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家國情懷源遠流長,如同一條奔騰不息的情感長河,貫串于中華民族櫛風沐雨、砥礪奮斗的歷程中,流淌在炎黃子孫生生不息的血脈里,激蕩著14億中華兒女真摯的情感和價值的共鳴。詩人艾青的那句“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的至真至純的眷戀,更是把家國情懷定格為中華兒女的共同精神底色,成為中華民族戰勝艱難險阻、不斷取得巨大成就的精神動力。
美文一
雪落陜北
在陜北,初冬的雪,常伴點小風,輕悠悠的,像含羞的舞者。她們身著素衣,飄飄揚揚,晃晃悠悠,似帶著醉意,縱論一方時空。高樓上、窯洞上、廟檐上、樹頭上、河流上……都飛旋著她們妙美的身影,精靈似的一朵一朵,都不忍落地。
初冬落雪,談不上壯觀,但極為優雅。走在這樣的天氣里,誰都會神清氣爽。一朵接著一朵,額頭的一朵剛化,臉頰的一朵就來,鼻梁的一朵稍停,耳畔的一朵溜走,袖口的一朵飛來,鞋面的一朵就藏。藏了飛了,像個清新劑,眼前都是旋轉的鏡面,相互撫摸著,融匯著,映照著,原本樸素的世界,一下就敞開了,明清了,飛升了。
但這樣的氣溫里,雪不會落得太久,落著落著就慢了,落著落著就歇了。人們漫步雪中,耳邊都是微輕的“咯吱咯吱”,好似生命叩問大地的回音。
進入隆冬,天氣的眉頭鎖得更緊,一副零下20攝氏度上下的表情。風總是緊緊地裹著人們奔跑,讓人感覺無處躲藏,身上的熱氣也仿佛抽出了許多。盼著,盼著,大雪總會趕來,每個陜北人都會感受到雪的恩賜,感受到雪的雄闊、壯美。天陰著陰著,臉色越來越沉。雪的腳步近了,近了,窸窸窣窣的,像飄飛的柳絮;飄著飄著,體形就大了,像漫天的花瓣;飄著飄著,像撕破的棉絮,呈簾狀向大地墜涌。
雪越下越大,宛如手擎巨筆的畫王,一筆一筆,把榆林繪成一個緊抱臂膀、跨步東行的雪人。那前傾的頭頸是府谷;壯實的軀干是神木、榆陽、佳縣、橫山、米脂;兩條奔跑的腿,一條是子洲、綏德、吳堡、清澗,一條是靖邊、定邊。雪越下越大,一筆一筆,把延安繪成雄壯的手臂,吳起、志丹、安塞、寶塔、延長、宜君……它們拔山舉鼎,將榆林高高托起。
陜北的雪,下著下著,就下出了聲勢;下著下著,就下出了神采。你看吧,紅堿淖的湖面,翻越著年華,好似在奔跑中壯闊;傲雪凌霜的楊家城,揮舞著刀箭戟矛,喊出一個個王朝,喊出家國情懷;人頭坑上的石峁城,不屈的先民們,撲上皚皚雪山,一副征戰的勝姿。雪越下越大,在歷史的冰河里,打開“塞上小碑林”的紅石峽;雪像運動健兒,攀上翹望長城的要塞鎮北臺,攀上巍巍道觀白云山,望見睡夢中的黃河,望見神跡般的“大姨谷”;登上屹立于大漠的統萬城,在赫連勃勃所建的大夏國里盡情逛游。看吧,雪越跑越快,擁抱革命圣地象征的寶塔山,仿佛聽到中共中央在延安報時和報警的聲音。看吧,越跑越快,跑到壺口,瀑布在龍漕里的凝重吟唱,都融化在大雪里。看吧,看吧,越跑越快,朝仰中華民族始祖軒轅黃帝的陵寢,人們仿佛看到歷代帝王的盛大祭祀。
大地像容器,在無邊的容器里,雪簾加深著雪被的厚度。眼前壯美的景象,讓人聯想到《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黨中央從陜北清澗渡過黃河東征抗日。毛澤東率軍從瓦窯堡出發,途經袁家溝,看著雪花素裹的壯麗河山,感覺朵朵雪花就是身披銀甲的戰士,將蕩平一個黑暗的舊世界……可以說,雪是創作的誘因,是精神的蘊藏,是陜北革命的催化劑,催生出豪邁、信念、光明。
在這樣的雪夜里,陜北人聚在窯洞里、平房中、樓房上,斟滿收獲的喜酒,和美地暢聊家常,看著電視,玩著手機,吃著陜北特色飯,大燴菜、錢錢飯、油糕粉湯、洋芋擦擦……他們有時會這家走到那家,那家轉到這家,人越轉越多,情調來了,拉拉二胡,彈彈三弦,吹吹嗩吶,也會唱唱酸曲,扭扭秧歌,聽聽說書,感受民俗風情的妙趣。
雪落陜北,落出萬千圣潔,落出一種精神。
(作者夢野,選自《人民日報·海外版》2021年2月20日,有刪改)
賞讀
選文中,作者運用想象的表現手法,羅列陜北眾多的地名,突出了陜北隆冬的雪之大,贊美了陜北人民的家國情懷,同時也贊美了陜北的雪所蘊含的精神——豪邁、信念、光明。文中疊詞的使用,極大地增強了語言的節奏感和韻律感,生動地寫出了陜北人民種種的生活場景,表達了作者對陜北以及陜北人民的贊美之情。
美文二
春走老山界
我們此行,是去拜會紅軍長征途中著名的老山界。
汽車,在一個“之”字接一個“之”字的山間公路上奔馳。我的雙眼,貪婪地向前張望。只見前面山頭上的一棵棵大樹,仿佛一個個綠色的云團,浮動在天際。剛剛下過一場雨,山腰里升騰起一縷縷輕紗似的云霧。山頭在這一縷縷云霧里時隱時現,像一個披著婚紗的新娘,姿態嬌美。
老山界,深藏在舜皇山里。
我們一路奔山而上,去追尋老山界。汽車在一塊平地上停下了。這里是紫花坪,一叢叢、一樹樹紫色的杜鵑花,正熱烈地綻放著,一片璀璨。紫花坪,真是名副其實!沿著山谷,一條小溪一路叮咚而下。幾場春雨過后,竄動在小溪里的溪水更充沛了,溪水蹦跳著勇猛向前。遇到高崖,一蹦而下,化身壯麗的瀑布;遇到巨石,委曲求全,繞道而行。它總是千方百計向前奔去,去探尋更廣闊的世界……山東的溪,出山后注入湘江,而山西的溪,下山后就匯入資江。最后,都走進洞庭、長江、大海,到達它們終極的目標。
終于,一塊巨石立在我們面前。幾個威嚴的大字赫然入目:老山界。這里是1934年11月,紅軍長征經過慘烈的湘江之戰后翻越的第一座大山。當年翻越這座山的陸定一,記下了這段難忘的經歷。于是,一篇美文《老山界》進入了共和國的中小學課本,激勵著一代代國人在人生的道路上奮勇前行。
為紀念革命先輩,為宣傳紅軍精神,傍著這座山的東安、新寧、城步三地,都立有老山界的碑石。那么,哪里才是真正的老山界?這座山很大,老山界也很大。紅軍穿山而過,陸老到底描繪的是哪一段?這并不重要。或者應該說,三塊碑石標示的,都是真的。
在這里,不時看到一隊隊游人,艱難地走在這條山道上,追尋當年紅軍的足跡。我站在碑前,望著山間荊棘叢生的小道,陷入了沉思。當年,紅軍戰士,一路走去,走過二萬五千里,經歷了多少如湘江戰役般慘烈的戰斗,多少鮮活的生命,倒在這條路上啊!
這時,又一隊著藍色紅軍服的人,站在這塊刻有老山界的巨石碑前宣誓,一個個神情莊重。每天,這塊碑前,這條路上,總有人在追尋紅軍的足跡。他們中,有工人,有農民,有學生,有老者,有青年……紅軍自有后來人啊!
如今,有一個漢子,走進了這座山,他沿著當年紅軍的足跡,要與居住在大山深處的山民手拉手,領著他們走一條新時代全民奔小康的長征之路。他要把散落在山谷深處的山貨——野茶,帶出山去,送進都市里家家戶戶的廳堂。從這座大山腳下走出去的山民之子老唐,放棄他在美國已有相當規模的事業,毅然回到家鄉,尋找幫助鄉親走出貧困的道路。山民們在山中采到野茶葉,一擔一擔地送往茶業加工廠。沉睡在大山里的野茶林,如今成了山民的取款機。
踏春舜皇山,追尋老山界,探訪采茶人,讓人發出由衷的感嘆:老山界人正奔走在鄉村振興的新長征路上!
(作者譚談,選自《光明日報》2021年5月7日,有刪改)
賞讀
選文按照游蹤敘述了作者春游老山界的經過,“山間公路上”“紫花坪”“山谷”“老山界”等帶有標志性的詞語清楚地表明了作者的游蹤,線索清晰,條理分明。文章不僅描繪了老山界的自然風光,還提及陸定一的《老山界》,點明老山界是紅軍長征的途經地,為下文寫老山界人的“新長征之路”作鋪墊。
全文語言樸實,字里行間蘊含著人們對革命前輩的追思以及對長征精神的繼承和發揚,家國情懷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