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院高質量發展的“非常道路”

文/本刊記者 張曉利 通訊員 鄭訪江

中醫院高質量發展路上，將面臨“五大主要挑戰”，應具備“兩個基礎”，發揮“三大功能”，注意“四個強調”。

中醫藥發展迎來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好局面，已成為醫療界的共識。

因為，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中醫藥傳承創新發展，并從國家戰略的高度對中醫藥發展進行全面謀劃和系統部署，從頂層設計上明確了新形勢下發展中醫藥事業的指導思想和目標任務，為推動中醫藥振興發展和高質量發展指明了目標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

隨之，國家層面、省級層面史無前例地出臺中醫藥政策法規，為落實中西醫并重的衛生健康方針和促進公立中醫院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政策支持。而且，當前，中醫藥發展面臨著國際認同感更高、產業發展前景廣闊、交流合作更加順利等良好機遇。無疑，中醫藥振興發展迎來了最美好的春天。

那么，“十四五”期間，該如何尋求中醫院高質量發展之路呢？尤其是欠發達省份面臨著哪些挑戰呢？《中國醫院院長》雜志記者專門請教了甘肅省中醫院院長張志明。

張志明甘肅省中醫院黨委副書記、院長，全國先進工作者、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教育部長江學者、全國杰出專業技術人才、全國科技系統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先進個人、全國衛生系統先進工作者、全國名中醫、甘肅省領軍人才第一層次、甘肅省名中醫，2022年北京冬奧會火炬手。

當下五大主要挑戰

核心技術少、治療過程不連續、人才斷檔、失去“中醫味”是中醫自身面臨的主要挑戰。

而來源于現代醫院的挑戰，主要是因為現代醫學具有展示的知識能夠得到實證的支持、疾病的診斷有明確的生化物理指標、能借助不斷發展的現代科學技術手段提高診斷和治療等優勢。這些優勢均會對中醫藥發展帶來很大沖擊。

在政策方面，目前醫保政策建立在現代醫學基礎上，中醫醫療服務價格體系相對滯后，中醫治療新項目、新技術出現后缺少有效的價格申報和確認的快速通道。

最值得強調的是人才培養的挑戰。從培養周期來看，醫學生畢業后，經過幾年的實踐，西醫基本可以開展臨床工作，但是對中醫來說，這只是基礎，成才之路才剛剛開始。中醫人才培養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如何加快培養速度，解決中醫醫院人才短缺問題，這是擺在中醫醫院院長面前最緊迫的問題之一。

從培養模式來看，西醫的知識比較系統，概念比較清晰，技術操作比較精確，可以通過“院校學習+臨床實踐”的方式培養西醫人才；中醫的概念比較抽象、經驗積累和感悟需要較長過程。師承教育是目前中醫人才培養避免走彎路、加快人才培養的有效途徑。

從薪酬待遇來看，西醫薪酬普遍高于中醫薪酬，而且學習中醫的時間成本和實踐成本都比較高，因此有才華、分數較高的學生首選西醫學作為專業，中醫一開始就輸在了人才培養的起跑線上。

另外，中醫院信息化建設滯后，也是一個很致命的短板。雖然我國在醫療信息化建設方面已經走了30多年的道路，并且積累了良好的技術條件和應用經驗，但是中醫藥的信息建設自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的《中醫藥信息化建設“十一五”規劃綱要》才開始進行重點建設。目前，不少醫院的信息化建設不能滿足部分臨床工作需求，且利用多種信息化軟件提高就診效率能力欠佳。值得一提的是，外部醫療信息系統與中醫院對接保持個性化挑戰。

《中華人民共和國中醫藥法》的出臺，標志著我國中醫藥全面發展進入有法可依的法制化軌道。

黨中央、國務院史無前例地出臺了《關于促進中醫藥傳承創新發展的意見》，明確提出“大力推動中藥質量提升和產業高質量發展”“加快推進中醫藥科研和創新”等內容，為中醫藥發展“把脈”“開方”，更為新時代傳承創新發展中醫藥事業指明了方向。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快中醫藥特色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明確提出“完善中西醫結合制度、創新中西醫結合醫療模式、健全中西醫協同疫病防治機制、完善西醫學習中醫制度、提高中西醫結合臨床研究水平”等中西醫并重的具體舉措，為落實中西醫并重提供了國家層面的政策依據。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推動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明確了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的目標、方向、舉措。

國家衛生健康委、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印發了《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促進行動（2021-2025年）》，明確了“十四五”時期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的8項具體行動。

比如，在其他醫院，按照現代醫學，有嚴格的門診科室劃分，例如內科、外科、消化科、神經科，但是這些科室劃分在中醫藥科學領域就很難進行對應的科室劃分。所以患者來中醫院進行掛號看病都與西醫現代醫院不同。從掛號開始，患者先要了解中醫院的科室分類。

而在醫療信息系統中，最重要的是患者的病歷。中醫醫院的病歷能否與其他醫院病歷實現共享，是中醫醫院信息化建設的又一重要挑戰。目前的信息化系統還不能做到這一點。比如，患者在其他地方看病，之后轉到中醫院繼續就診，那么中醫醫院的醫生幾乎要根據病患的描述重新進行一遍病歷書寫。而一位病患在中醫院看病之后再到其他醫院就診時，其他醫院的醫生也需要重新書寫病歷，并且不同醫院的醫生只能憑借自身的經驗作出診斷。

另外一個個性化和特色化的挑戰是中醫的診療名詞和藥方相對復雜。中醫更多地依靠望聞向切，通過切脈后的情況進行記錄，會出現一人一方的情況。這種情況下，醫生的診療績效、診療結果都難以轉變成標準化的數據進行儲備、轉移和分享。

落實好中西醫結合

國家醫療保障局、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發布《關于醫保支持中醫藥傳承創新發展的指導意見》，強調要充分發揮醫療保障制度優勢，支持中醫藥傳承創新發展。學原理，推動傳統中醫藥和現代科學相結合、相促進，推動中西醫藥相互補充、協調發展”。這就要求，中醫藥發展需要插上現代醫學的翅膀，堅持走相互補充、協調發展的中西醫結合之路。

其實，隨著現代醫學科技的不斷進步和滲透，現代醫學的診療手段和診療方法逐漸被中醫院所吸納和接受，而中醫“望聞問切”的傳統診療方法，越來越多地被現代醫學的診療手段所代替，純中醫、中藥味在中醫醫院越來越被西醫診療手段所沖淡，而許多疾病都采取西醫診療更直觀、更快捷、更具體，更能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更容易讓老百姓所接受。所以，在新時代的背景下，僅靠中醫傳統的診療手段，既不能滿足患者的診療需求，也不能支撐中醫院生存下去。在這樣的環境下，中醫院只能走中西醫結合的發展道路。

具體到中醫院落地層面，要實現高質量發展，我認為，必須具備“兩個基礎”，發揮“三大功能”。其中，“兩個基礎”，一是基礎設施和診療設備完善，能夠具備綜合性醫院所能開展的應急、救治任務；二是管理制度和運行機制科學有效。尤其是在醫院管理、績效考核、科研創新、運營機制、醫保管理等方面，要有一套全新的、符合中醫自身規律、符合中醫院發展的管理制度和激勵機制。

“三大功能”，即一是“治病”功能，即醫療功能；二是“健康干預和輔助治療”功能，即康復功能，要充分利用中醫藥傳統優勢和診療技術解決一般健康問題，降低大病、重病的發病率；三是“治未病”功能，即保健功能，做好健康管理，引導轄區居民養成健康的習慣，在運動、飲食、心理等方面給予指導，規避不健康因素，實現少得病、不得病，降低患病率。

其次，要突出中醫藥特色。要堅持中西醫并用，同時合理、規范、科學地找到中西醫的結合點，優勢互補，最大限度地發揮中醫藥作用。

1 2022年1月6日，甘肅省中醫院黨委書記郭峰、院長張志明在科研制劑中心向甘肅省人社廳黨組書記、廳長周麗寧介紹艾香熱敷鹽袋。

2 國醫大師、全國名中醫、甘肅省中醫院返聘主任醫師王自立帶教學生為患者查體。

再次，要注重鐵桿中醫藥人才的培養。在原創思維模式下培養中醫藥人才，同時要掌握現代醫學的診療手段和技術方法。

最后，要建立符合中醫院特點的醫院管理和考核評價體系，從而助推中醫院高質量發展。

中西醫結合經驗談

在“學科高質量發展思與行·中醫院專場”線上會議中，幾位醫院管理者分享了自家醫院“西醫上高地，中醫創特色”的高質量發展路徑。

福建省人民醫院又名福建中醫藥大學附屬人民醫院，是福建省首家三甲中醫院。據院長陳捷介紹，在踐行中西醫并重方面，該院遵循“宜中則中，宜西則西”的治療原則，以優勢病種為突破口，打造“名醫、名科、名院”，強化疑難急危重癥診治能力，持續提升醫院綜合實力。

一是強化疑難急危重癥診治能力，構建了急危重癥區域協同救治網絡，同時注重中醫藥在疑難急危重病癥的深度介入。二是以微創技術為切入點，做到了內科外科化、外科微創化，持續提升外科診療技術水平。三是推廣多學科診療模式，促進中西醫協同發展。四是打造中醫“全科化”模式，將中醫中藥、中醫非藥物療法、康復融入患者診療全過程，全面提升中醫藥服務的廣度和深度以及中醫中藥的使用占比；探索建設以中醫藥為主的診治體系，充分發揮中醫藥的特色和優勢。

另一維度，醫院傳承創新發展中醫藥。醫院以國家中醫臨床研究基地建設為抓手，持續提升臨床科研能力；建設中醫藥服務平臺，如打造了傳統特色診療技術平臺和康復平臺。與此同時，醫院加強名老中醫學術經驗傳承；大力推進院內制劑開發與應用。

目前，該院成功成為國家中醫緊急醫學救援基地、國家中醫疫病防治基地。與此同時，醫院與37家基層醫療機構結成醫聯體，形成了醫療服務一體化的分級診療格局。

歷經70載的甘肅省中醫院，既建立和完善了符合新時代要求的現代醫院管理制度，同時也注重運用“整體觀念”“辨證論治”“治未病”等中醫原創管理理念和方法。

這些理念在醫院管理中運用的例子，俯拾皆是：醫院制定了《甘肅省中醫院“十四五”發展規劃》，這是“整體觀念”在醫院管理中的應用；而在具體業務工作中，該院則采取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具體問題具體解決的原理和方法，這與中醫的“辨證論治”觀念是不謀而合的。

“治未病”的理念，不僅體現在對健康問題采用的中西醫預防保健上，還體現在醫療領域容易產生的黨風廉政問題采取防患于未然的理念和方法，即醫院與副院長、各科室主任簽訂黨風廉政建設責任書。這是“治未病”思維在醫院管理中的應用。

3 醫院與副院長、各科室主任簽訂黨風廉政建設責任書，這是“治未病”思維在甘肅省中醫院管理中的應用。

4 以微創技術為切入點是福建省人民醫院以優勢病種為突破口，打造“名醫、名科、名院”的策略之一。

另外，中醫“陰陽學說”也在醫院管理中得以運用。該院把黨委比作“陽”，把行政比作“陰”，陰陽之間互根互用，相互依存、相互化生、相互為用、相互吸引?！瓣枴卑l揮把方向、管大局、作決策、促改革、保落實的領導作用，為醫院發展提供“牽引力”；“陰”在“陽”的領導下，全面獨立地負責醫療、教學、科研和行政管理等方面的工作，從而達到陰平陽秘、動態平衡的狀態，促進醫院高質量發展。

甘肅是經濟社會發展欠發達省份，衛生服務條件相對落后，群眾多發地方病和疑難雜癥。甘肅省中醫院堅持“中優中先，西優西先”原則，中醫有優勢的病種優先采用中醫藥治療方法，西醫治療有優勢的病種優先使用西醫治療方法。而大多數疾病，則采取中西醫結合的綜合治療方法，取中西醫各自的長處，來達到患者滿意的治療效果。

如在疑難危重癥患者治療中，該院堅持“中西合璧、挽救生命、優化治療”的觀念，可以挽回無數患者的生命；在腫瘤的治療中，該院堅持“綜合衡量、中西結合、突出特色”的腫瘤防治方針，采用個體化治療策略，緊扣國際腫瘤治療指南，并配合中醫辨證、心理疏導等特色治療。為此，醫院研發了“益髓生血膠囊”，健脾補腎，益髓生血，主治惡性腫瘤化療后白細胞減少癥屬脾腎陽虛者；牽頭制定了《穴位刺激輔助治療術后疼痛臨床實踐指南》。

在該院院長張瑤看來，中醫院首先是醫院，要能夠為患者解決問題，既要發揮中醫的特色優勢，又要精進西醫的技術能力。該院的目標是“中醫特色彰顯，常見多發病的西醫技術全面”。

近一年多來，武漢市中醫醫院多方布局，不斷精進。首先，強化中醫院應有的樣子，做到“中醫氛圍濃起來，草藥香味飄出來，中醫內涵強起來”。醫院強調中醫院里每個角落都要體現中醫元素，而不是哪些科室搞中醫哪些科室搞西醫，每個科室必須要有中草藥和中醫藥技術。值得借鑒的是，醫院一改以往絕大部分是醫生開展中醫藥技術的現狀，鼓勵護士參加規范化培訓，開展中醫適宜技術。目前，很多項目由護理人員開展起來，不僅看病效率提高，護士的獲得感也隨之提高。

然后，醫院強調中醫院抓好三件事：中醫人、中醫藥、中醫適宜技術。對于中醫人，醫院認為國醫大師有必要，但僅依靠外來的名中醫是不夠的，只有把自己的醫生動員起來、用起來，才能真正為醫院發展注入活力。為此，醫院打造了一批在專業領域有影響力的“工匠醫生”。

而中醫藥，更是需要中醫師在中醫藥臨床使用中找到自信，在運用中提高，才能鍛煉能力，為今后誕生中醫大師名師奠定堅實基礎。對于中醫適宜技術，更是鼓勵、以政策促進其開展。如，醫院每月進行“中醫師草藥付數占比排名”“科室中醫適宜技術使用排名”等，目的就是要用“烤火”的方式，讓大家坐不住、等不起、慢不得，強調中醫人必須做好中醫事，各級各類中醫重點專學科必須要有責任和擔當。

今年，該院將在中醫內涵提升，如GCP創建、流派工作室建立、區域重點專病治療中心打造、圍繞中醫優勢病種的協定處方和協定治療方確定等方面大力發展的同時，重點抓外科，加大人才引進力度，守正創新探索中醫版的胸痛中心、卒中中心創建等，努力實現西醫和中醫互相扶持，跨越式發展。