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

□楊 英

那時的她，剛剛大學畢業，活潑開朗，身邊不乏追求者；他已工作三四年，成熟穩重，頗受領導賞識。她個子高挑，形象出眾；他中等身材，樣貌普通。

他和她是在一位長輩的介紹下認識的。那段時間他很忙，好不容易抽出了半個鐘頭來應付長者的好意；她還沉浸在剛剛入職的興奮中，正謀劃著要一頭扎進工作中大干一番，哪有閑工夫相親。于是，兩個你不情我不愿的年輕人在熙熙攘攘的大馬路邊見面交換了電話號碼后便匆匆告別。

她正開心著人生第一次相親正式宣告破產，回家后就在長輩面前滔滔不絕地夸大其詞：“長得不行、身高不行、談吐也不行，還沒禮貌，走得比我還快！哼，我們沒戲哈，別指望了！”可她話音未落，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我剛才有點緊急事情沒處理完，走得匆忙實在抱歉，晚一點可以請你出來坐坐嗎？”她支支吾吾找著各種借口：“哎呀，不好意思，我晚上還有其他安排……” 話音未落，年近九旬的姥姥一把搶過電話：“小伙子，晚上7 點，不見不散哈！”

她埋怨著姥姥擅作主張，她是真的不想再見面了，下午那倉促的一面，她就知道他不是她的菜。可姥姥開導她：“你要給人家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多了解了解總是好的。”

出于禮貌，她準時赴約，走進約定地點，她忽然想大笑：因為她已經不記得他長什么樣子了，該進去找誰呢！還好，她剛進去就有人迎了出來，他一眼認出了她！

他主動打破僵局，拋出了第一個有趣的話題。于是，接下來，他們從小學聊到中學，再聊到大學，氣氛從尷尬到輕松再到愉快。他們聊童年有趣的事，聊青春期無聊的梗，聊大學旅行去過的地方，聊工作后增長的見識和栽過的跟頭……聊著聊著，她發現他們有很多共同的愛好和相似的遺憾；聊著聊著，她突然發現已經十點了：“呀！這么晚了，時間過得好快呀！” 說了這么多的話，感覺暢快淋漓，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很晚了，他們不得不回去，而她也愉快地同意讓他送她回去。和她并肩走在路上，他發現，她穿的是平底鞋，特別平的那種。托平底鞋的福，他突然覺得自己站在她面前也沒那么矮，頓時有了底氣！

此后，兩個人頻繁地約會，她發現他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男人，大度、細心、溫暖并且浪漫。他會在下雨天突然撐著傘出現在她面前，也會在大冬天的早晨等在她單位門口，就為了給她送一只熱乎乎的暖手爐……他符合她所欣賞的所有優秀男人應該具有的品質，除了個子矮點。她暗自慶幸，幸虧當時聽了姥姥的話，才沒有和他擦肩而過，也沒有和幸福擦肩而過。

他發現她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高不可攀，溫柔、善良、可愛、通情達理。不過，跟他約會，她從來不穿高跟鞋，這讓個子不太高的他有了一絲絲疑惑：難道是為了我？他試著問過她：“女生都喜歡漂亮的高跟鞋，你咋從來不穿？”她云淡風輕地說了一句：“我不會穿高跟鞋，穿上就不會走路了，干嘛穿呀！”

他一直以為她說的是真的，所以后來他給她買了很多不同款式、漂亮舒適的平底鞋，穿著這些平底鞋，他帶著她去過海邊，爬過雪山，奔跑在沙漠和草原，一起感受生命的跌宕起伏。再后來，就像童話書里所寫的一樣：“王子和公主結婚了，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他們確實過得很幸福，而且一過就是十年。

直到現在，他依然相信她真的是不會穿高跟鞋，他依然看到漂亮的平底鞋就會想要買回家送給她。直到今年搬新家，他從儲物柜的最里面，掏出了一個用塑料袋包裝得整整齊齊的鞋盒子，打開一看，里面竟然是一雙淡粉色、鞋頭鑲著珍珠的高跟鞋，他拿著鞋子半天沒反應過來：這……是她的？

他將鞋子遞給她，她一下就愣住了，接著依然云淡風輕：“這是我認識你之前買的最后一雙高跟鞋，還沒來得及穿，又舍不得扔，就留下來當作告別高跟鞋的紀念了！”他突然明白過來：“所以，你原來是要穿高跟鞋的，只是認識我之后為了配合我的身高就不穿了！”

他笑了，他覺得她太自作主張太倔強了。他有一種被騙的感覺，卻又被感動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