驗證假說3,將行業按照技術水平劃分為低技術、中技術和高技術,分組回歸結果如表7。可以看出TPU的系數依然顯著。具體來說,高技術行業TPU倒逼企業質量升級的效應更大。可能的原因是,低技術行業大多是同質產品,質量空間較小,所以TPU提高時,這些行業的企業升級質量效應相對較小。而高技術行業的產品往往存在較大的質量差異化空間,從而質量升級效應更大。

表7 行業技術水平異質性引致的差異化效應
在全球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沖擊進一步加劇了全球貿易不確定性的背景下,本文考察了反傾銷引致的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中國高質量出口的影響,研究發現:(1)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提高,盡管導致出口市場企業進入數量減少,但會倒逼微觀企業出口質量升級,這一結論在考慮潛在內生性問題、入世沖擊、多纖維協議廢除等因素之后依然十分穩健。(2)多產品企業內產品轉換是這一倒逼效應的主要作用機制。(3)異質性分析發現,加工貿易和外資企業由于國外市場銷售渠道更為暢通、市場進入成本更低,出口質量升級受TPU的影響效應更大;中間品和資本品或高技術行業由于行業產品差異化和質量空間更大,TPU倒逼產品質量升級的效應更顯著。
面對疫情危機下的全球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持續加大的國際環境,在國內國際雙循環發展戰略下,要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無疑面臨著諸多挑戰。基于本文結論,嘗試從以下三個方面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1)對微觀企業而言,應結合自身特點,審時度勢,積極應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等全球貿易環境的變化,同時優化配置企業內部生產資源以提升自身生產率和出口競爭力,提高自身參與全球價值鏈時的抗風險能力。(2)對政策制定者而言,應該對市場的自發調節能力更有信心,同時考慮到企業、行業差異性,針對性制定鼓勵政策,因勢利導地推動企業出口質量升級,助力企業高水平走出去,穩步推進貿易強國建設。(3)當前國際形勢下,在積極應對疫情沖擊和貿易保護主義交織引致的貿易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同時,應積極深化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技術、資本、項目合作,鼓勵從發達國家市場退出的企業另辟蹊徑、將對歐美的比較劣勢轉化為對“一帶一路”沿線市場的比較優勢,充分發揮我國企業在工業型中間品、資源型中間品、精細型中間品等方面的技術優勢,最終推動構建以我為主的GVCs,徹底破解GVCs低端鎖定陷阱,推動構建高水平對外開放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