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至味是清歡

高尚

窗外，不少大爺大媽仍穿著厚實的棉衣，而櫻花樹的枝頭，早已探出半個拇指大小的花蕾，在枝頭含苞欲放。

又是工作繁重的一天，終于能脫去防護服享受晚飯時光的她，正目光遠眺窗外，送來烤鰻的福建大叔早就開著大卡車一騎絕塵，仿佛是卡車帶起的風，直吹得她思緒萬千。直到撲鼻的烤鰻香氣飄來，她才回過神來。

“春香，該吃飯啦。”她答應了一聲，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小心地夾起一塊清蒸鰻魚。烤鰻非常新鮮，鮮甜濃郁的味道在她舌尖炸開 ，幸福得叫人幾乎暈厥?！罢娴暮煤贸??！?/p>

“你們醫護人員這么辛苦，鰻魚新鮮，又有營養，我就想著給你們補補身子，增強免疫力嘛。”大叔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叵肫鹚蛠眦狋~的大叔樸實的笑容，不由得心頭一暖。繼而把湯汁淋到飯里，吃了滿滿一碗大米飯，鰻魚卻舍不得吃完。

她把沒吃完的鰻魚用保鮮膜包好，打算留給晚餐。順手打包好垃圾，她戴好口罩，出了門。軟軟的春風吹起春香齊耳的短發，幾乎讓人沉醉，唇齒間隱約帶著鰻魚香氣，令人回味無窮。原來，這就是幸福的味道啊，她對枝頭上含苞欲放的櫻花花蕾，微微笑了一下。

暖暖的春風，是香香的烤鰻魚味。

重返校園已經將近一個半月了，臨近傍晚，坐在窗邊的他難得沒有把目光投向窗外。今天的天空很美，柔柔的夕陽把云霞暖融成夢幻的粉藍色，和金紅色的殘陽交織在一起，好看得叫人心顫?？墒撬麩o心欣賞，連輕描淡寫的一瞥都顯得奢侈。

明明只是倒數第二題的第二小空，他的手幾乎顫抖，繼而緊緊地攥住筆桿，像是抓住在茫茫大海中一葉扁舟的船槳。他很在乎這次?？嫉某煽?。

“現在考什么分數，中考就是什么成績。不可能超常發揮的，想都別想?！被叵肫鸢嘀魅维F實得幾乎不近人情的教誨，像重錘狠狠地砸醒了他此刻有些昏沉的神志。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深呼吸一呼再呼，可心依舊跳得很快。

跳過。他的心里閃過這個詞，還有十分鐘，考試就結束了。他迅速地翻頁，帶著一絲逃兵似的僥幸的笑容，他完成了最后一題的前兩小空。草草地檢查一遍，選擇填空的最后一題依舊沒什么把握，而倒數第二題幾乎空了大半。他依舊毫無思路。

兵荒馬亂地交了試卷。轉眼到了吃飯時間 ，他沒什么胃口，卻還是乖乖地去了食堂排隊，明明知道沒有意義，可那道題卻不斷在自己的腦海中放映著。

“同學，你要吃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點了兩道菜，打了綠豆湯，回到位置上。

周圍傳來同學們說笑的聲音，盡管是初三，但是大家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也許他們都胸有成竹吧。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端起綠豆湯，慢慢地喝了起來。綠豆湯就是最常見的綠豆湯，也許因為煮的太久，底下沉淀出細膩的豆沙，甜得剛剛好。他忽然平靜下來了。

那道題，他還是想不出來。

但是突然沒有那么在意了。

他才想起抬頭，暮色欲燃，映入少年的眼簾，他覺得胃里仿佛有蝴蝶在蹁躚起舞。

今天的晚霞也很美。

要加油啊，少年。溫涼夏風吹過他微微瞇起的笑眼，柔柔的。

夏風，是甜甜的綠豆湯味。

在秋日尚暖的金色陽光下，落葉無聲，在殘霞中紛紛揚揚地灑下，又被卷成小小的漩渦。不知名的街角，傳來孩童嬉笑的聲音。邊走邊蹦的小學生，漫不經心地走在放學的路上，紅領巾被吹得高高的，臉頰紅撲撲的，似乎永遠不擔心走不完。有個等公交的女孩拉了拉快要溜下去的雙肩包，風揚起高高的馬尾，女孩與落葉凝望，這便可以是一幅畫了。

白豆腐燉鯽魚湯在鍋里翻滾著，溫暖的香氣順著打開的窗戶，逃得遠遠的，大概是去叫小孩子們該回家吃飯了。舀起一勺，媽媽輕輕抿了一口奶白的湯汁，滿意地笑了。此時，家中的大門已經開了半扇。

“好香啊?！奔t撲撲的小臉蛋仰起，空氣里，不只有鯽魚湯的香氣，糖醋排骨的甜香，蝦仁炒蛋的鮮香，山藥排骨的濃香，濃郁的香氣縈繞在鼻尖，仿佛再熟悉不過，卻還是叫人心頭暖和。剛做了飯的家庭，不約而同地開著窗戶，無聲的呼喚，拜托給風。

涼涼的秋風，是濃濃的鯽魚湯味。

今年的冬日是特別的，并不是特別的冷，也不是特別的鬧。

今年的冬日，格外的靜，寂靜出幾分寡淡，幾分焦躁。

高壓鍋里，清水燉白蘿卜咕嚕嚕地翻滾著，大風在屋外張牙舞爪地示威，一家人穿得暖乎乎的，守在桌邊，等著蘿卜出鍋。

“差不多好了吧，都燉了這么久了?！迸畠赫f。

“再等等。”宛如大局在握的母親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兒子則對著女兒擠擠眼睛，父親則哭笑不得。

“好了?！备邏哄伾巷w速轉動的轉子冒著蒸汽，慢慢停了下來。大家不約而同地盯著母親小心翼翼地掀開高壓鍋的蓋子，乳白的水汽爭先恐后地涌出，很快溢滿了小半個廚房。

母親給每個人的小湯碗里都盛滿了滾爛透明的白蘿卜。

“冬天的蘿卜賽人參！”父親笑嘻嘻地說道，“多吃點，多吃點?！?/p>

素來不愛食淡味的兒子正準備給自己加點醬油，誰知道一個手滑，整碗蘿卜都被染成濃重的醬色，他的小臉頓時皺成一團。

“我還沒吃上?。　贝蠹倚Τ梢黄?。隨著清淡的白蘿卜清香，淡淡的焦躁愁緒也隨之煙消云散，笑聲很近，卻傳得很遠，很遠。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會好的。

哪怕窗外的冬風依舊囂張，可是，誰在乎呢？

烈烈的冬風，是咸咸的白蘿卜味。

四季家常，也是人生百味。

（指導老師：司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