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代店

江蘇/吳春波

伴隨著歷史的悠悠歲月，鎮江東鄉農村的“雙代店”（亦稱下伸店）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每每回憶起來，它像一壇陳年老酒，偶爾喝上一口，醇香四溢……

雙代店是指農村供銷合作社下伸到生產大隊進行代購代銷的基層門市部。

寒來暑往，冬去春來，“雙代店”里人流絡繹不絕，在那物資匱乏的年代，點綴著鄉民素樸的生活。

我們解放橋大隊的“雙代店”就設在我們村上的公路邊，印象中的“雙代店”坐北朝南，門板是一塊塊可拆卸和組裝的那種“搭子門”，橫貫一根長長的鐵棍作門閂。門楣上方是“發展經濟，保障供給”八個大字，一進門，“日用百貨”“煙酒糖茶”“土產雜品”等大字便映入眼簾。商品歸類放置，分為幾個柜組：東面是糕點、調料，扁長的竹筐里摞著齊整的餅干抑或“老虎腳爪”及燒餅、油條，泛著亮色，讓人垂涎欲滴。靠南墻擺著兩三個大甕，密實地蓋著用稻草扎成的大“拜墊”，每每有人提著瓶子打醬油或醋及酒，售貨員總會掀起“拜墊”，一手拎起瓶子，一手將“端子”插入甕中，迅速拎起，穩穩地將油或醋及酒灌入瓶中，嫻熟的技藝讓人嘖嘖稱奇。“端子”是竹筒做的，竹筒大小粗細不一，有一斤裝、半斤裝、二兩裝、一兩裝。有人來打酒，長長的端把往酒甕一按，咕咚一聲，一“端子”酒就出了甕，倒進鐵皮做的漏斗里，“端子”往漏斗一歪，咕咚一聲，酒流進瓶子里。整個過程，酒香襲人。即使不喝酒，聞到酒香，也醉人。

北面貨架最長，依次是文具、日用品、煙酒茶葉，年畫高高掛起，印象特別深刻的是胖乎乎的娃娃捧著鯉魚咧嘴笑的畫面，經年以后，每次看到可愛的孩子都會想起年畫中的寶寶。

北墻中間貨架分開，鑲著玻璃的老舊的門歪斜著，地上有序地擺滿了叉子、釘耙等農具，锃亮的鐮刀掛在貨架邊。

“雙代店”的貨物只是一些簡單的、日常必需的生活、生產用品，如食鹽、煤油、草帽、芭蕉扇、針線、橡皮筋、松緊帶、紅紙，學生用的鉛筆、本子等。

那時，水果是奢侈品，平時很難吃到，我三舅在鎮江罐頭廠工作，偶爾帶些水果罐頭回來，父母要留著逢年過節送人……一次，一個外地人買了一個桃罐頭，用多用軍刀撬開蓋子，叉子挑著黃澄澄的桃子送入口中，我們一群孩子仰望著那個人，分明感覺到那黃桃清甜可口，那罐頭汁液清澈甜蜜，幾個孩子不停地咽口水。

煤油，那時候我們叫“洋油”，點燈照明用。裝煤油的桶是一個鐵箍子，老人們叫洋油箱子。煤油桶沒有蓋子，氣味一直散發著。打煤油和打酒一樣，“端子”、漏斗齊全，不同的是，“端子”是鐵皮卷成的。家家戶戶離不開煤油，煤油的氣味聞久了會讓人惡心。

“雙代店”還負責收購廢銅爛鐵、破布書紙、中草藥材等。“雙代店”的商品明碼實價，不允許營業員隨意調價。一月一盤存，發現問題及時處理。食品貨架子上擺上散裝的桃酥、紅糖、白糖、糖精、水果罐頭、午餐肉罐頭等，百看不厭。一次看電影《奇襲》鏡頭里美國大兵吃午餐肉，更是對它情有獨鐘。

日用百貨肥皂、蛤蜊油、雪花膏等，絕對沒有假貨，沒有保質期，質量非常好。

柜臺地下一角擺放鐵锨、鋤頭、鎬頭等農具，門口處有幾個大缸，里面裝滿了生石灰和石灰粉（洋灰）。

六七歲時我就是“雙代店”的“常客”，沒事就跑“雙代店”看光景，由于囊中羞澀，看到柜臺上的桃酥、餅干、糖果，只能過過眼癮，咽下口水離去。

那時候，一塊水果糖一分錢，隔三差五弄幾分錢，就到“雙代店”買糖。橘子味的、蘋果味的、香蕉味的，含在嘴里，甜在心里。伙伴們圍在一起分享，有時候誰咬碎一塊，團結友愛，大家分著嘗。

那個時候的點心也非常好吃，好到沒法形容。那個時候的桃酥又酥又香又甜，簡直是勾魂攝魄。

在“雙代店”“游蕩”時，常看見營業員將一塊塊點心整齊地擺放在牛皮紙上，然后再從頭頂懸掛的紙盒中，拽一條長長的紙繩熟練地捆扎好。我垂涎欲滴，有時候趁營業員不注意，手指頭趕忙沾一下唾液，然后飛快地把柜臺上灑落的砂糖粒粘起來送到嘴里，感覺非常愜意。

上世紀七十年代，很多物資憑票供應，買桃酥用糧票，買毛巾還需要布票，買糖用糖票，買煤油用油票，一張張票證就是硬通貨，有時候甚至比錢還重要。

“雙代店”里是看不到購物狂的，那時候人心非常純樸，人際關系也很融洽，根本不用擔心會買到假冒偽劣產品。

每到年底，大隊會計通過擴音喇叭廣播，通知各個生產隊根據口糧人數到大隊辦公室按人頭領票。

“雙代店”既是“村中心”又是“信息源”。作為人流量最為集中的地方，全村上下乃至外村的奇聞異事，都會在“雙代店”里徐徐傳開。

男人們總會聚在柜臺一側，手中夾著香煙，煙霧繚繞中評論著永無休止的話題。色香味俱全的食品和琳瑯滿目的文具最能捕獲孩子們的心，一天天在柜臺前輪班脧巡，眼神里流露著太多的渴盼和希冀。

時光如梭，改革開放后，“雙代店”漸漸消失，個體戶風起云涌，慢慢地，小賣部、超市如雨后春筍般成長。現在，大小超市遍地都是，各色商品琳瑯滿目，網上購物更是指尖一點就送貨上門。“雙代店”已經是遙遠的記憶，對一些年輕人來講更是不明就里的存在。但在物資短缺的時代，那里是大人解決一家吃穿用度的地方，更是孩子們心目中的“圣地”！

“雙代店”曾經那樣地吸引著我們這些小孩子的心，也曾經那樣地演繹著樸素而又真摯的鄉情，讓我們的快樂在如水的時光里，經久不息，日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